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粱王朝最繁华的京城也沉入了寂静之中。月明如镜,家家户户都在安睡。
建王府的书房还亮着灯,月色把书房外的院子照得十分清澈,花坛中的桂花树开得正繁茂,香味萦绕在院子里,院门口的下人沉醉在花香里倚在墙上昏昏入睡。
“哐当!”金属落地的声音打破了月色下的宁静,接着从书房内传来一个男子痛苦的呻吟。门口的下人一下子惊醒,急忙冲进院子,只听见书房内不断物体落地的声音。下人却也不敢进屋,只在屋外战战兢兢地喊道:“王爷!王爷!”这样寂静的夜,任何声音都是刺耳的,人们纷纷寻声而来。
王妃刘芷君只批了一件斗篷,在丫鬟的簇拥下赶了过来,什么也没问便进了屋子。屋子里物品七七八八地散落在地,瓷器制品几乎已经全部碎裂,正门的圆桌旁,建王爷赵宣伏在桌上,双手使劲按着脑袋,全身不住的发抖,额头上浸出汗水顺着脖子留下把衣襟都打湿了。
刘芷君见状,转身对门外无措地丫鬟说:“快去请甘大夫,其他人都退到院子外面去。”丫鬟应了一声忙跑了出去,其他下人也乖乖地退出了院门。刘芷君走到赵宣身边坐下,掏出手帕一手为赵宣轻轻擦汗,一手握住赵宣的手,柔声说:“王爷,您忍一会儿,甘大夫马上就来。”赵宣的身体还是不停地发抖,忽然,他猛地站起来,冲向屋里的圆柱,作势就要把头往上撞。刘芷君快速地冲过去抱住赵宣,使出浑身的劲儿想把他拖住,但是赵宣本就是一个常年征战的男子,刘芷君又怎能挣得过他,眼看赵宣就要挣脱开来。突然,一个人影风一般地飞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劈在赵宣脑后,赵宣两眼一黑顺势倒了下去。来者一把将赵宣接住,再将赵宣扶到榻上去,为赵宣脱鞋盖被。
刘芷君回过神来,走到榻边坐下,对眼前这个挺拔的年轻人说:“凌儿,你怎么回来了?”赵凌道:“事情办完,彻夜赶回来,刚在府外下马便听到府内一片嘈杂,想来是父王又犯病了。”刘芷君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父王这病,前前后后折磨了他二十几年了,每次看到他这么难受,我······”话没说完,已经哽咽。赵凌沉默着,随意扫了一眼凌乱的书房,目光落在了书案上。案上的墨已倾倒了出来,流了一地,染黑了散落在地书籍、和一张羊皮纸。赵凌走过去捡起羊皮纸卷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袖中。
“王妃,甘大夫来了。”屋外下人传话。此时,时间已过去半个时辰了,守在赵宣榻前的刘芷君一下子站起来,迎到门外,说:“快请进来。”甘仲鹤提着药箱进了屋,见到刘芷君,俯身欲拜,被刘芷君止住说:“甘大夫不必多礼,快请进屋为王爷医治吧。”甘仲鹤来到榻前,见赵凌在侧,颔首示礼,赵凌面无表情,点了个头以示回礼。甘仲鹤望闻切问了一阵,说:“王爷这是顽疾,老夫还是只能每月来为王爷施针,在没找到病因之前,老夫不敢妄自断言,也不敢用药。”刘芷君也知道是这个结果,这二十年来遍寻名医,个个都如此说,她也就有些心灰意冷了,只求赵宣能少受些苦痛。刘芷君说:“甘大夫,烦请您为王爷施针吧。”甘仲鹤点头应允。
甘宅内,甘棠点着烛火坐在窗前,烛火耀眼,照得甘棠眉目越发清丽。甘棠打开一个红木匣子,里面整齐地叠着一年来她与远在巴国的赤萝的书信。甘棠拿起一封信,字字细看,目光停留在“赤榛”两字上,嘴角微微透出了笑意。
甘仲鹤回到家,一眼就见到在窗前看信的甘棠,甘棠看得痴迷,一点也没发觉甘仲鹤已走到她身边了。甘仲鹤轻咳了两声,甘棠受惊一哆嗦,才如梦初醒。甘棠见到甘仲鹤站在旁边严肃地看着她,羞涩地低下头,轻轻地叫了声:“爷爷!”甘仲鹤放下药箱,坐到对面,缓缓开口:“又在看信了?”甘棠点点头,为了转移话题,甘棠忙给甘仲鹤倒茶,说:“爷爷,喝口茶。”甘仲鹤笑着接过茶,喝了一口,说:“姑娘大了,心里有人了······”甘棠嗔怒地打断甘仲鹤的话:“爷爷,您年纪大了就爱取笑小辈。”甘仲鹤看甘棠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甘棠趁机把话锋一转,问道:“爷爷,今夜可是建王府请您去的?”甘仲鹤收住了笑意,说:“是啊!建王爷的老毛病。”甘棠说:“建王爷的病连您也治不了,还真奇怪,以前的医书上都没记载过类似的病状吗?”甘仲鹤说:“记载着头痛如针刺的倒是有,但是没有哪种病是头痛过后还会失去部分记忆的。”