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楼管阿姨在敲门。“张雪纯,你的快递,快递公司的小伙子一定要赶在今晚把东西送到,给你打过电话怎么不接啊?”
张雪纯推开展鹏,下床后又把帘子拉上,展鹏就被关在帘子后面了,雪纯开门:“阿姨对不起,我刚才睡着了。”
一束小山一样的玫瑰花不由分说涌了进来,花进了门才发现是一个快递公司的年轻人搬进来的:“这是999朵玫瑰。还有这个!签收一下。”小伙子拿出一个精心包装过的首饰盒子。
“喂,龙先生,礼物都送到张小姐手中了。请放心。”小伙子用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两秒钟后,张雪纯寝室电话就响了起来。
张雪纯眼神中带着一点迷离扫了展鹏一眼,接了电话:“是你啊,我在寝室,刚刚还和我寝室的姐妹说你呢!玫瑰花,对,还有,那个是?大龙,你不能这么破费!”
展鹏呆呆地望着那怒放的玫瑰们,它们个顶个地支楞着,一个挨着一个,似乎在毋庸置疑地证明着什么,看得人闹心;还有那沉甸甸的礼物盒,一个价值惊人的礼物一定安静地躺在里面,展鹏低头看到了自己被雨水打湿的牛仔裤角。
张雪纯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好像换了一个人,原先的娇弱文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展鹏不寒而栗的精明和圆滑。她不仅面不改色毫无破绽地解释了自己的行踪,还机智得体地与电话那边的大龙开着玩笑,不卑不亢地表达着谢意和关怀,言谈之间宛如一个久经考验的交际花,刚才与展鹏的激情拥吻好像没有半点影响她的思路和情绪。
张雪纯背过身去打电话:“你真的已经不需要用昂贵的礼物向我证明什么了,我为你的今天高兴,即使在同伴们都不看好你的时候,我对你的信心也一点没有动摇。保重,加油……你真的好会收买人心啊,虽然人在美国,但工作做得让我的室友都夸你呵呵……不会,外企里面如果你是直接面对外方的角色,关系就不会复杂,我也只是在这里见识一下……他们哪能跟你比啊……”
展鹏感到了难过,一种难以言表的拧巴。电话那边的大龙,必然是个事业成功的年轻男人,展鹏虽然没有见过他,却自然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了这样一个男人形象:年少多金,锐气十足,霸道中带着圆滑,充足的自信,强烈的占有欲以及继续证明自己的决心。大龙一个电话,张雪纯好像就把展鹏直接过滤掉了一样。
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好多问题在展鹏的脑子里冲突碰撞,心乱如麻中,最后被撞得不堪的无非是展鹏的信心以及今天那过分简单的美好想法。回想起张叔叔的话,更合理的似乎是另一种解读:他并不是直接接受展鹏并鼓励,而是对展鹏现状的不满?还是对那种保守安稳的人生规划的不屑?还是想听听展鹏说出一个有说服力的未来?以张叔叔的阅历,怎会被一个“国关硕士”所迷惑?雪纯对自己又是什么情感呢?如果认真,为什么不能在大龙的电话里提到半点展鹏的信息?雪纯从来没有这么肯定地褒奖过你唐展鹏,她应该对一个文科男硕士的前景了解得十分透彻吧?自己从来没有发现张雪纯这种机智世故的状态,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原来每个女孩都不简单”,何况,张雪纯是在高考中考到全省拔尖的水平,才来到袖珍学院,一个聪明的女孩怎么会简单地考虑她的感情问题?刘铭铭说过什么来着?社会经验就是不一样啊……一个读书读多了却依然要被航母压制,依然要辛苦打工挣点辛苦钱的唐展鹏啊,你的姿态怎么可能比大龙更有吸引力?你究竟拿什么和那个大龙竞争?核心期刊发表的稿费为300块的论文吗?精美的钻石项链PK沾了水和泥的牛仔裤,天呐,张雪纯没有自虐倾向的话,会怎么选择?
张雪纯看起来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听起来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展鹏甚至都听不清她在嘟囔什么。她面露一种羞涩和责怪并存的表情,看起来是电话那边的大龙在表白吧……一个“社会经验”丰富的男人在送上这样贵重的礼物后,一定懂得趁热打铁的道理。
展鹏坐不住了,灰心、受辱、焦躁。他起身开门要回男寝。张雪纯对着电话说了声“等会”,就捂着话筒问展鹏“怎么了,等会不行吗?”
展鹏面无表情地说:你好好聊吧。开门离开了寝室。这算什么?“深藏功与名”?还是“输人不输阵”?都不是,他已经无力再呆下去。走到楼梯口。展鹏回头,张雪纯并没有出来,她应该还在接着打电话吧……刚才张雪纯唇齿之间的味道还若隐若现,可忽然这种感觉就变得苦涩。
外面雨下得正紧。展鹏昂起头,眼前就是天空,天空就是宇宙。雨水从高不可测的阴沉灰暗的寰宇中倾泻而下,砸在展鹏的身上、面颊上、额头上、眼睛上。雨水很冷,那从里到外的凛冽,更让人觉得又悲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