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敏高娃沉思着，嘴里一直哼唱着那首《色楞格河》的曲调。周玙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过了大约有十分钟的时间，诺敏高娃抬起头，看了看周玙，眼睛中似乎闪现出点点的泪花。
周玙看着诺敏高娃的表情，不解的问：“怎么了这是？哭什么？”
诺敏高娃没有理会周玙的问话，身子往后一靠，后背靠在敖包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任由眼眶中的那两滴泪水流淌下来。
周玙见状也把身子靠在敖包上，默默的等着。
诺敏高娃也不去擦脸上的泪水，小声的说：“知道这首歌是谁教我的么？”
周玙眼睛盯着天上的星星说：“我只记得你告诉，说是你很小的时候学会的，但是是谁教给你的，你没对我说过。”
“嗯。知道么，我小时候并不住在这里。当时的巴尔虎村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这个部族那时还过着十分传统的游牧生活。童年的记忆中，一年四季都会在不同的地方扎营地。冬天的时候我们的营地扎在向阳背风的山坡旁，虽然冬天的风好像草原上豺狼的牙齿般锋利，但却无法吹进我们的蒙古包；春天我们会选择有陈旧羊粪的盆地驻扎，因为在春天那样的地方才有好的牧草；夏天的营地建在水源较好的广阔地带；秋天是一年中牛羊们最开心的时候，我们建营在优良的草场和凉爽的坡地上，牛羊们在这个季节中会把自己吃的肥肥胖胖的，等待着过冬。”
周玙听着诺敏高娃的话，在脑海中描绘出一幅牧民们四季放牧的画卷，笑了笑，也不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六岁那年的夏天，当时我们的部族有八户人家，一共只有六十三个人。我记得那年的营地扎在一个不是很大的水泡子边。后来才知道，那地方叫锦湖，是哈拉哈河流经的一个湖泊。传说曾经有一位聪明的蒙古女孩子在湖边用自己的头发织出了全草原最漂亮的锦缎。正好天上的仙女来湖水中洗澡，看见那么漂亮的锦缎，知道那是自己都织不出来的颜色，非常喜欢，于是就把锦缎围在自己的身上返回了天界。蒙古姑娘晚上回来不见了自己织的锦缎，只有一件衣服放在湖边，她顺手抓起衣服披在了身上。突然，身子就飞了起来，直飞到天上，变成了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说道这里诺敏高娃用肩膀碰了碰身边的周玙“你说当年的那位蒙古姑娘会不会现在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周玙微微笑了笑，抬手指着天上的星星说：“当然会了，我猜就是那颗。”
诺敏高娃也笑了笑，继续说：“那年的雨水下的很不一般，先是下了几场很大的雨，水大的吓人,差点漫到我们的蒙古包。就在我们准备搬离的时候，雨停了。谁也没想到，接下来是整个夏天的干涸。草很早就变得枯黄不堪，牛羊们还没有吃饱冬天就来了，结果那年冬天整个部族中冻死了很多的牛羊，损失惨重。锦湖的水在夏天几乎快要干了，水边到处都可以见到搁浅的鱼。那种鱼的样子很奇怪，头部是扁平的，嘴好像鸭子一样，但是嘴里有锋利的牙齿。浑身上下是黄绿色的，还布满了黑色的斑。”
“是黑斑狗鱼？”周玙吃惊的说。
黑斑狗鱼，俗名狗鱼。是一种大型的淡水鱼类。一般体长在600毫米左右，体重在1000－2000克，最大的个体体重可达16公斤以上。黑斑狗鱼的肚皮是白色的，背部呈现灰黄绿色或是绿褐色，体侧散布着许多黑色斑点，在它的鳍条上偶有黑斑，这就是在分类学中称为黑斑狗鱼的原因。
诺敏高娃点了点头，接着说：“嗯。后来上了学知道了那种鱼的学名。小的时候只听部族的萨满婆婆告诉我们说那是‘黑鬼鱼’。”
“萨满婆婆？萨满不是满族人的巫师么？怎么你们蒙古族也有萨满？”周玙问。
“呸，谁说只有满族人有萨满？萨满这个词是女真语的音译，是巫师的意思。萨满教是我国古代北方民族普遍信仰的一种原始宗教，最早恐怕要追溯到原始母系氏族社会时期呢。肃慎、勿吉、靺鞨、女真、匈奴、契丹这些古代北方民族或部落都是信封萨满教的。到了近代满族、蒙古、赫哲、鄂温克、哈萨克等也都信奉萨满教或保留一些萨满教的某些遗俗。”
周玙点了点头：“原来这样，学习了，你继续说。你那个萨满婆婆还说了什么？”
诺敏高娃得意的笑了笑，拍了拍周玙的肩膀，好像是在说——怎么样，也有你不知道的了吧。然后继续说：“萨满婆婆从来也不说自己多少岁，部族中没有人知道萨满婆婆到底多大。在我们的部族中，萨满婆婆被称为神与人之间的中介者。传说她可以将人们的祈求、愿望转达给神，也可以将神的意志传达给人。在部族中萨满婆婆还肩负着医病、躯灾、祈福、占卜、预测的职责，因此大家都非常尊敬她，从来也没有人回去问她的年龄。”
周玙虽然忍着，但还是不禁笑了一下，然后问：“你可是学西医的。难道这些你也会相信？”
诺敏高娃摇了摇头，并没有看周玙，说：“这你就错了。我们祖国的医学博大精深。你敢说中医的那些治病救人方法不科学么？虽然不像西医西药那样有明确的化学式、分子结构，但中医中药的君臣佐使却绝对是一门繁复的经验学科，是老祖宗经过了几千年的摸索才得出的理论体系。萨满婆婆在部族中的很多医疗方法其实并非都是你们想象中那样装神弄鬼似的大做法事，其中还是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其实，我也是从小受到萨满婆婆的影响才最终走上了学医这条路的。”
周玙也不再和她争论，只是自己叹了口气，说：“好吧，那你接着说，萨满婆婆当时除了告诉你们那‘黑斑狗鱼’叫‘黑鬼鱼’之外，还说了什么！”
诺敏高娃知道周玙心里并不怎么服气，但也不和他较真儿，继续说：“那年的锦湖岸边，躺着成千的狗头鱼，小的只有十几厘米长，最大能有一米长。部族中的很多人都去捡鱼回来，炖鱼吃。但不论用什么样的做法，那鱼肉都是苦的，跟平时吃的鱼完全不一样。萨满婆婆知道了以后，就告诉大家，这些鱼都是黑魔王耶鲁里的鬼兵，让我们不要再去捡了。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突发的干旱，导致了湖水急速蒸发，水中的电解质紊乱导致了鱼类的大面积死亡，鱼肉的味道当然和平时不一样了。”
周玙点了点头，表示对于诺敏高娃的这个解释自己可以认同。然后问：“你说了这么多，和那首歌有什么关系？”
“那首《色楞格河》的歌，就是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萨满婆婆在勒勒车旁教我的，她还说歌曲中河底的魔障就是黑魔王耶鲁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