甘棠说:“会不会是中了什么毒?”甘仲鹤冥思一会儿,说:“这我也想过,但是什么毒会持续二十年之久,并且建王爷以前都没受过毒伤,饮食也是有专人负责,绝不会有差错,毒从何来?”甘棠眼珠一转,说:“那为何不请教赤叔叔呢?”甘仲鹤摇摇头说:“你赤叔叔曾发誓不出谷的。”甘棠笑着说:“赤叔叔不是有徒弟吗?”甘仲鹤像是猜透了甘棠的心思,笑着说:“你不就是想见赤榛吗?还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甘棠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了。甘仲鹤沉吟片刻,自言自语地说:“不过赤榛的解毒的功夫不知比不比得上他爹呀。”甘棠忙说:“赤萝在信里说现在赤榛解毒的功夫已经和赤叔叔不相上下了,并且还有青出于蓝的势头。”甘仲鹤斜睨着甘棠,问道:“果真如此?”甘棠说:“赤萝必不会骗我,我又何须骗你呢?”甘仲鹤沉思了一会儿,说:“如果赤榛可以的话,也可以试试。”甘棠惊喜地望着甘仲鹤,说:“真的?那我给他写信!”甘仲鹤说:“不急,我明日去建王府跟王爷王妃商议一下再做定夺。”
次日,甘仲鹤早早就登门拜访。建王爷还在卧床休息,王妃刘芷君和世子赵凌在正堂接见了甘仲鹤,甘仲鹤说:“老夫已为王爷医治了一年,王爷的病始终无法根治,是老夫医术不精。”刘芷君笑着说:“甘大夫过谦了,还得多谢甘大夫每月为王爷施针为王爷缓解头痛呢。”甘仲鹤接着说:“老夫从常理上无法根治王爷的病,但是老夫以为王爷的病十有八九是因中毒所致,但是所中何毒老夫尚不得知。但是老夫有一个朋友对世间各种毒了如指掌,常常钻研解药,老夫想,若是让他来为王爷医治,或许······”话没说完,赵凌便问:“此人在何处?”甘仲鹤说:“巴国。不过,要此人出诊几乎不可能。”刘芷君问:“为何?”甘仲鹤说:“这是他的家事,老夫不知道原因。他不出诊,但是他的儿子受其衣钵,解毒功夫尚精,说不定可以请来为王爷医治。”赵凌一听,说道:“若甘大夫所言不虚,我明日就启程前去,烦请甘大夫告知我确切的地址。”甘仲鹤说:“巴国境内有一山脉叫武陵山,山中有一谷名叫燕回谷,我那朋友就隐居在此谷中,谷中只有他一户人家,世子见着一湖畔竹楼,那便是了。”赵凌心中记下,拜别王妃后便收拾行装去了。
甘仲鹤刚走出建王府大门,建王府大管家何裕忠追了出来,喊道:“甘大夫且慢!”甘仲鹤停住脚步,转身见何裕忠步履匆匆朝他行来。甘仲鹤问:“不知何管家有何事?”何裕忠说:“甘大夫走得太急了,我这是给您送诊金来了。”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甘仲鹤,甘仲鹤见银票上醒目的金额不由吃了一惊,说道:“这······老夫受之有愧!”何管家笑着说:“甘大夫受得起,二十几年了,王爷被这病苦苦煎熬,这一年多亏甘大夫,就算不能根治,能减轻王爷痛苦也是好的。”甘仲鹤拱手道:“这都是医者应该做的。”这时,一个小厮前来叫何裕忠说账房有事找他,甘仲鹤便向何裕忠告辞离去。
是夜,赵凌房内,刘芷君如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在儿子出远门前,总是不放心,要多多交代一些的。赵凌是赵宣的嫡长子,在建王府受尽尊荣,赵宣刘芷君一心希望赵凌能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男子,所以赵凌从小习武学文,长到十八岁时,武艺已渐渐超过其父赵宣,近几年为赵宣奔走办事总能出色完成,总总表现都让赵宣和刘芷君感到十分骄傲。但是,由于赵宣做事十分决绝,从不手软,而且赵宣手握兵权,赵凌常在军营中走动,见惯了赵宣对士兵的严厉和对敌人的残忍,在耳濡目染之下,身上渐渐沾染了些戾气。刘芷君凝视着赵凌刚毅冷峻的脸,从他的眉目中她能看到赵凌对此次求医势在必得。刘芷君开口道:“凌儿,母亲知道你武艺高强,我也不担心你会受到什么伤害,只是希望你出门在外,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要轻易动怒。听甘大夫所言,那位隐士不像是好说话的人,你一定不要和他发生争执。”赵凌知道自己母亲的性格,总是和善待人,处处谨慎,他自小尊重她,所以赵凌点头,说:“儿子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