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心底里的温情
滚了一身泥的秀才推开院门,就见一女人在院内打水。这个身影怎么那么熟悉,是,桃花?
什么最快,不是曹操,是消息。桃花听说老爷子的事了,也听说儿子的事,领着二凤回来兴师问罪,却不料家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她搂着二凤在上房坐了一会,饿得不行,就动手升起灶火,做起饭来。
此时旧时夫妻四目相对百感交集,姜桃花见秀才近乎赤裸,问你这是怎么了。
不料秀才先急忙进上房转了一圈一个人也没见。他走出房门,问,人呢,那母子几个呢?姜桃花笑说,我来时一个人也没有,大概跑了吧。秀才想是,让自己打跑了。
那你还不帮我打桶水,今天我们吃顿好的。姜桃花说。
哎,秀才接过桶,又放下,我先换身衣裳。
大龙一推开院门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二凤在井台上守着一盆菜,秀才正从井里打出水倒在二凤的菜盆里。上房外屋门大开,一团团热气飘出来,雾气中母亲姜桃花在灶前刷锅、烧火。
大龙无声地到妹妹身边和她一起洗菜。二凤看见哥哥笑了笑,大声喊,妈,这不我哥吗,哪死了?秀才和姜桃花同时抢了出来:儿子,你没死。
大龙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妈,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急三火四的,这传的,十里就没个准话,谁说我儿子死了?秀才摸摸大龙,真死了,都下葬了,这是又活了。是我儿子,祖宗保佑。
昨晚都躺下了,妈妈叫起我,说是准备打场硬仗。今早天没亮就上路了。二凤说,说你被爷爷带走了。
大龙笑笑,妈,我去摘点黄瓜和大葱。
儿子,去吧,快点回来。姜桃花应道,仿佛她们没有母子一别八年。
大龙抑制快乐的心,跑向小园,胡乱地摘了黄瓜就往回跑,却见妈妈拎着一只大叫乱扑腾的鸡。
儿子,你敢杀鸡吗?妈妈问。
嗬,敢。这种时候怎会说怎能说不敢。
比你爸强,看你爸,吓得躲屋里了。给你,杀了,咱今天吃鸡。
姜桃花绝对算得上催熟高手,一个孩子,只要会走就行,交到她手上,她保证会让这孩童立马成熟,飞快,不需要漫长的心理和生理过程。她就有这本事。
大龙拿着这只哇哇怪叫的鸡,一手拎刀,毫不思索,找个劈柴的木墩,将鸡头摁上,举刀就砍。
等等。姜桃花叫住儿子,等妈祝祷一下:小鸡小鸡你莫怪,你是我家一道菜。好了,你来吧。
这番嘟哝,大龙的刀可就有些举不起来了。姜桃花退到上房门口,一手把着门,做出随时要关的样子,喊:儿子,快啊,一剁就行,把脑袋剁下!
你让儿子做什么!李秀才从姜桃花身后探出头来,一见大龙在院中举个刀,左手摁着哇哇大叫的鸡,他一缩脖,又退了回去。本来大龙见爹伸出头来就眼睛一亮,见爹又飞快地退了回去,情知这个活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了,就举起了刀,猛地往下一砍,与此同时,扔了刀也扔了鸡,撒腿就往妈妈那跑。
可煞作怪。鸡大叫一声没了头,突噜皮毛退到脖子根,裸露一截红红的不断冒血的脖杆子。它扑腾着站了起来,挺着这截无头血脖子跟着大龙就撵。与此同时,就在大龙刚要跑到门跟前时,姜桃花大叫一声,猛地关上了门。大龙回头瞅了一眼没了头还穷追不舍的鸡,吓得大叫一声,一步窜出去两米多,绕开那只鸡和哇哇大叫的二凤,向院外跑去。
那只不屈不挠的鸡追到门边去撞关上的门,撞得啪啪响,腔子里的血都甩到门上,慢慢地它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站在大门口的大龙抚着砰砰乱跳的心,慢慢回到院子里。妈!鸡死了。妈!鸡不动了!
妈开门!二凤也喊。
姜桃花慢慢将门开一点,见那只鸡的确是不动了,就一声欢呼:我儿子太厉害了,我儿子是大英雄!她唱着一步跳了出来,拎起那只鸡扔进早预备的开水盆里,哼着歌,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只鸡退得干干净净。
秀才拿个抹布来看门上的血,抬手就要擦。
你别动!姜桃花说:留着,没听鸡血可以辟邪吗?有不少人家还专门往上涂呢!
秀才倒是听过狗血破妖术,鸡血也有这功效?这倒是新鲜。
姜桃花小声对帮她拔鸡毛的儿子说:这下鸡血淋门了,那小狐狸精就不敢上门了。
儿子却想,只怕未必,这一切太美好,从来他的美好都不会太长久。
这顿饭吃得很长,饭后,大龙陪父母去坟上拜祭了爷爷。回家时,爹妈大龙背上都背着柴,二凤抱着大抱的野花,夕阳将他们影子在身后拖得很长很长,象大龙留恋的心思涂抹在山梁路边田埂之上。
当晚,娘将整个上屋用野花装扮了起来,饭桌上、门框边、镜台窗台,屋角到处都江堰市是怒放的野花。野花的清香使人凉爽,花的伤口流出来的是芳香,正如人性的伤口流出来的是善良。
娘和爹一直说着诗词里的话。二凤远道而来早就困得缩在炕梢睡着了。大龙吃了两碗干饭,说声困了,就起身离去。
在院里,他摸黑插了大门,就坐在院门口那看星星。初秋,东北的夜色绝对清凉如水,但大龙一点都不冷,他心里热乎乎的。他抬头看看星空,头顶那颗最亮的星还一眨一眨的,他虚空弹去,仿佛听到叮的一声脆响。
哎呀妈呀,这是谁呀,吓死我了。一声尖叫,伴随着锐利的疼痛将大龙弄醒。
晨光微曦中他看到二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站在栅门外,一根树梢正冲他眼睛直戳过来。
大龙下意识一躲,捂着无比疼痛的脸从地上爬起。
你真没死呀。快开门!老婆子扔掉手中的树枝,摇晃着门板。
等他打开门,宛娘抱着小龙走过他身边不屑地说:天生的贱货,放着屋子也不睡,偏睡这儿。
还用说,站岗放哨呗!老婆子等不及左手推开大龙,右手推开宛娘,蹬蹬朝上房奔去。还没等大龙跟到门口,屋里已传出一片喝骂声和哭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