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恶师
我经常重复着一个梦，梦到一片碧绿的菜地，我独自一人在菜地里走着，焦急地等待着一个人....
我的中学在郊区，四周被一大片菜地包围着，学校里有栋二层小楼，是教师办公室，小楼后面是条特别浅的小河，可以方便菜农们浇地。夏天时候，我们去小河里捞鱼，冬天的时候我们就去小河里滑冰，而那个时候我身后总跟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虽然我老装作不理睬她，可她一直默默跟在我后面。每当我捞到小鱼的时候，都会偷偷看她一眼，而她会开心地冲着我笑。溜冰的时候如果我摔倒了，她会第一个跑过去扶我起来，看到同学们起哄，她又红着脸站到一边，想起那段时光，心里感觉特别甜蜜。
她叫张梅，我同班同学，很漂亮文静的一个女孩，那时候我们十四五岁，情窦初开，虽然懵懵懂懂，但内心却很在意对方的一言一行。那个年龄段的孩子虽然不懂什么叫爱情，却喜欢用爱情去调侃别人，所以很多同学们都说我们是一对儿的时候，她只是红着脸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别瞎说了。
我们每天放学都一起回家，我帮她背书包，她跟在我后面低着头走，我们要穿过大概两公里的菜地才各分东西，一路上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累吗？我说：我不累。然后我们低着头继续走路。
一个夏天的早晨，张梅穿着一件雪白的连衣裙走进了教室，清纯无比，我一时也看呆了。爱闹的同学们一阵起哄，大声叫着我的名字。张梅偷偷冲我笑了一下，跑回了座位。那天我一整天都没心思听课，满脑子都是张梅的影子，不是地偷偷看她的背影。
好不容易盼到了放学，我走到她旁边轻轻问道:走吗？她微微点了点头。我们怕同学们笑话，按照惯例都是我先走出学校，在大门口等她。可那天等了好久也没见她出来，我不禁有点急了，可又不好意思进学校去找她，问了几个出来同学都说没看到她。足足等了一个小时还是没等到她，于是我自己回家了。本来想着第二天问问她怎么回事，可她第二天也没来上学，我的气愤变成了担心，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我好想去找她，可不知道她家具体住哪里，担心归担心，也不好意思去打听。大概过了两个月，我听到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就是张梅竟然服农药自尽了。除了那年爷爷去世，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消息。我顾不得难为情，四处找同学询问张梅家住址，当这个消息被证实的时候，我头晕目眩，没想到一个如此年轻美丽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了，我们回家的路上还留着她的笑容，她的声音。
她的死因留给我一个很大的疑团，要想解开这么谜团，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问张梅自己。我知道，只要不过头七，我还能找到她。于是，一个周末的傍晚，我淌过学校后面的那条小河，来到了那栋办公楼下。残阳下的菜地和学校昏暗而又鲜红，四周冷冷清清毫无人迹，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人，背面写好张梅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这是爷爷教给我招魂的方法，这里是我们玩得最多的地方，希望她死后还能记得这里，在我焚烧了纸人后，如果她就在附近，就会过来找我。
我划亮了火柴，小纸人在飘曳的火光里化成了一堆灰烬。
片刻，我听到了背后传来一声叹息。
我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果然，她没忘记这里。我转过身去，张梅穿着那件白色的连衣裙就站在我身后。
最近好吗？她幽幽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说：不好，我一个回家好寂寞，感觉那条路变得很长，怎么也走不完。
她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生前怕同学们说三道四，白白浪费了好多时间。
我责问道：那你为什么会选择走那一步？
她看了我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吼道：你就这么走了，难道你要让我遗憾一辈子吗？
她摇了摇头，说：我已经不是你心目中的张梅了，那天放学，我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去找你，教导主任陈老师看到我，把我叫到办公室，说要跟我聊聊学习的事情，我不好意思推脱，就这样跟他去了办公室，可他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我那时候所有的心思都在你身上，怕你一直傻傻等我。等聊完了以后，学校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陈老师突然抱住我，我拼命反抗，可还是....他跟我说他知道我们两个人好，如果我把这件事说出去了，他就说我们两个谈恋爱，到时候把我们两个都开除了，那天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我不敢来上学，不敢看到你，爸爸打我我也不来。可两个月后，我感到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怀孕了，爸爸把我打得半死，问是谁的，我不敢说，我怕连累你被陈老师开除。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所以我就喝了那瓶农药，我唯一舍不得的就是你....
我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泪水不停地涌出，我好后悔，那天我为什么不进学校去找她？如果我找到他，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她双眼通红，满脸泪珠，轻轻抚摸着我的脸，说：你可以亲亲我吗？
我点了点头，捧起她苍白而清秀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冲我笑了笑，梨花带雨，说不尽地心酸悲切。
我们面对面牵着手站了好久，我多么希望时光就凝聚在那一刻。
我该走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她说着，在我面前渐渐消失。我知道，以我的能力根本留不住她，人鬼殊途，她自有她的去处。
过了几天，一辆警车开到学校，教导主任被戴上了手铐，后来据说被判了十二年，等我中学毕业的时候又听说他在监狱里生了重病，保外就医后没多久就死了。我不知道我那封匿名信起了多大作用，可我坚信，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