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想念一个地方,是否一定要去那里看一看。我想念柏棉,不是想象,是想念,像是曾经梦回千转的时候,我已经到过那里了。一如我儿时的想法一般,我只是想回去,我清楚那里不曾有过我的家,但那里有乐瑾的家,我就要去看一看。或许不解还在,被欺骗的苦楚还在,可还是要去看一看,一如莜麦所说,她给了我生命,这就已经是恩赐,上天莫大的眷顾。
或许多年阅读城锦的书,在她的书中,我早以与柏棉相识,所以当我真真切切的站在柏棉的晨光里时,我的心异样的平静和安宁。似乎我就应该是在这里的,哪怕她还有些许的陌生。我就那样的站着,拉着我不大的行李箱,川流的人群从我的身边匆匆而过,每个人都像是要奔向某个目的地,而我却像是已经到达了终点,也像是,刚刚开始我的起点。
我并没有让俞达晟来送我。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依靠我自己,虽然俞达晟告诉我说他会留在麦锡,不再奔走寻找乐瑾了,但我执意不肯让他送我。我害怕我会依赖他,依赖有人陪伴在侧,那么有一天他们离开的时候,我会不习惯。一如莜麦离开我的生命时,那种直面离殇的疼痛,太过撕心裂肺,我怕我不再承受得起。
俞达晟如果知道我这样想,会不会很难过,我很想知道。
似乎注定了我总是以不平常的姿态出现在别人的世界里,就像我泪流满面的出现在夏延的世界里一样,杜铭一随着人流,远远看到笔直木然的我的身影,匆匆经过我的身边时,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木然的我。很久以后他回忆起第一次见我的场景时,他都会强调说,我那时的眼神是空明的,可以一眼掠过眼底,散着清晨的雾气,像极了迷失在世界尽头的孩子。
在柏棉结识我的第一个人,杜铭一。他在走出出站口很远,将一个新生送到校车上以后,回望时,我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以同样的姿势和同样的表情,立在初升的太阳光里。
于是他折了回来,重新走到我面前,他问我,同学,你要去哪里,我可以告诉你怎样走。
我并未听清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只是从凝思里回到了现实,我抬头看他,太阳在他身后,照在我的脸上,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有一个很高的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于是我一下子想起了乔思远,他在做什么呢?在上早读课,还是在做练习题,或者,他又翘课了,我不在的时候,他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想着这些,我摇摇头,从杜铭一的身前绕过,随着人流向前走去,留下木然的杜铭一。
杜铭一是个强势的男孩,也或许是因为备受观注多年,我绕过他离开的动作多少刺激到了他,他本能的想拽住我的胳膊问我怎么一回事,但是他强迫自己没有这样做,他觉得他要去认识我,或是必须去认识我,这样短暂的几分钟,我却在他的生命里这般的出现了,他不能这样放我走掉。他跟在我身后,一直跟着我,他要看看我去哪里,他想确定,我是否只是迷路了。
然后他看到我在柏棉医学院的迎新队伍前停下来,并很快融入到了等待下一辆校车的新生中。
杜铭一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样的女孩怎么能是新生呢?他跑过去,想看看人群里有没有我,还是他把人跟丢了,但是一起迎新的同学拦住了他,“铭子,下一列动车进站了,过去看看这次有没有的小学妹。”
等到他们再次返回来的时候,柏棉医学院的校车刚刚开走,杜铭一看着它绕着车站的圆形大转盘掉头,直到绕出他的视线。
杜铭一略有些失落的退回到自己学校的接站牌前,那个校牌上写着“北方电力大学”,并肩在“柏棉医学院”的校牌旁侧。而那一刻的我正坐在车窗边,看着窗外并不浓郁的绿色,和未曾见过的植被。沿路的花池里开着菊花和牵牛花,黄色出现在玫粉色的身旁,奇异的搭配。
校车经过一座桥的时候,随车的学长向我们介绍说,窗外是穿行在柏棉市的江,它横跨城市东西,将柏棉分为南北之隔,所以柏棉因此江又被唤为江城。以江为界,城南为江南,城北为江北,柏棉医学院是江南的唯一一所大学,坐落在江南以南。
我将目光从窗外移开,转向站在车厢前方的学长,他还在讲述着什么,但是他后面说的话,我全然没有听到。江南以南,那不应该是麦锡才对的吗?我挣扎了些许年,垂直穿越了中国半个版图,却从江南以南回到了江南以南,乐瑾的故乡竟然和俞达晟的故乡齐名,这是爱情应有的缘分吗?我看着车从桥上开下,直到那条江从窗外消失不见。
拿出手机,我发信息给俞达晟,简单的七个字:“我到了,江南以南。”
“江南美女,江南美吗?”俞达晟回复我,看着手机,我轻轻的笑了,他唤我江南美女,曾经,他是否也是这样唤乐瑾的呢?
我不知道,也不再作问,我已与他约好,有关乐瑾的所有,我们以后再谈,我会等待他肯给我答案的时候。我简单的回复他,
“松花江很美。”
嗯,这条游走在柏棉的江,有一个美丽而奇异的名字,叫做松花江。
松树结松塔,长松籽,从不开花,我不知道为何这条江会被唤作松花江。女真语“松啊察里乌拉”,被译为“天河”的江,从长白山天池流下,盘旋穿行北国两省,流域内山岭重叠,满布原始森林,流淌在大兴安岭、小兴安岭、长白山等山脉上,哺育了中国面积最大的森林区。我想这条叫做“松花”的江是有传说的,并且一定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那么俞乐的大学,便从这条江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