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岳听过几人的禀报,对于当下形势已然了然于胸,今日与流贼一战,白虎卫锐减员百分之十战力,以此推算最多村堡能坚守五六日,局势对己方十分不妙,可姜岳对现今的处境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让众人各抒己见。
流贼已然将村堡围住,我方箭矢、炮弹、火铳无法坚守持久，流贼十余万众轮番来攻,守住村堡实属万难,王福隐晦建言道。
这帮流贼甚是可恨,将饥民驱赶攻堡,其内精锐躲在后方不肯上前半步,如敢真刀真枪干一仗,某定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王满神情气氛道”。
王满话语虽粗鲁,但也说出在场众人的心声,无边无际饥民,远远看去便已让人绝望。
吴先生上前一步,正色面对姜岳道：少爷、流贼势大,现今唯有放弃货物突围要紧，在若固守村堡已然于事无补，流贼可以驱使饥民源源不断来攻，早早离去方为上策。
大家听吴先生说出突围而走,所有都单头附和,就连叶文广、张老两人对此点头赞同，而白虎卫的队官们流贼的可怕深有体会，当年姜泰带着他们被数万流贼围困，姜泰带领四百多兄弟拼死掩护，才将他们六十四人送出险地。
现今堡外流贼是当年十倍，怎能不让在场众人绝望!，要是不白虎卫的战力强悍、人数众多，恐怕他们早就保护姜岳逃命去了。
姜岳见叶文广赞同丢弃货物逃走，心中颇感无奈,出发是自己是何等意气风发,当时吴先生、石头等人无一赞同,可如今被吴先生一语言中,镖队被困绝地,现今连姜岳都没有在守下去的信心！
姜岳将手中汤碗放下,开口道:如若突围,大家可有何方略?
石头开口道：镖队放弃货物轻装过河，以最快的速度向北而行，在流贼追至之前赶到伊阳县,贼势虽众但有县城作为依仗可保无忧,石头话语没有丝毫迟疑,显然对于撤走之策早已谋划多时。
石头说的不错,但姜岳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绕道过河前往伊阳要行多少里,流贼大军若追击又如何应对？
石头道：绕行百里左右，白虎卫急行一日,可在明日午时赶到县城,“为防流贼大军追杀,说到此处石头抱拳凝重道:石头愿领一哨虎卫留守村堡阻挡流贼。
石头最后一番话,在场六十四名护卫出身的众队官一阵稍动,王福、王满更是随后抱拳对姜岳道:少爷、某愿代石兄弟守住村堡阻挡流贼,两人的出列让众人六十四名护卫出身的队官纷纷出列,纷纷来到姜岳面前请求留下住当流贼!
姜岳看着一众请战的众人,心中带着一丝感动,这些人都是当年护他突围而出的护卫,而留守村堡后果不言而喻,可如今无一人退缩以求保命。
姜岳扫视过请战的众人问道:我等突围走后,留下诸位如何突围?
少爷无需为我等挂心,石头已然有突围之策,少爷只需先行脱险,我等便也可自行突围而去,石头毫不迟疑道。
姜岳双目紧盯石头,一字一顿问道:石头你是想学当年家父一样,拼死拖住流贼,让我突围是么?
石头闻听此问,只是低下头默不作声!
这时吴先生来到石头身边“少爷乃是姜家唯一血脉,老爷在世时对我等有再造之恩,如今若能为少爷挣得一线生机,老夫同样不惜此身。
石头、王福、王满等一众队官同声道:我等为少爷效死。
姜岳看着一张张坚毅的面孔,难掩内心激动,这一刻让姜岳毕生难忘的手足之情,“右手握紧腰间佩剑,神情坚定道:诸位兄弟心意“岳铭记在心,但家父当年身困绝境尚未独自逃生,如今我等身困绝地,某怎可舍弃众兄弟独自偷生。
姜岳这个决定不仅让吴先生、石头等人大吃一惊,便是一旁的叶文广、张老也一时不知所错,如若姜岳不走,那两人要如何是好。
吴先生劝解道:少爷现今不可意气用事,流贼合围在即,留在此地已然无济于事,营速速离去,还可保住威远镖局一丝元气。
姜岳转身站到树干之上,拔出佩剑道：某绝不抛弃一人而独自逃生。周五何在?
周五听到姜岳叫到自己,疾走两步出列“少爷有何吩咐!
