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煜，你还记得当初拜入仙云宗时，立下的誓言吗？”灵沾峰大殿内，一个盘身而坐的老者，面目慈祥地望着跪在面前的少年，严肃地问道。
“弟子谨记在心，不敢遗忘！”叫辰煜的少年双膝跪地，低着头，声音不大不小的回答着。他就像是一个做错事儿的孩子，话语间透漏着几许胆怯。
慈祥老者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看向辰煜的神色中泛着一丝无奈和不舍。他轻轻抚摸了下白须，道：“你我师徒的缘分，今日算是到头了，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辰煜适才抬起头看着面前须发渐白的老者，抿了抿嘴，低声些许不甘的地说道：“弟子有负期望，只求师傅看在三年的师徒情分上，让弟子以杂役的身份留守仙门，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慈祥老者闭口不语，微微叹了口气，陷入了沉思。不禁想到了这三年来的种种事情。
辰煜一脸沮丧的神情，这三年来他刻苦坚毅，要说到对修道一途的决心，甚至超越所有的师兄。只是上天似乎有意针对，竟是不给他半点机会。努力三年，仍旧只是一个不能修道的凡人。
仙云宗自创立以来，便是修真圣教，门风严谨。
如今出了这样一个凡人弟子，灵沾峰上下都有一种尽失颜面的感觉。
为此，灵沾峰首座灵云道人也只好征求大家的意见，来妥善处理这件事情。
就在此时，大师兄杨砺冷哼一声，满脸晦气地看着辰煜悻悻说道：“一个内门弟子去做杂役，这么丧志的话估计也只有你才说的出口。灵沾峰的颜面被你丢尽了！”他转过脸，看都不看辰煜一眼，对辰煜极为反感。
“大师兄！”辰煜酸楚地喊了一声，眼中泪光闪烁，看着一向严肃公正的师兄，却是没想到大师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他慢慢低下头，却是把要说的话又梗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资质和体质极差，如今落到这样的地步也怪不得谁。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何德何能担当得起你口中的一声师兄，依我看，你既然与修道无缘，不如早些下山去过平凡人的日子！”杨砺睥睨的目光看着辰煜，对于这个师弟似是失去了信心，甚至多看一眼就会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气愤。
旁边的二师兄李远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在辰煜身上，幽幽道：“三年了，你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连外门弟子都胜过于你，你觉得你还有什么颜面留在这里做杂役？你要留下，可曾替师傅和我们考虑过？”他语态坚定，对于辰煜的去留有明确的看法。
“二师兄，！”辰煜咽下一口苦水，眼中滚动着泪珠，心中颇有难受之意。
三师兄张一恒在一旁惋惜地摇了摇头道：“辰煜小师弟，也许你真的不适合修仙问道，三年前我就说过，修真一途，光靠努力是不够的，资质才是关键！”
辰煜眉头紧锁，此时求助的眼神向着众师兄们看去，希望师兄们能够念及三年的情义，替自己说一句留下的话。哪怕在师傅面前求个情，让自己留在山上做个杂役亦可。
只是那些熟悉的脸庞，这一刻似乎都变得陌生了起来。不屑、轻蔑、嘲讽这些他都能够接受，可他心底舍不得离开灵沾峰，舍不得离开这个令他成长的地方。此刻的他心中很乱，也很怕。
三年前的一场大灾难，使得十岁的辰煜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成为了一个流离失所的弃儿。要不是灵云道长闻讯赶去，他早已经饿死于荒野。
灵云道长居灵沾峰，是灵沾峰一脉的首座，门下弟子过百，在仙云宗七脉仙山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门下的所有弟子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或是资质过人；或是体质惊人；唯独辰煜既没有过人的资质，也没有超人的体质，当初同意收归门下，是因为两点原因。
