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松被虎奴一把抓在手中,心中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自己的武功比想象中的还要差。该死,下次再也不能轻易和这种看起来就很猛的家伙动手了,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虎奴把江松提到眼前,瞪起铜铃般大小的眼睛仔细端详,一大一小两颗黑脑袋几乎贴在了一起。
江松感觉到虎奴那喷出浓重气息的鼻子蹭到了自己的脸上,心里暗暗苦笑,“吃东西之前,还要先闻一闻吗?”他可绝不是肯束手待毙的人,虽然修为浅薄,但道武双修给他增添了更多对敌的手段,一旦定下神来,一个照明术已经蓄势待发,这是江松最为拿手的几个法术之一,不需要念动咒语,瞬间就可以释放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刺目光球,虽然只是一个品阶很低的小法术,但在此时却显得非常实用,只要能伤到虎奴的目力,他便有可能觅得脱身的机会。
不得不说,江松的修为虽低,但临敌时的心态、应变的手段也算不俗,要不是跟对手差距太大,倒不至于被一招制服。
江松脑中高速运转,不断推演自己法术出手后的各种变化,想要寻找出一线生机,哪成想他的种种手段根本没有使出的必要,危机莫名其妙的就化解了。
江松看到虎奴瞪大的双眼中蒙上了出一层雾气,这个一身煞气的人形凶兽竟然要流泪了?这不是悲伤痛苦的眼泪,而是喜悦兴奋难以自抑的眼泪。江松这时才有机会仔细观察这名被叫做虎奴的黑脸大汉,脸上凶煞之气退尽后,竟然显得有些幼稚懵懂,再看唇上那一圈细密的淡黄色茸毛,天哪!这黑大个儿的年纪绝对不超过十五岁,还只能算是个孩子。
江松的神情也突然间一阵恍惚,似乎自己很久以前就遇到过这么一个人,就跟眼前的虎奴一样,身材高大魁梧,凶起来的时候很吓人,但心性单纯,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人管自己叫哥哥,可心里却一直当自己是父亲一般敬爱。他记不清那人救过他多少回,但他最终似乎辜负了那个人,留下了就算是轮回百世依旧无法弥补的遗憾。他已经记不得那人的名字,记不清那人的面貌,但他忽然醒悟到,若真有轮回转生这回事,前世的那人,便应是眼前的虎奴。江松终于认得了虎奴,就如同虎奴也记起了前世的江松。
刚刚江松还被虎奴提在手中,转眼间,形势逆转,身材魁梧雄壮的虎奴就像一只小猫一般温顺的蹲在了江松身边,这让周围所有人都看得傻了眼。江杉见到哥哥遇险,本打算挺身相救,却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被虎奴的凶威震慑得迈不动双腿,他恨恨的将手中的折扇捏了个粉碎,鼓起勇气,意欲再度上前时,却惊愕的发现,那头人形凶兽似乎已经被自家哥哥给驯服了,“大哥还有这种本事,难道以前都只是深藏不露,关键时刻扮猪吃老虎,竟然连我这个做兄弟的都给蒙在鼓里。”
此时的江松心神激荡,脑海中一段段混乱不明的记忆残片一闪而过,整个人被悲痛、欣喜、惊异、惶恐等等不知来由的情绪所主导。忽然一声低沉的嘶吼,令江松瞬间清醒了过来。是虎奴在发出警告。抬眼一看,之前与虎奴交手的中年武士正悄悄逼近,身后一群家仆、豪奴手执各式军械,也缓缓包围过来。虎奴刚刚也同样精神失守,但野兽般的本能令他第一时间察觉了危险,立时一声嘶吼,身上肌肉绷紧,重新恢复了对敌姿态,展露凶威。
江松拍了拍虎奴的肩背,安抚他不要冲动伤人,自己大踏步迎上前去,冲着那中年武士一拱手,问道:“壮士高姓大名,押送这虎奴要往何处去?”