辎重营连夜赶制木板，寅时埋锅做饭,卯时各营白虎卫在堡前集合,明日拂晓全营偷袭贼营斩杀瓦罐子,姜岳已然豁出去了,守不能守、逃不能逃,那就干脆孤注一掷,偷袭贼匪斩杀首一举荡平流贼,众人都被姜岳的决定所惊呆,偷袭十万流贼大营。
吴先生急道：少爷不可啊，以区区数千人偷袭十万贼营，此事万万不可？少爷应过河退走方为上策。
姜岳知道吴先生乃是一片对姜家的赤胆忠心，只得语气和缓道：先生、姜岳心意已决,今日如独自逃生,来日如何面对那些孤儿寡母。
少爷安然返回姜家堡,可以多给些银两抚恤，并照顾他们的遗孀，想来不会有损少爷仁义之名,吴先生低声道。
姜岳闻听知道吴先生有所误解，在明朝人认识中,名声重如泰山，这点也是这个时代的共识，但后世为人的姜岳是将人的生命看的最重,白虎卫中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无价达的,让他决定牺牲一些人来换自己安全,是万万做不出来。
但后世以人为本的道德标准,对于明朝人来说还是难以理解,姜岳微微摇头道：先生不必再劝,此事不容更改,姜岳今日若逃,便是安然返回姜家堡,家父一手建立的威远镖局也将毁于一旦,姜家随之衰落,岳还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姜岳将话题转移到孝道高度,吴先生知道在说很么都没用,只得无奈退到一旁,叶文广、张老、吴先生、石头。灵猴、刘大、许小鱼、王福、王满、周五、许大河、魏豹、魏虎、吴远山、李业一众人都听出姜岳话中决心,对于能在生死关头依然能不离弃的姜岳,各队官都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吴先生虽未能说服姜岳离开,但并未显出失望之色,唯有内心深感愧对姜泰在天之灵,未能保留住姜家唯一的血脉。但对姜岳的个人的评价,已然上升到与姜泰同等的地步。
众人意见被统一下来,姜岳宣布散会,各营、各哨做好战前准备,所有人齐声应命、反身离去准备明天袭营。
吴先生也是累了一天，现今大事已定,吴先生也觉得乏累,便告辞一声反身回自己帐篷前去休息去了。
众人相继散去，唯独张老、叶文广、姜岳三人并未离开,姜岳脸带歉意一礼道：叶掌柜、张老,恐怕姜某要失言了，明日一战胜负难料,姜某有一事请求。
姜公子有何事但讲无妨,只要叶某力所能及定义不容辞。
此事对叶掌柜并非难事,皆时偷袭贼营之时,吴先生、灵猴、韩举三人便拜托叶掌柜一同带里险地。
叶文广、张老闻听均是一路默然,明白姜岳是在为身后事做打算，两人此时对姜岳此时只剩下钦佩，生死关头依然不舍弃一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张老感慨道：湖广百姓相传“仁义小白虎姜岳”之仁义无双乃是与“宋江、关羽”二人比肩，今日得见、可谓实至名归！
姜岳闻听张老如此赞誉,只有微微苦笑道：仁义无双不过虚名罢了，姜某只不过做了一些该做的事,当不得此等赞誉。
姜岳真诚之言落入二人耳中,反而越让人对其看一眼,“姜公子尽请放心，叶某便在堡中观战,皆时便是未能击溃流贼，叶某家丁护卫也定能安然护着姜公子等人一同安然离开。
姜岳对于战败后能否安然离去,已然无所谓,偷营若败,威远镖局将不复存在,姜家败落,远航海外的计划也将成为泡影,那时姜岳自觉也无颜面对姜家诸位夫人,到时还真不如一死百了。
姜岳委托过此事,叶文广、张老二人闲聊两句,便以身体乏累告辞离去,姜岳与二人分开后并未返回营帐,而是一个人在村堡内外漫无目的走动。
张老目送姜岳离去,才开口说道:老爷、此地凶险万分,为何还多加停留！难道真认为白虎卫能击败流贼不成？
叶文广摇头道：我是觉得以姜岳才学、心胸不应命绝于此，待明日白虎卫偷袭贼营,以其战力流贼大营必定大乱，便是最终大败,在走也是不迟。
张老不认为有何希望,但并未再行劝阻,叶文广如此说乃是因为心头灵兆,看似虚无缥缈,但往往能灵验无比。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流贼已然安营扎寨，堡外围平原被流贼挖出一条三里半圆形壕沟,彻底将村堡变成死地，流贼营地沿着壕沟扎下，杂乱无章的营地,人群形成一片海洋，营地随处可见的篝火将整个营地照亮，不多的帐篷建立在旷野上，营帐都是各路首领、头目的，流贼精锐还有一些帐篷可住。然而饥民只能西一群东一伙的围着一堆堆篝火旁，在冬夜冷风中苦挨着。
十余万流贼营地内篝火延绵不断、直到天际尽头，姜岳在残破堡门之上,看到那一眼望不到边际流贼营地,也感到深深的绝望，对自己冲动的决定有些动摇，但这个念头一闪即过,退、是根本不可能的。
流贼营地没有巡哨、岗哨，诈乱营地毫无秩序可言，并非各路流贼首领不去做,而是这些人都是农民百姓出身,行伍出身着都没有,各路流贼也未有经过任何训练，流贼的方法便是走到何地,便劫掠到何地,扎营也是在被攻破村堡中，跟白虎卫无法相比,便是跟明朝官军也是远远不如。
这也是为何明末各路农民军,往往都有数十万众,但经常被上万、数千官军杀的大败,此次若不是鬼算盘提出挖掘壕沟、搭设木桥，各路首领恐怕连这点防御措施都不会做。
流贼营地中军位置又有一座大帐,瓦罐子正在与各路首领饮酒作乐，营帐之内人人都是大声说笑,有十余人还搂抱妇人调笑，大多人围拢在一起划拳喝酒，酒宴席间不时有人上前向瓦罐子、鬼算盘二人敬酒，瓦罐子也是来者不拒一一回敬。
现今已然将商队包围在村堡内,只需源源不断驱使肌民进攻村堡，镖队的覆灭乃是迟早之事,待镖队覆灭,尽取兵器、甲胄,反身北上攻打县城—州城—洛阳,皆时自己也将成为名震天下的义军首领。
瓦罐子已然开始设想给自己改个名号之事，瓦罐子这个名号,让他觉得已经不适合他了，应该改个更响亮的名号、才能配得上自己，想到这些事情不禁开怀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