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日落月升,寒暑交替,是阴阳循环,永无休止,又是因果循环,乃自然之律。于是乃知昌极必衰,衰极必昌。众生存于自然,亦难逃此律。此为天道定数,无可改之。现末法当道,众神离去,群魔降世,是天下苍生大难,此即盛极必败,为天理循环,虽仙亦无能为力,只叹天道无情。
人世间本无仙魔,然而千余年之前在人间某地,天降异象——白昼变黑夜,黑雨倾盆而下,被黑雨所淋之人不计其数,他们即为仙之前身,后世之人称其为“觉醒体”。
觉醒体得黑雨淋身,获一利一害:一利为仙能觉醒,可感日月,借天地灵气,天上入地,无所不能;一害为心魔丛生,扰乱身心,乱欲难抑,魔音难削。心魔本弱,起初容易克制,可惜当时众觉醒体不懂其中奥妙,任凭心魔成长,大都走火入魔,受心魔所控,自相残杀以增强己身。
只有少数觉醒者压制心魔,不失本心——所谓灭心魔成道者为仙,醉心魔堕落者为魔。此即仙魔起源。终于有一天,一人杰崛起,除却心魔正道,成就无上道果,又不削独善其身,置身事外,遂于人间斩妖除魔,不惜犯下无尽杀业,誓要除尽天下恶魔。
所谓邪不侵正,众魔不敌人杰,遂纷纷隐匿人间,从此难寻其踪。这人杰借神域疆土开创新界,名为“仙界”,专为得道成仙者所立,令众仙远离人间,得以安心修炼,不被凡俗所染。谁知众魔化形成仙,亦潜伏于仙界。
仙界所诞之年,被众仙定为仙历一年。光阴似箭,转眼千年已过,现凡间人心不古,末法再次临世。神佛不能救之,乃纷纷隐去,只待末法结束,再重现人间以救苍生。而今神域再无神,佛土再无佛,只仙界尚存众仙。
仙历一零零零年某日,一道红霞划空而过,无声无风,不惊仙界生灵。此红霞乃一上仙所化,名为东方朔,是大族东方家族长,道号“天运”。天运一身白衣,鹤发童颜。
仙亦分高低贵贱,能自创仙术或拥有特殊血脉者为上仙,其余为仙。天运夺天地造化,感悟自然,自创《天运经》,可算天算地,算古算今,逆转乾坤,化腐朽为神奇,因此血脉平平的天运,被敬称为上仙,其东方家族亦成上等仙族。
天运有至交好友,将获一子,求天运为其子推演祸福吉凶,天运乃应邀而往。临行前天运自卜一卦,知此行有杀身之祸,但遇一人可解,此人扮成渔翁,游行天下,居无定所。天运看完卦象,笑道:“如此行踪难觅之人,又怎能遇到?不过生死有命,老夫岂能因一凶卦而失约?”遂不听家人劝阻,执意离去。
话说天运化为红霞,一路奔友人家疾行,飞行间偶然发现一渔翁在河边垂钓,其气不凡,看不透法力深浅。天运自语:“果然如卦象所显,此行虽有大凶之兆,但遇此人,我可无忧。”
于是天运落地作礼,对渔翁说道:“在下东方朔,道号天运,见过道友。”
渔翁摘掉草帽,乃是一黑发男子,双眼有神,下巴留有一寸胡须,只见他缕了缕胡须,还礼问道:“在下号奈何,不知上仙来此,有何贵干?”
天运继续拱手施礼,开门见山说道:“但求道友救命,我此行有难,但需道友相伴,方能化解,不然,吾命休矣。不知道友可否赏脸,陪我一程?”
奈何听完,哈哈大笑,“上仙抬举了,不知我一魔怎可助一仙?”天运大惊,“道友是魔?”又仔细打量奈何,却又无法发现任何魔气,“道友说笑了,在下无法看出道友哪里是魔。”
奈何摸了摸小胡须,“千年已过,魔岂能一成不变?道友难道不知,若众魔化为仙身,又怎能躲过‘那个人’的法眼?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哈哈哈哈。”
千年前的古魔!天运再次惊诧,“古魔大尊在上,请受晚辈一拜!”天运暗思,这古魔大尊修得一身仙气,内外皆不可感其魔性,是法力滔天,修为登峰造极所致,绝非如其言所说化仙是为了保全性命,之前所言,只能当是谦虚之词而已。
说罢,天运弯腰行礼,但被奈何所阻,“道友不必如此,万物平等,众生不分贵贱,我只是比你早生了一些,最多算是个前辈,什么大尊之类,切勿提起了。我看道友并非那些俗仙,所以才表露身份,意在提醒道友,仙与魔同行,往往无善终。碰到道行高深的仙,怕会殃及道友,到时候在下的罪过就大了。”
见奈何光明磊落,没有一丝邪气,天运更加尊重,“古魔前辈折煞晚辈了,能与前辈同行,是晚辈所幸。之前所言并非虚妄,我此行却有大难,还请前辈救我一命,若得此恩,晚辈全族上下定会铭记,永世不忘!而世上一切与前辈为敌者,皆是我东方朔之敌!”