一是因为辰煜年幼，生活尚不能自理，心生怜惜。
二是发现辰煜虽无过人资质和超人体质，却有一份真诚坚毅的求道决心。故此才将其收归门下。只是三年时间已过，没想到他竟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就在这时候，四师兄王皓微叹了口气说道：“小师弟，即便是留下了又能怎么样？依你的资质就算是再修炼十年，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倒不如早些断了修行的念头，也好落得个轻松自得。”
辰煜的眼神一一扫过众多师兄，想来大家的意思已达成了一致。
“难道真的就没有留下来的可能了吗？”他自嘲地一笑，却是想到了三年前初次来到灵沾峰的那段时光。
三年前也是在这灵沾大殿，也是这群人，只不过他们所说的却是决然相反的话。
他还记得大师兄当初赞许地说：“小师弟聪慧过人，将来定然是灵沾峰引以为傲的弟子！”。
还有二师兄也同样说过：“小师弟坚毅刻苦，三年后必然成为一个合格的内门弟子！”。
包括三师兄和四师兄也都说过一些好听的话。
只是三年过去了，自己因为不能踏入修炼之门，却不曾想到会落得人人厌弃的下场。
一想到即将要离开仙云宗灵沾峰，他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知名的苦楚。凄凄楚楚的目光落到了一位身穿绿色服饰的少女身上。脑中瞬时浮现出这三年来，最深刻的记忆。
记得刚来到灵沾峰时，身体十分虚弱，是那位身穿绿色服饰的女孩，不辞辛劳的端茶递水、熬汤煎药。也是在她的鼓励下学会了独立和坚强。
被师兄们奚落的时候，是她站出来替自己解围，受罚时也是她在师傅面前说情。
如果说还有一份留下来的希望，那么也只有身穿碧绿衣装的婉瑶师姐了。
婉瑶是内门弟子之中唯一的一位女弟子，虽然只比辰煜大两岁，却是要比辰煜成熟许多。她平日里为人和善，乐意助人，再加上貌美聪慧，自然是所有内门弟子所青睐的对象。
辰煜不敢奢求太多，哪怕婉瑶师姐只替自己说上一句话、甚至一个字，他都会感激万分。
感觉到辰煜在看着自己，婉瑶的神色稍微犹豫了下，旋即刻意地转过了身，逃避着他的目光。
辰煜神情瞬间低落，他所有的希望在此刻化为乌有。到了现在，他已经不再渴望什么了。连一直关心他的师姐，也不再替他说话。显而易见，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不能修炼的人而多费口舌，所谓适者生存，这灵沾峰又怎么会白养一个平庸的凡人呢？
就在他以为没有了希望的时候，六师兄周重走出人群，出人预料地说道：“师傅，请您看在辰煜小师弟这三年来真诚的份儿上，让他留在这里吧，哪怕做个杂役！”
周重的话就如同甘露降临，令辰煜心沮丧的心情得到一丝宽慰。辰煜满脸感激地看着周重，却是说不上话来。
灵云道长神色一怔，抚了把胡须，也似乎从中感觉到一丝欣慰，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来。
大师兄杨砺轻哼一声，决然道：“六师弟，你说的轻巧，在这灵沾峰上，杂役可不是普通凡人说做就能做的。”他有意将“凡人”两字加重了语气。怕大家不懂仙凡之别，一来坏了灵沾峰的规矩，二来会让其他几脉看作笑话。
“大师兄，只要能够留下来，吃多少苦我都愿意！”辰煜略带希望的神色，激动地说道。六师兄周重会替自己说情虽然在预料之外，但却是唯一一个替自己说话的人，辰煜心中不胜感激。
二师兄李远白了一眼道：“你难道还不明白么？这根本不是吃不吃苦的问题，灵沾峰上可都是修行的人，哪怕是杂役也是有着一定修为的，你只不过是一个凡人，有什么资格来做杂役？”他的眼神很冷漠，充满了憎恶，似乎是想尽早的赶走辰煜。
三师兄张一恒不再说话。四师兄王皓摇了摇头道：“辰煜师弟，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灵沾峰，可我们要走的路终究与你要走的路不一样，与其带着一点不可能成功的希望，还不如远离修行，去世间过平凡的生活。”
辰煜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五师姐婉瑶身上。
