穿越千山万水,飞扬,我们居然还是遇到了。
会议结束之后,所有主讲人都被各色人士团团围住,我独自站在会议厅门口,每听到脚步声传来,心里就像是坐了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
一阵熟悉的薄荷清香传来,我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儿。我的脚尖微微踏出一步,却没跟上飞扬的脚步。清香掠过,很快被后面跟上来的噪杂人声掩盖。我立在原地,看着飞扬的身影越走越远。
他应该是没有再找我,所以今天看到我,也就那么不以为然了。我自嘲的苦笑一声,拿出纸巾擦了擦手心的汗,跟着人群一起走出了会议中心的大门。
正午时间,我的真丝衬衫被汗浸湿,贴在后背上。我松开了头发,发丝垂下,应该是能遮住难看的汗渍吧。
我站在会议中心门口踌躇了一阵子,觉得还是回家熬粥喝吧,于是掏出手机,给秘书小姐去了个电话。
这个会议是我在广告公司的最后一个单子了,好在有惊无险,在飞扬的帮助下,第一次挑战同声传译算是圆满成功了。
我捏了捏手里的包带,深吸了一口气。
这么些年过去了,飞扬的薄荷味清香可能是唯一没有变的吧。
我把舀到碗里的枸杞挑出来,裹在纸巾里后扔到了垃圾桶里。
我从小就有些贫血,这几年开始气血两虚,夜里睡得越来越浅,有的时候自己翻个身儿就能把自己惊醒,老是觉得马上就要掉下床了。
奶奶从上次见过我之后便有些觉察,亲自挑选了枸杞,让我自己炖在鸡汤里面,每天喝一碗。可是枸杞火气毕竟大了点,我每次都单独挑出来。其实我也是有些强迫症,枸杞的药效早就炖在鸡汤里了,再挑出来也不过是图个自己心安了。
小火把鸡汤的味道都炖了出来,很香。我呈了一碗,敲开了魏扬的门。
魏扬大大咧咧地接过鸡汤道:“每天都喝这一碗鸡汤,我都胖了。”边说边凑到碗跟前,作出一副“真的很香”的表情。
我作势夺碗道:“怕胖就别喝了。”
她笑眯眯地闪到一边说:“来来来,来我屋里喝吧。”
我看着她的样子,脑子里一个影子一闪而过,说:“我还有点东西要看,你自己喝吧哈。”语罢退出她的房门,顺手掩过她的门。
拨通苏然的号码,我听见她那边有些吵,“在食堂吗?”我问道。
苏然在国内读研,比我要晚毕业一年。每次打电话她都抱怨,说课又多,还得忙毕业论文,还要求社会实践,学校真是不让人活了。
“嗯,正是饭点,我说咱们学校的食堂什么时候能扩建一下,每次一到饭点都人满为患的。唉唉,这是我的座!”苏然嘟囔了半天,想是已经坐下了,换了口气说:“唉,怎么想起来打给我的?”
我舒了一口气说:“你呀,火气那么大,位子让别人座了再找就是了,用得着冲人嚷嚷嘛。”
“哎哟,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年要不是我这气势,你每天的午饭能吃得这么舒坦嘛!现在说起我来了,真是的。”
我笑了笑,觉得苏然应该是过得很好,这样就很好。
“喂?小桃你在听吗?”
“噢,我在听呢。”
“对了,小桃你最近工作怎么样?”苏然像是在吃东西。
“你小心点吃东西,别烫着了。要不过个半小时我再打给你?”
“不用不用!又不耽误。”她嘿嘿笑着,我脑海里浮现出她咧嘴笑的样子,一阵熟悉的感觉拂过心头。
“小然,我今天,碰到了一个熟人。”
“白一鸣吗?前段时间我倒是碰见他过,他一直觉得挺对不起你的,说想过段日子去看看你。”
“噢,前段时间他来看过我。其实他真的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想起来不久前见到白一鸣的样子,道:“我还给他做了一顿饭。”
“你还会做饭?”苏然似是喝了一口汤,含含糊糊地问道。
“喂,我好歹自己在外面生活了这些年,你也知道,我又吃不惯沙拉和黄油的味道。”我嘟囔地反抗道。
她“噢”了几声,“为什么要给他做饭?恐怕连林飞扬也没吃过你做的饭吧?”我顿了顿,还没出声,苏然就抢先低声道:“对不起啊。”
“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只是觉得,他好歹曾经对我那么好,我应该留给他些别人都没有的东西。比如我做的饭,别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同样的味道。这样的话,也不枉他对我那么好一场吧。”
苏然连叹了三口气,半晌,说道:“幸亏他现在好着呢,要不你这情债可该怎么还呀!”