奈何叹了口气,带上草帽,“也罢,既然相遇,便是天意,如此我便随你走上一遭,但我们有言在先,我并非答应你什么,到时候还要靠你自己。”
天运大悦,“只要前辈愿随我一行,便足矣。”于是两人腾空而去,奈何化为一黑烟,与天运红霞差异明显,天运乃知奈何确实为魔,无法修成吉祥之象。
两人一路直冲云霄,飞于天之上,但见繁星点点,天运见之,乃言:“我常常夜观天象,发现这几年陆续有将星浮现,是有不少非凡仙体降生,得天地认可,获将星护佑。想不到这末法期反而有仙道昌盛之象,实在怪哉!”
奈何道:“在下看来这未必是吉象,所谓物极必反,天可有二日?此将星频繁出现,其实为大凶之兆,现各方并起,仙道昌盛,而仙界有限,终究难容如此众多仙家,试问将来会怎样?”
天运言:“前辈所言甚是,但我辈为仙,定然不会与凡尘一般,去争抢豪夺,自相残杀。”
奈何手指轻捻胡须:“唉,道友怕是忘记世间尚存‘魔’,纵使仙欲不争,魔也会暗中祸乱仙界,况且仙也不都似道友这般与世无争,在下听闻:现今二十七世家并立,八十宗门争锋。怕几十年之后,仙界难免仙魔争霸,生灵涂炭!”
天运闻言答道:“但我曾推算仙界百年运势,确无此大凶之色啊!”奈何缕缕胡须,道:“道友神机妙算,举世皆知,不过这天道大运,吉凶难料,又有谁敢断言未来?我虽然不擅长推演之术,但闲来无事也经常观察人间,这些年来收获颇丰,多少懂得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吉凶变幻,时而有之,天象仅是走势,而非定势,道友切不可忘记,事在人为。所谓末法,说到底也是人心之变,因此非外力所能改。凡人如此,仙亦如此。道友岂不记得,仙魔原本皆为凡胎,只不过获得造化,有了神通,才自恃高人一等,就心念来看,未必比凡人高过多少。”
话到此,恰好两人经过一片厮杀之地,乃是门派间争斗,奈何指向地面,问:“道友可知下方是何门派在‘自相残杀’?”
天运略感尴尬,观望少许,答道:“下方乃是一大派吞并小派所发动的灭派之战,那小派不知何名,但大派成名已久,前辈且看,那一面面赤红色的旗帜,便是该派象征,整个仙界无人不知,乃是‘红门’,号称天下第一门,其现任掌门为一女子,名为姬晓桐,道号碧月,法力高深莫测,乃将星之体。”
地面之上,红门雄主碧月,感知到天空之上有两道气息路过,遂遥望天际,竟可发现天运、奈何两人,自语道:“仙魔同行?有趣。”
言罢,令人送上一杯酒水,碧月抬手将酒抛出,那酒滴洒向天空,化作道道流光,直奔天运、奈何二人而去!
事发突然,天运来不及躲闪,奈何乃闪身向前,大手一挥,一阵风沙凭空而起,卷向地面,与袭来的流光相撞,发出雷鸣般的撞击声,声音未落,只见碧月早已立于空中,距离两人不过数丈!
“好快的速度!”天运惊愕,“想不到这小辈修为竟然如此可怕,难道有将星庇佑就真的这样逆天?”
碧月一身红袍金甲,一头齐腰红发随风舞动,英姿勃发,剑眉上挑,媚眼如月,红唇轻起,轻声说道:“我当是何方神圣,原来是天运前辈到此,本座还以为是无名小派请来的帮手呢。不过天运前辈竟然会与魔同行,这倒是稀奇事,不知这位挡下本座一杯酒的前辈如何称呼?”
奈何双指捻须,微笑道,“一介魔修,何足挂齿,倒是姑娘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抹杀我等,未免太多霸道了吧!”
碧月耸了耸肩,“前辈误会了吧,那只是一杯酒,本座见有两位强者前来,速度极快,来不及亲自迎接,只能先敬酒一杯,想不到却被前辈浪费了,不知是谁霸道?难道前辈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奈何回言:“哼,不知这罚酒是怎个吃法?在下千年未曾饮酒,今天倒还真想开开戒!”
