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剑圣停下脚步,和樱退让到路的一边,易大师默默观察着这群流民。一旁的樱呢?小姑凉此刻,皱了眉头,只是抿着嘴唇,一味低着头,不敢看过去,悲凉的心境充斥着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的心脏。
易大师发现,这群流民和平素的看见的,不大一样。或许都是衣裳褴褛,面黄肌瘦,不过最明显的差别,便是流民的年纪,他们仔细看过去,细细分别,你就会知道,都是约莫二十到四十,虽然饥饿使他们看起来较为苍老和不堪,可是到了这个年纪阶段,成群结队的流窜,那不说明,动荡已经发生了,况且,这已经快逼近京都了。
易大师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这群流民,在苍茫的原野之上,浩浩荡荡,或许,生存不易,虎狼环伺间,已经让一些羔羊们不再沉默了,如同野牛一样,临死之时,突然记得自己头上长着的,还有角,一对看上去,坚强的牛角。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可能,在某些人眼里,这些不过是韭菜,可以随意安排、恫吓和收割。不过,韭菜们更加害怕的,或许是默默的饿死,默默地被同伴当做饱腹的食物。
易大师看着越走越近的流民,越发觉得,这就像一股洪流的前浪,洪水的汹涌澎湃,身处盛世的世人又怎么知道?
这股洪流的最前头,是一个红脸大汉,这大汉虽然落魄,甚至连脚下穿着的,也不过是一双草鞋,但是身高一米七开外,宽宽的肩膀,瘦而不弱,加上浓浓的眉毛,闪亮的眼睛,脸上脏而不乱,看得仔细了,便觉得这个人在这群人中器宇不凡,传说中的敛而不放或许便说的是这种情形。不过,假如真的满腹才华,他这么大咧咧领着一群流民,所为何事?
易大师许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遥遥的朝这三十开外的汉子拱了拱手,“敢问这位小兄弟,可是要往京都而去?”易大师百岁的年纪,仿佛村里令人尊崇的老寿星,加上睿智的形象,看起来倒也和蔼可亲。那汉子走近了,脸上似乎有些笑而未笑,不过脚步还是停下来,后面一票人居然也随之停下来,“老人家可是安好?我们正好要走进京都去。老人家可是知道,最近京都光景如何?”汉子估计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乱世,人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可笑自己一群人,蝗虫一般,所过之处,草根树皮,无不可以以为食,眼前这花白老者和看不到模样的小姑凉,明显活的不要太好。
易大师也是微笑着,看了看这群人,“安好、安好,倒是京都,最近不太平,纷争暗起,小兄弟要去京都,可是要小心谨慎。”
这汉子暗自揣测了下,犹豫着,好像下定决心了一般。他转过身来,看了看身后的人群,“诸位兄弟,前途坎坷莫测,我料得此番入得京去,活着出来机率会很小,回头路好走,不过要熬一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此地离京都不远,诸位好好想想,我不忍看大伙,与我一起白白送了性命,或者,留下来作为接应,方便后来者知会消息。”听到这,人群里开始疑惑,一边的易大师默默不语,而樱的脑袋扎的更低了。
没等人群说话,或许是要给时间他们认真思考,汉子微笑着再次转过身,“老人家也要保重,虽说你我萍水相逢,莫说京都不太平,这世间又几时太平过?”这汉子认真的说着,“或许您老也非凡人,我想就凭见闻,也知道民间凋敝不堪。我本江湖浪客,少时也曾博得微名,一年一年又一年,一年年寄望上天垂怜,好让战争消停、生活好过些,可惜啊,到了这一年更是目睹了百年未有之惨状,便知希望终究只是虚无缥缈的梦幻。”
这汉子继而哀伤的摇摇头,“吾辈游侠,游走天下,也知道小民荒诞,不敬苍生敬鬼神,朝廷千百年来,俨然鬼神一般,剥夺了世人的锐气和骨气。处处天灾人祸,遍地行尸走肉,这多年所见,无一处不如此。”汉子低了头,看看脚下,声音越说越小,或许是给自己打气,或许是要明志,慢慢抬起头来,“人绝非圣贤,更非鬼神。要说原由,更无原由,我这一生,生无可恋,也是笑话。我更是知道,个人至于历史潮流,微末得几乎如江河中一蜉蝣。但最终还能给世道带来些许改变得,或许,也只有血和暴力了。”汉子狠狠的盯着皇城的方向,“我不信轮回,只知道恶,从来只是恶。所以即便耗尽我这一身臭皮囊,如果真的能带来改变,如果真的唤醒一些东西,我还真愿意去试一下。”
易大师叹息一声,眼前这游侠儿,想来也不是无名之辈,其意气风发激荡处,自己怎么会感受不到他的气场?这分明又是一个宗师、甚至是可能寻找到自己武道真谛的人啊!从那话语中,或许也知道他走的道路,何其悲壮,其武功路数,料来也是刚烈异常,此人一入京都,本来势如水火的情势,立马会火上加油,不管他是否会如大鹏一般冲天而起,腥风血雨必不会少。
仗义总是屠狗辈,平素蛰伏于草莽之间,名声不显,乱世震动,各人情怀衷肠,激荡开来,终有更进一步者,其文治武功,腹中黑白,更会逐渐彰显。末路江湖浪荡处,真好比熔炉炼金,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屠狗辈,下三流,游侠儿,各中真有奇才。
易大师抬眼看了看,只听得人群中有人高声说道,“萧大哥莫要小看我等,既然出得门来,我等早已无牵挂,行路至今,那****的贵族们,就在眼下了,我还想当面进的宫里,看一看他们吃的是否也是草根树皮,问一问他们的妻儿是否也快饿死,都到了这步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又有人笑着接到,“不错,你圣手书生不惜一死,我鬼哭神嚎,也不是怕事的,那投靠将军府的,什么狗屁笑笑生、游不平之流,我真想去一把杀个干净,何况时至今日,混沌不开,活着也是心酸!”
原来,这群破破烂烂的人堆里,隐姓埋名的居然不乏好手,而且是慷慨赴死的好手,易大师看着临京都一脚,这些人纷纷舍弃了隐藏,是为了名声么?恐怕只是以要死明志,报了名号,聊以慰藉,恰如志同道合,相逢一笑。就如同狮子,一只只从草丛里走出来,怒吼着,只是告诉你,不要看它长着一身草丛一样的毛发,虽然藏头露尾,但它不是绵羊,狮子终归是狮子,连草原都快要失去的时候,狮子有狮子的骄傲,狮子的选择,是怒吼着站出来拼命一搏,而不是像绵羊,只会咩咩叫着去求饶。
这些奇人异士,便如走出草丛的狮子,即便是身体发肤如草芥,也万不可轻视。此时的慷慨陈词,莫不是走出草丛的第一声狮子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