婉瑶转过清秀的脸庞，那张天生丽质的脸颊上带着一丝愧疚之意，神色略微忧郁了片刻后委婉道：“小师弟，师姐也觉得你应该放下对修行的执念，去寻求自己的生活，不应该强迫自己做着不可能的事情！”
辰煜心中一怔，刚刚聚起的一点希望终于也破灭了，他多么渴望婉瑶师姐能够站在自己的立场，替自己说一些话，可这一次她没有。
他还清楚记得当初婉瑶师姐说过：“道海无涯，勤奋为舟，就算是资质差，只要刻苦坚毅，未必不能学有所成。”这一句话一直埋藏在他的心中，也是他这三年来唯一的动力。只是到了此刻，原本萌发在他心中的一丝情感也淡了许多。
六师兄周重思索了片刻后郑重地道：“师傅，断臂崖上的钟点杂役前不久辞去了，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不如让小师弟去断臂崖醒钟吧！”
“那怎么行，一个内门弟子去醒钟，这成何体统！”还没等灵云道人表决，大师兄杨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相对而言，他还是希望能够保全灵沾峰的声誉，亦或者说是他自己的声誉。
尽管辰煜不能修炼，可这三年来他却是以内门弟子的身份居住在灵沾峰。若是让他去醒钟，便是会成为其它几脉的笑话。
杨砺这么做虽然有私心，却也的确是为了灵沾峰的颜面在考虑。
二兄李远眼看形式有些不对，尤其是周重的几番话令师傅神色大开，几乎就要同意了，便立时接大师兄的话说道：“就是，醒钟是最低贱的活儿，这要是传到其他几脉，不笑掉大牙才怪，我们灵沾峰丢不起这个脸！”他的语气颇为激动，神色有些许紧张，生怕辰煜会因此而留在灵沾峰。
他面对辰煜所表露出来的紧张神色，看上去又像是在畏惧着辰煜，就仿佛有不可告人的把柄落入辰煜手中，生怕被揭穿，尽力地掩盖着。
只是大殿中的几人各自阐述自己的意见，也没有谁去刻意地观察他。
三师兄张一恒和四师兄王皓相视一眼，对于辰煜去醒钟这件事情上，并没有表露什么。
五师姐婉瑶看了看神色沮丧的辰煜，心中多少有几许同情之意，摆了摆头，低声道：“醒钟虽然是最下等工作，若是你肯的话，师姐并不反对。只不过那断臂崖上常年积雪，气候寒冷，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如果你惧了也属理所当然。”
辰煜原本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忽听到婉瑶师姐这般话语，心头一热，有些许酸楚之意。
都到了这个时候，那里还由得他挑三拣四的机会，当下恭恭敬敬地道：“我……我一定会尽心尽责，多谢师兄师姐替我说情。”
二师兄李远没好气地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师傅他老人家可并没有同意。”他似乎感知，小师弟留下来的机会可能多一些了，脸色相当不好看。原本还欲要说些不中听的话，见到师父脸色略有变化，立刻咽了回去。
灵云道人深情地看了辰煜一眼，缓缓道：“也罢！也罢！还是重儿心思细腻，思想周全，就这么办吧。不过从今以后，他不再是我的弟子！只是一名醒钟的杂役。”
周重松了口气，神色慢慢舒展开来缓缓道：“师傅德高望重，对弟子爱护有加。这件事儿虽然是仙云宗不可违逆的规矩，可小师弟他毕竟是无辜的。”
灵云道人欣慰地点了点头，便是不再言语。
杨砺白了一眼周重，心道：“有什么了不起，小人得志。”
李远则神色低沉，辰煜留下来对他似乎有很大的威胁，让他深感不安。
张一恒，王皓则一脸笑意，小师弟能不能留下来在他们眼中都无关紧要。顶多是多个人多双筷子，少个人就少洗一个碗，更何况以后永远的待在断臂崖上，也不会有多少的交集。
辰煜望着周重，满是感激之意。也同样望向了婉瑶师姐，得到的是一个肯定的点头。他心中的那种忧郁一扫而空，只要能够留在这里，他觉得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他走出大殿的时候，二师兄李远还远远的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肃杀之意。“小师弟，你可别怪做师兄的心狠手辣，你若是走了也就罢了，可你选择了留下。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就意味着得付出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