中年武士见江松虽然年纪轻轻,长得也其貌不扬,但言谈举止却是不俗,身上穿着打扮也像是个世家子弟,便不敢轻视。这汴京城里,天子脚下,可谓是藏龙卧虎,就算是个普普通通的过路人,谁知道背后会不会牵扯出什么朝廷显贵的亲戚来,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轻易得罪人。自己背后的靠山虽硬,但自己只是个护院教头,倒不好太过肆意嚣张,况且眼前这少年一出手便制服了自己力战不下的虎奴,虽然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但更令人觉得深不可测。
想到这里,中年武士也急忙回了一礼:“在下王贺,乃是剑灵侯府中的一名教头,”他向江松身后望了一眼虎奴,“这个黑大个儿本是我家小侯爷在西市里看上的,小侯爷喜爱他魁梧威猛,便花费了大价钱将他买下,还给他起了个虎奴的名字,本想将他调教一番,养在家中作为看门护院之用,却不料这虎奴野性难驯,抓伤了几个护卫,还差点伤到了小侯爷,小侯爷一时恼怒,命我从府中带人接应,直接把这虎奴送到城北角斗场去,要看这黑杀才与野兽厮斗。”
城北角斗场?江松心下一寒,决不能让他们把虎奴送到那处绝地里去。
说起城北的角斗场,那可谓是汴京城中人气最旺盛的地方,上到王孙贵族,下到平头百姓,都喜欢把平日里用不上的那点儿刚勇血性一股脑儿的释放到这里。场中有人与人相斗,兽与兽相斗,也有人兽互斗。下场搏命的多是判了死刑的囚徒或是战败被虏获的士兵,也有一小部分人为了生活所迫成为了以赚取奖金为目的的自由斗士。有时贵族子弟为争口闲气,也会派遣护卫、家将下场争斗,赌个胜负输赢。虎奴虽然勇猛,但要是真的被扔进了角斗场,成天与野兽厮杀不休,绝对是十死无生。
江松心中虽怀恨,但对方的后台却是剑灵侯。大宋有四亲王、八郡王、四十八列侯,四十八位侯爵都是凭借战功封侯,世袭罔替。如今这一代剑灵侯名叫厉行风,武道修为已经迈入先天境界,京城禁军十三标人马,他独领一标,其权势煊赫,在众列侯中也算得上名列前茅,剑灵侯府中的小王爷,可绝不是他江松能招惹得起的人物,不过自家兄弟江杉常常充作帮闲与一些王孙子弟厮混,好像曾经跟剑灵侯府的小侯爷厉洋打过交道,想到这里,江松脸上假意含笑,向王贺道:“原来虎奴的买主却是剑灵侯府中的厉洋小侯爷,在下江松,舍弟江杉倒是曾与小侯爷有过一面之缘。”
王贺不知道江松、江杉是何许人也,但听江松说与自家小侯爷相识,不禁松了口气,暗自侥幸刚刚没有轻易造次。
江松又说道:“诚如阁下所言,虎奴野性未除,一般人难以驯服,但我看这虎奴年龄尚小,并且与我颇为投缘,若是留在我身边,以后能被乖乖驯化也说不定,现在就把他扔进角斗场里去与猛兽厮杀,等于看着他去死,未免太过可惜了。贵府小侯爷现在何处,江某希望能跟小侯爷打个商量,做笔交易。”
这种事王贺一介教头哪能做得了主,但眼前的少年公子似乎不是简单的人物,再加上虎奴凶猛彪悍,眼下实在不适宜动手强行抢夺,只好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江松正与王贺一众人等僵持不下,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唤他:“江公子,请过来一叙。”江松扭过头,看到却是那个在茶楼里说书讲古的先生,周围众人经过刚才一场混乱,都尚自心神慌乱不宁,这人看起来却一派意定神闲,恐怕不是等闲之辈,于是走到说书先生切近,拱手施礼:“先生有何指教?”
“我刚才听到江公子与那王教头说话,公子似乎打算从小侯爷手中买下虎奴。”
“先生猜得不错,我确是有意请小侯爷割爱,小侯爷当初花费了多少金银,我愿意花双倍补偿,不瞒先生,在下家中颇有家私,千两黄金还是拿得出来的。”
说书先生捻髯轻笑:“千两黄金若是用来买普通的奴隶,哪怕是上百个也足够了,但刚刚江公子与虎奴近在咫尺,难道还没发现虎奴的特异之处吗?”
江松不由得一怔,回想起来,虎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是天资特异,似乎并没有特意学习过什么神功宝典,只凭着天赋的强悍体格和野兽般的直觉,就可以抗衡地阶强者。除此之外……
“公子可留意到虎奴发怒时,腮边的……”
江松陡然一惊,不错,虎奴适才与王贺激斗时,两腮边似乎浮现出了淡金色的斑斓纹路,与虎奴惊人的体魄、凶蛮的野性联想到一起,虎奴的来历已经呼之欲出。
“东荒虎族!”
“不错”说书先生点了点头,“东荒妖蛮,原本以虎族为至尊王者,其中武道强者辈出,历来凶威盖世,统帅妖蛮各部。我大宋建国之初,太祖皇帝刚刚受了是前周天子的禅让,朝堂上人心不稳,内忧未绝,实在无法抵御东荒妖蛮的入侵。于是有智者出谋划策,暗中联结妖狼一族,挑动妖蛮内乱。妖蛮中的狼族向来自恃人口繁盛,早就不满为霸道的虎族所驱使,得了我朝的高手暗中相助,便联合了狐、豹、蝎、鹿各族一同发难,先是暗算了虎族统帅与各部大将,之后血腥清洗了大军中的虎族部众。狼族与我朝订立盟约,得了我朝一笔丰厚的馈赠后,便连忙率大军回返,清剿虎族余部。
东荒妖蛮的一场虎狼大战持续了百余年,虎族原本生育困难,以至人丁单薄,再加上族中精华大多在征伐大宋时,死于各族暗算,最终力不能支,以惨败收场。之后东荒狼族称王,狼王甫一登基,便下了杀虎令,誓要将虎族血脉绞杀干净。时至今日,东荒大地上恐怕再无虎族的血脉遗存,可在我大宋的汴京里,却偏偏冒出这么一个虎奴,虽然他年纪还小,并且心智蒙昧,好像并没有机会学到虎族的镇族功法,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价值,就凭他稀有的血脉,恐怕就万金不易,剑灵侯府的小侯爷怎么肯轻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