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奶奶接过电话，絮絮叨叨地嘱咐了我半天，直到哽咽，最后挂电话之前说了一句：“哦对了，你一直没打回电话来，所以一直没跟你说，你爷爷给我们找了一孙女婿，叫白一鸣。”
我彻底傻了，愣在原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其实我对于这些洋人过的节日有些反感，尤其不明白为什么国人对情人节的热衷甚至超过了对七夕的热衷。
去翻译公司给人送完刚刚翻好的东西，路过南京路，我想了想，下了地铁。
依稀记得成霖家的位置，我买了根冰糖葫芦，慢条斯理地边走边吃。手在外面露着其实特别冷，可是我就是突然想吃冰糖葫芦了，我估摸着自己是想家了。
谁说乡愁只能回乡解？吃着冰糖葫芦，我心里的思念一点一点随着糖衣在嘴里融化。全球化真是好，在上海也能吃到北京的味道。
远远的，我看见装修精致的小店，是成霖家。我心想，他的妈妈一定是个精致的人，才会在店铺上花那么多小心思。
香槟色的长裙不在原处摆着了，我四处看了看，看到走道尽头有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小姑娘正在看书，似是听见有人进门，她抬头，笑眯眯地说：“欢迎光临。”
我扬起嘴角道：“我想请问一下，成霖在吗？”
小姑娘上下打量我一下，突然笑出声来，“你是尹桃儿？”
我微微惊讶，迅速敛了情绪，“对，我找成霖有点事。”
她笑着说：“我哥去学校了，听他说你们学校今天有场篮球赛呢。”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昨天晚上苏然说有比赛，好像是金融学院跟英语学院。王小凡还说，根本不用比嘛，英语学院的篮球比国足还臭。
我道了谢，转身离开。
既然下定决心了，今天就一定要把事情做个了结。
拨了苏然的号，她听我打听篮球比赛的事情微微有些惊讶，“是下午两点，你是要去看吗？”
“嗯，是，想去看看。快要毕业了，还没看过男生打篮球呢。”我确实是没看过，飞扬喜欢踢足球，每次有比赛都一定要拽着我去看，不去不行。每次我出现的时候他都第一时间奔到我的跟前，牵着我的手往比赛的地点走，清清淡淡地笑，惹得其他球员分外眼红。
“啊，你开窍了呀小桃，行啊，不错不错。我也要陪你看，你帮我多要张门票。”苏然咋咋呼呼道。
“啊啊，我也要一张。”王小凡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
“门票？”学校的比赛，居然还收门票？
“对啊对啊，你不知道要收门票？我听别人说这次比赛限制观众人数，之前出现过两个学院比赛最后打起来的情况，所以只有学生会的人才能拿到票。白一鸣没给你票吗？”
“白一鸣？”
苏然良久没出声，半晌，说道：“小桃你先回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语罢，便挂了电话。
我不正常？我问了两个问题没人回答我，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不正常？我收起手机，愣愣地往地铁站走。
这两天各种人各种事给我的冲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足以推着我向前走。
我觉得我好像掉进了一个坑，爷爷挖好的坑。我生平头一次觉得，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也还不错。在我21岁不知所措的这一年，遇上这个坑也还算不错。
一进寝室，两个欢快的姑娘迅速关门，把我堵在衣柜的角落。我捏紧手里的包，不知道她们想干什么。
“说！你为什么突然想去看篮球赛？”说话的是王小凡。
“对！昨天晚上提起比赛的时候你明明什么反应都没有。”这句是苏然说的。
“你要去看篮球赛可是连要门票这件事都不知道。”——王小凡。
“你不是去看白一鸣吗？他怎么会不告诉你有门票这件事。”——苏然。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我的脑袋开始嗡嗡响的时候，我轻咳了一声。整个世界安静下来了，我抬头看见她俩张大了眼睛看着我，眼里全是好奇和迫切。
“我不知道白一鸣也参加比赛。”我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颇有深意地看向我，“那你是去看成霖？”
我有些尴尬，从俩人拦住我的胳膊下钻了出来，放下包，给自己倒了杯茶。在她们几乎要放弃追问的时候，我开口道：“之前我生病的时候成霖送我去医院，后来我崴脚了刚好在校医院碰到他，他回寝室帮我取的学生证。”
“然后呢？”苏然问。
我长叹了一口气，“成霖这两年对我挺关照的，但是我明确地跟他说过，不会谈恋爱，所以之前我并不觉得欠他什么。”我嘘着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可是这两次医院的事，我觉得我得谢谢他。”
“那也不必去看篮球赛吧！你这样白一鸣会不高兴的。”王小凡道。