碧月咄咄逼人,实在可气,但天运担心误了自己之事,便无心纠缠,“碧月掌门,今天我两人只是路经此地,与贵派无关,之前事发突然,所谓不知者不罪,我想红门名冠天下,定然不会怪罪我等冒犯。”
碧月媚眼微闭,对着两人呵呵一笑,“看两位前辈急急而行,想必是有要紧之事,那么本座也不再打扰,两位但去无妨。日后有空,本座会亲自登门拜访东方,还请到时候天运前辈赏脸,与本座一见。”
天运与碧月目光相对,突然感到一阵恍惚,随后又恢复正常,天运深感奇怪,但也没时间细细追究:“当然,碧月掌门大驾光临,自然是我东方家门幸事,那么我等就此告辞!”
碧月抱拳笑道:“不送。”
天运、奈何离去,碧月看着两人背影,自言自语道:“那魔似乎没问题,不过天运……你能抗多久?”
天运与奈何走远,奈何方问道:“这些年来,我常听闻‘将星庇佑’一事,只当是人杰将世,天显异象,但方才听道友所言,似乎又有隐情,不知其中有何奥妙?”
天运道:“前辈有所不知,传说有天道所向者降临,会有将星与之伴生。这将星不仅仅象征一方人杰,还会令其所照耀者修为进步神速。如红门掌门碧月,年方二十,修行不过十几载,其法力已经深不可测,在下自叹不如,不知前辈感觉如何。”
奈何叹道:“的确可怕,顶得上我千年道行。不过若真厮杀起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小小年纪就执掌门派,果然不凡,但其行事霸道,依道友所言,乃是欺凌小派,图生事端,妄造杀业,这等以大欺小之事,仙界就无人敢管了么?”
天运叹息,说:“若倒退几百年,尚有‘执法堂’,专管天下不公,可惜如今……”
奈何追问,“如今怎样?”
天运再叹,“如今豪门崛起,强大宗门亦不胜举,各门各派均自立法制,执法堂威望不再,涉及到大门派的事情,早已无力过问。不久前我更是听闻,有世家子弟染指执法堂高层,独掌大权,而今恐怕执法堂名存实亡,《仙者戒律》成为一纸空文,早已不复当年之盛。”
奈何摸了摸胡须,之前碧月之狂妄令他非常反感,本欲厮杀一番,不想被天运所拦,现在余火未消,又想起之前天运所言“无大凶之色”,于是顺口接道:“不知这些种种事端,在仙界来讲,算不算得‘凶兆’?”
天运听后面露不悦,但口气依然恭敬:“确非吉兆,但想我天运数百年道行,行算无数,未有一失,不然我的至交亦不会请我前去一算吉凶。”
奈何说完便觉失言,无端迁怒天运也觉有愧,见天运有气,知因其质疑《天运经》,索性不继续谈下去,乃话锋一转,“哦?不知道友所言至交是指何人?”
天运知其意,也觉方才所言有失,陪笑道:“前辈不知,我东方家数百年前曾受人大恩,至今不敢忘记。我这恩人复姓独孤,名承志,道号福星,是当代独孤家第三代族长。他一生光明磊落,嫉恶如仇,纵行仙界数百年,行侠仗义,为众仙所赞。晚辈数百年来与他交好,情同手足,不分彼此。”
奈何点头,“说起‘恩’,在下千年前亦受人救命之恩,一直图报,但可惜伤体难遇,不料闭关千年才可出,如今恩人早已不知去向,在下游行四方,苦寻十几载,亦不得其踪。”
说完,奈何叹气连连。天运安慰道,“前辈不必伤感,倘若有缘,自会寻到恩人,当可报之。若始终不遇,那便是天意,意在告知前辈,因果已了,不必执着。”
奈何回应:“但愿如此。遗憾之事不必再提,道友不妨谈谈这独孤家,到底如何。按道友所言,福星乃当世人杰,不过为何在下云游十几年,却不见福星踪影?”