话题已经被带歪了,我顺着她的话茬聊了几句,借口说我也要吃饭了,便挂了电话。
碗里的鸡汤已经凉了,我有些没胃口。
随手拿起床边的书,翻了起来。
泰戈尔的飞鸟集,我最初的时候并不喜欢。只是因为这是飞扬送的,出国的时候便收拾了带在身边。出国的日子有些寂寞,我便时常拿出来翻看,日子久了,渐渐地看懂了很多之前没有看懂的语句。有一日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拿起书,刚好翻到一页,里面说:“又一次,我们梦见大家都是不相识的。我们醒了,却知道我们原来是相亲相爱的。”那个夜里我看到这句话,心里的酸楚无尽地蔓延开来,像是无边无际。彼时窗外夜色朗朗,一枝枝桠探到我的窗边。我起身推开窗,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清凉,回想起那个永恒的夜晚,紫藤花下,无尽的芬芳。
门铃响起来,看这个时间,应该是魏扬的男朋友过来了。我摸起一本书,斜倚在床上。
“啊!”魏扬惊叫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我急急地穿上拖鞋,还没跑到自己的房门口,就听见魏扬一个劲儿地说:“没事没事,你别出来,真没事。”
可能是她男朋友给她什么惊喜了,这样的话我还是别出去做电灯泡了。我微微一笑,转身回到床上,看到遗落在床边的照片。我蹲下身,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床边的照片一时不想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不用回头,便知道是魏扬又要借什么东西。“想用什么就用吧,不知道在哪儿的再来问我。”我把照片塞到一本书里,头也不回地说道。
半晌,一点声音都没有。
在我以为魏扬已经出了我房门的时候,我觉得身后有一阵风,我冷得一哆嗦,起身想要把门关上。
从来都没想过飞扬还会如此心平气和地站在我的面前,不,是面无表情。他静静地站在门口,身体半倚在门框上,幽深的眼眸深不见底,脸色不是很好看。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一时没了言语。
半晌,我回过神来,开口问道:“吃饭了没?”
他瞥了一眼我桌上已经凉透了的鸡汤,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往边上让了让说:“我这儿平时不会来什么人,所以都没有椅子,你坐这儿吧。”我指着床边对他说。
他慢条斯理地进了门,我微微侧身,端起桌上的碗,去厨房把凉了的半锅鸡汤热上。
“喂,你家林飞扬可真是太帅了,比照片还要帅!”魏扬听见我的脚步声,着急忙慌地冲到厨房。
我看了她一眼,在心里想,我的飞扬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人。
她见我半晌没说话,捅捅我的胳膊说:“刚才我开门的时候都惊着了,他一脸微笑地问我,尹桃儿是不是住在这儿。谦谦君子呀,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活人,我都没反应过来桃乐西是尹桃儿这件事,跟他说没这人啊。他那脸色一下就黯下来了,看着真是让人心疼。我还挺奇怪的,这些年你们都没有联系吗?他来找你之前都不跟你打电话确认一下地址吗?”
我默默地搅动着锅里的汤勺,仍是不言语。
魏扬似乎并不关心我究竟会不会回答她,她自顾自地继续说:“唉,不对呀,他要是没确认过你在哪儿住,那怎么知道的这个地址呢?”
我苦笑一声,心说这可是他的强项,从小,不管我把节日礼物藏在什么地方,他都能提前找到,这曾经可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能力之一。
魏扬终于意识到我之前并没回答她,不满意地把手环住我的肩膀说:“桃乐西,我问了你那么多问题,你好歹挑一个回答吧。”
我把火关上,呈出两碗汤说:“他是挺帅的。”顿了顿,接了一句,“他不是我家的。”
我问飞扬是想在房间吃饭还是在客厅吃饭,他不动声色地坐在床边挽了衣袖,我默默地支起一个小桌,将鸡汤端进屋,盘腿坐在了地上。
他似是想说什么,却没开口,拿起勺,有一搭没一搭地抿一口。
我说:“就这点汤,没有别的饭,要是一会儿还是不饱的话就出去吃一点。
飞扬看了看我碗里的汤,终于说了两年后的第一句话:“我不怎么饿。”
我觉得他穿得西装革履的缩在那儿可能不怎么舒服,就问要不要换到客厅吃。
他又没了声音。
飞扬的变化有些大,以前他纵然对别人百般地不理不睬,却从来不曾这么对我。想到这儿,我低下头,自嘲地想,我现在又是谁啊,凭什么要求他对我不一样。
飞扬很快就喝光了碗里的汤,站起身看着我的房间环视一周,说了第二句话:“一会儿收拾东西跟我走。”
我惊愕地抬头,对上他面无表情的面孔,我咽下含在嘴里有一阵子的鸡汤问:“去哪儿?”
“你不是XX翻译公司的翻译吗?你们公司已经把你卖给我了,时间是一年零九个月,也就是你同这家公司所签合同的剩余所有时间。
我定定地看着他,出口的语句是,有没有合同。
他冷笑一声,从公文包里抽出来一份文件甩在我面前,的确如他所说,我被已高价“卖给”飞扬。
深吸一口气,我站起身,拿过伸手可及的西装外套,对着飞扬扯出一个微笑道:“那林总,接下来有什么吩咐?”
“收拾一下你的衣服,随我回家。我去车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