我被茶叶呛了一口，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俩人慌忙一个给我顺气一个给我递纸。压下咳嗽，我又嘘着喝了口水，见俩人仍是一脸八卦地看着我，我脑子里只有四个黑体大字：交友不慎。
轻咳了一声，我想转移话题，便问起了门票的事，俩人直拍脑瓜。我看着她俩青春洋溢的样子，眼睛有些湿。
转过头背对着她们，我拨了白一鸣的号码。
“桃儿？”白一鸣的语气里有惊喜，有怀疑。
南方人发不出儿话音，同样是“桃儿”，白一鸣叫出来是两个字，跟家里人叫出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嗯，是我。”我有些窘迫，第一次打给他就是找他帮忙。
“出什么事了吗？”他突然有些紧张地问。
“我……我想去看篮球赛，你能给我弄三张票吗？”我轻言道。
“篮……篮球赛……”他沉默了一会儿，“好的，下午一点半的时候我在你楼下等你。
“嗯，好。”
挂了电话，苏然和王小凡看着我嘿嘿直乐，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说我自己的决定，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她俩显然不会轻易放过我，渐渐逼近我的身边，抬手就想挠。
我大叫着“我投降，我全招”，才得以从她们的魔爪下逃生。
“白一鸣是我的未婚夫。”说完我就捂上耳朵，成功地听到一阵尖叫。
她俩尖叫着扑向我时，我伶俐地闪身拎了包，跑出门。
不一会儿，苏然和王小凡追了过来，俩人一边一个挎住我，有一股“休想再逃”的气势。
“是我爷爷定下来的婚事，我也是昨天才刚刚知道。”没等她俩再问，我就自顾自地开口，“小然，小凡，”我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我曾经经历过很不好的事，非常非常不好，我一直觉得，我就不应该得到幸福，我应该被千刀万剐。”苏然握紧我的左手，我继续道：“我没想过再谈恋爱，真的没想过。可是这两天我就想，既然两边的老人已经定下来了，白一鸣也不讨厌我，那我是不是应该再试一下。”
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来，苏然和王小凡突然停住脚，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的拥住我。我轻声说：“我已经放了飞扬，我也想放了我自己。”
到了食堂，我和王小凡本来要去打饭，突然被苏然拽住，她一脸严肃地表达了既然在一起就要培养感情的观点，不由分说地拿起我的手机，示意我约白一鸣出来吃饭。
在我犹豫的时候，她嚣张地夺过手机，摁了重拨键。
我脑子里又出现了那四个黑体大字。
苏然刚把电话放到我的耳边，那边就传来一声“喂？”
我磕磕巴巴地表达了想要一起吃个饭的意思，他马上就答应了下来，他说他在球场上训练，过半个小时就去宿舍楼下接我。
挂了电话，我瞪了始作俑者一眼，抓起包就走。
可能因为是周末，操场上的人比平时多了很多，我闲散地绕着跑道走了四圈，呼出的白气都能结冰。
学校真变态，这么冷的天气办篮球比赛。我嘟囔了两句，听见身后传来轻笑声。
“说是为了增强大学生的体魄，又没有冬泳的条件，所以就办个冬季篮球赛。”
是成霖。
我微笑着没接话。
他说：“听我妹妹说你去找我了。”
“你妹妹长得很好看。”我笑着说。
他定定地看着我，没有接我的话，直接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想请你吃顿饭。”我微笑着说。
“其实不用的，同学之间互相帮助。”他回给我一个微笑。
我还没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头，白一鸣冲了过来。他说：“看着身影像你，就过来看看，果然是你。”
“我本来就在食堂，离这边近，就过来了。”我实话实说。
白一鸣转向成霖，“对手，一会赛场上加油啊。”
成霖勉强地扯出一个笑，点了点头。
“你们先聊，”白一鸣看着我，轻声道：“你再等我一下，我回去交待一下。”说完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背，转身跑回了队里。
我一进操场的时候就看见白一鸣了，有他的地方就有很多尖叫的姑娘。本来想着等他训练的差不多了直接过去找他，没想到先碰到了成霖。
看白一鸣跑远了，我转头看成霖，他的眸色明灭不定，一脸冷峻，“你下午是要来看比赛吗？”
“哦，我会过来的。”
“来看他？”他扬了扬下巴。
“其实本来是来找你的。”我顿了顿，接了一句，“想请你吃个饭。”
他神色稍霁，“你们很熟？”还没等我回答，就自顾自地说，“算了，关我什么事。你就是想请我吃饭吗？好，今天晚上六点半，我在学校门等你。”
我抬头看向天边的云，丝丝缕缕，飘忽不定。
冬日的阳光最是温暖人心，能直直照进人的心里。冬天的阳光应该没有太热烈吧，这么想着，我抬起右手在眉间搭了个棚，抬头看太阳。却还是被晃了晃眼。原来冬天的太阳也这么浓烈，正想着，身后一个声音轻轻传来：“桃儿，我们吃饭去吧。”
我转身看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