天运叹气,道:“一言难尽,福星纵横仙界数百年,仇家甚多,在百年前遇袭,遭人暗害,身受重伤,至今未愈,一身道行不可施展,只能在家静养。”
奈何皱眉,“家主重伤不治,家门岂不危矣,在下听闻一族之主乃世家顶梁,非奇才不可胜任。这十几年来我亦见过一些家族因家主不存而灭亡之事,如今这独孤家,怕也大难临头吧。”
天运摇头,“前辈有所不知,这独孤家并非一般大家族可比,说其傲视群雄,也不为过。自有仙界以来,传承千年之久的家族,除独孤外,未曾听闻有第二家。其祖上创《灵血经》,被誉为天下第一宝典。九百年前,其第一代家主横扫八荒,斩妖除魔,平定仙界动乱,联合众仙,草拟《仙者戒律》,创立执法堂,惩恶扬善,从此独孤名震四方。第二代家主亦高深莫测,行事果断,所有下凡危害人间者,竭尽斩之,规定众仙不得现化人间,干涉凡人。直至第三代,福星为主,独孤家愈加昌盛。虽然福星身患重疾,但独孤家尚有其三哥、四哥主持大局,令四方皆不敢妄动,其法度亦无人敢犯。”
“执法堂?”奈何好奇,“现在执法堂不是衰落了吗?若独孤威名尚在,何以至此?”
天运解释道:“这数百年来,天下大势已变,不再似以前仙界皆是散修,如今各个家族林立,门派愈多,各家均有其法约束子弟,因此执法堂作用渐低,福星早在两百多年前便声明独孤不再干涉执法堂事务,将权力下放给无门无派的仙界散修,意在令执法堂成为专为断散修恩怨之所。然而不久前晚辈收到风声,谣传执法堂已经落入夏侯家之手,近几年来众多散修间恩怨皆是夏侯家背后操纵,导致数门派因此衰落,甚至灭亡。又听说夏侯因此获益,其势力范围愈加庞大。”
“独孤、夏侯……红门,”奈何低语,“看来我闭关这些年来,世间变化果然太大,并非我十几年就可以了解的啊。”
天运答道:“晚辈斗胆,想向前辈细说一下当今天下大势,不知前辈意思如何?”
奈何微笑,“但说无妨,在下毕竟久离仙界,不问世事,虽然听说过所谓二十七世家,八十宗门,但是具体是哪些便不知道了,这方面还劳道友为我解惑。”
天运拱手,“那前辈且听晚辈一一道来:说起豪门,当数独孤家为最强,当之无愧第一家族。在其下,又有二十六大世家并立,分别为许、赵、韩非、秦、魏、西门、张、钱、诸葛、鲁、夏侯、李、司马、古、王、孙、叶、南宫、东方、兰、梁、朱、唐、欧阳、安、杨。这些世家中,许、古两家常年避世不出,但无人敢犯其界。韩非家与世无争,擅长传道解惑,每隔一段时间便开放山门,广收弟子,只要有缘者,无论是何身份,皆可入门,且学成之时随时可以离去,并无任何限制。因此倍受尊崇,许多世家亦将杰出子弟送往韩非家,听其讲道。夏侯、南宫、欧阳三家素以霸道闻名,仙界少有人敢犯其威。秦、李、西门、鲁、以及我东方五家,素与独孤交好,虽无盟约,但一向共同进退,不分彼此。其余各家亦威震一方,为仙界传承数百年古老家族,底蕴不可揣度。除却世家豪门,又有散修创立宗门帮派,数百年来立派无数,其中有八十个宗门实力雄厚,可与世家抗衡。之前我们所遇的红门,便是其中代表。人间末法期即将到来,仙界也受到连累,这些年魔道渐起,偶有听闻魔出没仙界,祸乱一方之事,这些年一些大帮派也打出镇魔旗号,四处征战,某些大世家亦插足其中。但是奇怪的是,纵使仙界不静,天象却也未显化凶相,反而将星频繁诞生,人杰辈出!”
奈何又问:“何以断定一颗星是将星?”
天运答:“繁星闪烁,是气象变化所致,但将星独特,非自然所成,不被万物影响——前辈且看那一颗恒久明亮,无任何闪烁之星,便是将星。”
奈何向着天运所指方向看去,的确发现一颗明亮异常的星星,仔细观看,还可发现其光芒成一直线,一直照到大地某处,于是叹道:“这天地大道,果然神奇!”
谈话间,两人已到独孤家府邸附近,遂徐徐下降,准备登门。
恰此时,天空突然雷鸣大作,金光闪耀,九条金色大龙显化而出,在天空盘旋飞翔,龙吟之声响彻大地!
与此同时,婴儿啼哭之声亦突然响起,其声有若轰雷,振聋发聩,将九龙啸声都掩盖下去!
随着婴儿哭声响起,金光皱缩,化成一颗闪亮明星,一道金光直射而下,照向独孤家内院。九条金龙亦合而为一,一冲而下,同样落入独孤家内院。
奈何被此景所惊,眉头紧锁,下意识问道:“怎么回事?”
“王星现世!九龙护体!天道之子!”天运失声大叫!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