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十年前的宝德九年春,江南苏州城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中。自大门进进出出些许壮硕男子,手中都无一例外的或拿着或扛着件红木家具,只有院子中一对母子俩兀自站着。那孩子不过才十岁出头的样子,见了这些人,心中甚是害怕,紧紧的抱着母亲,在母亲怀中啜泣着。
那妇人左手温柔的轻抚着儿子的后背,右手指着这些人,哭喊着说道:“好,好,好….真好啊…这就是我夫君平日里所谓的好友啊,树倒猢狲散,人情冷漠,世态炎凉啊…你们就搬吧,统统搬走,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些人要把我们母子俩逼到什么地步!”说着说着,那妇人身子颤抖了起来,竟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那妇人缓了一下,对怀中的儿子说:“建辉,看到了吗?这就是平日里你那些叔叔伯伯们的真面目,你爹这才经商失意,这群豺狼虎豹就来抢夺咱们家的财物。你要记住是谁把咱们母子俩从大宅子里赶了出来,日后你若是出息了,一定要找他们算账,把咱们今天所承受的痛苦全都还回去!”
院子中的这些人也不多理会这对母子,他们虽说只是那些阔老爷的家丁,但是却一个个眼高于顶,似乎别人就比他们低了一等。一个人从这母子旁经过,听了那妇人的话,冷哼道:“还日后出息了,想要找我们家老爷算账?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能不能活得到年根儿还是问题,净想着美事,你们陈家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傻,哈哈。”说完便扬长而去。
不过才一炷香的功夫,这院里值点钱的东西就被那些壮汉搬了个干净,原本就没剩下多少家当的屋子显得更加空荡,虽说不至于家徒四壁,却也差不了多少了。客厅一张破破烂烂的八仙桌,几把椅子在一旁静静的摆着,手一碰都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右面门内一个书架上原本摆的整整齐齐的书散落了一地,有的书页上还赫然印着一个个脚印,任谁看了都会心酸。
“建辉啊,你饿了么?娘去给你做饭吃。”那妇人已没有了刚才的那份歇斯里底。
“娘,您歇息一会吧,建辉不饿,孩儿来收拾家。”年幼的陈建辉很懂事的对母亲说。
“嗯,好孩子”母亲听了,眼眶又红了起来,对陈建辉说:“你爹他太过耿直,有容易轻信于人,本就不适合经商,在他一再坚持之下,娘才由得他去。你爹凭着这性格,慢慢积累下来不少家产。可这也是你爹的软肋啊,那些可恶的人竟然借机设下圈套陷害你爹,害得你爹锒铛入狱,家财散尽,又欠下那么多的债……”说着,又是不禁泪落而下。
建辉见母亲哭了,用衣袖拭去母亲脸颊上的泪水,安慰道:“娘不哭了,您看孩儿都没有哭,建辉一定会让那些坏人受到惩罚的。建辉不要学爹经商,建辉要考功名,当大官,把这些坏人都关进大牢,打他们板子!”
母子俩在这小院中一住便是五年,这五年来,母亲靠着清晨熬粥卖早点糊口。陈建辉整日在家中用功苦读,很多时候母亲夜里睡前见他借着灯光读书,却不知他常常到了东方天际泛白时候才睡。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陈建辉靠着日夜的苦读,终于在三年一届的乡试中脱颖而出,中了举人。
在喜报传到家中的时候,一想平静的母亲听了,竟然呆在原地,喃喃道:“辉儿中举人了,我们辉儿中举人了……”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擦掉眼角流下的激动的泪水,放下手中的活计,上街买菜去了。
等到陈建辉回到家中,一进屋子,见得那满桌的饭菜,有些嗔怨道:“娘,今天怎地这般丰盛,连过年都没有今儿的好。孩儿虽说中了举人,也不用这样啊。”
“傻孩子,你这中了举人,今年的年怕是不能在家过了,要不然怎能赶上明年春天的会试啊,娘一想到你这一路上自己要吃那么多的苦,心里舍不得啊…”
他人家中了举人,气氛都是热闹喜庆的,可到了这陈家,却是弥漫着一股伤感的味道。母子俩吃完了这顿饭,母亲转身走进里屋,不一会出来时,手中捧着一个红色的布包。“辉儿啊,这是娘这些年攒下的钱,还有当初娘嫁给你爹时的两件嫁妆,本来是想留住应急的,就予你当盘缠吧。你这番进京,千万别苦了自己啊。”母亲心疼的望着儿子,嘱咐道。
“娘,您就放心吧,孩儿也不小了,自己照顾的好自己。倒是娘这几年来日夜操劳,鬓角都已染了白霜了,您要注意身体啊。”
三日后,母亲照常起床熬粥,准备卖早点,路过陈建辉的房间时,发现房门打开,可屋内却空无一人。母亲走了进去,发现陈建辉已经离去,只有桌子上的一封信,想必是陈建辉留给母亲的。母亲双手略微颤抖的拆开信封,读着:
“娘亲,
恕孩儿不孝,不辞而别。只是孩儿不知道该如何向娘道别,怕娘看着孩儿远去会万分伤心,几番纠结之后,只好出此下策,还望娘原谅。这几年娘为家操劳,苍老了许多,孩儿看在眼里,却也痛在心上。此番进京孩儿定要金榜题名,待衣锦还乡之日,回来好生报答您的养育之恩。望娘珍重。
儿建辉”
母亲将这封信紧紧的抱在心头,一双泛红了的眼睛凝视着这屋内的摆设,低声说道:“好孩子,男子汉志在四方,好好努力吧,娘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