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中,都忌心中翻腾的最为厉害。他一向自诩,无论才智还是修为,都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不料霸凌事事都压他一头,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无处宣泄。这次人前对弈又连败两局,说话不自觉地刻薄起来,几次三番有意无意地就诺亚家族悔婚的事撩拨霸凌,仿佛戳到霸凌的痛处,他才痛快一些。
熟料他刻意贬低苏迪刺激霸凌的话竟当着苏迪的面,再也没有比这更加不堪的事了。他脸膛一阵发热,知道怨隙已经结下。像他这样自傲的人,自不会去向苏迪低头道歉。心中恼羞成怒,一发狠,便狂风一般卷向门外,挡在苏迪面前。
苏迪攒紧了双拳,冷冷地盯着都忌。
都忌并不在乎苏迪的愤怒,毫不在意地迎上他冰冷的眼神,带着轻蔑地口吻道:“话说的不明不白,就这样走了?”
苏迪咬着牙说道:“你待怎样?”
眼见两人闹僵,片刻便要大打出手。蓝征欲待出面阻止,毕竟苏迪是他邀来的,若是人前丢丑,他脸上也不觉好看。可他心底到底对苏迪充满好奇,他想看看诺亚家族选中的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只张了张口,终于没有喝止两人
“我待怎样------?”都忌神态轻慢,漫不经心地说道。“当然是抻量抻量你是否配得上惜颜,瞧你是不是绣花枕头,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他知道自己已彻底得罪苏迪,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不在乎这个,他要给苏迪一点颜色瞧瞧,好叫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自从踏上天工岛,苏迪便抱定宗旨——以静待变。有了这样的想法,被故意遗落迷雾当中也就并不觉得如何气愤,及至走出迷雾,再次被人冷落一边也能淡然处之,做足了一个局外人的角色,冷眼旁观。都忌当面的诋毁,他虽然愤怒,可并不放在心上。他知道诺亚家族是一个非比寻常的家族,他自己扮演的角色也非比寻常——诺亚家族的女婿,尽管他并不稀罕,但别人并不这样看。他不愿意轻易招惹他们,即使遭到他们不堪的言语。
他打算悄悄地离开。
但他毕竟是一个血气十足的少年,自小到大从没受过什么委屈,且不懂得生活中需要忍受很多有意或者无端的羞辱。
也许众人无视他的存在更叫他愤怒。
他只觉气血上涌,激的自己浑身发抖,再也按捺不住,猛向前踏出一步,胸膛抵着都忌,憎恶地盯着他的双眼,恶声恶气地说道:“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我接着就是。”
语声刚落,都忌便倏地运起双掌,猛地拍向他的前胸,脚下却向后急撤一步。
只听砰地一声,苏迪整个仰面翻倒,重重地摔在地板之上。
众人同时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
都忌更是一呆,他出掌撤步,本来是以进为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以防苏迪猝起发难,却不料苏迪如此不济,一个照面便被击倒。想到自己方才还全神戒惧,更觉恼怒。脚下微动,人已闪到苏迪身旁,狠狠地踢出一脚。
苏迪还未爬起,身体又摔了出去,撞在竹寮墙壁上,折断了树根碗口粗细的圆竹。
圣女再也看不下去,轻飘飘地落在两人之间,向着都忌,语声略带愠怒地道:“他已然被你击倒,何必得寸进尺,做得如此过分。”
都忌似乎对圣女有些忌惮,难堪地干笑几声,不屑地说道:“谁想他是一个如此不中用的东西?”
那一脚似乎真的很重,苏迪躺在墙角半天也没动弹。
他在挣扎,他的内心在做激烈的挣扎。拜罗和基里奥曾再三叮嘱,不到性命攸关,切不可暴露武修和魔修的身份。可是就这样被人羞辱的无地自容吗?
他仍在挣扎。
然而都忌的话像一根钢针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他似乎看到了圣女淡漠地从自己身上一瞥而过,那种冷落与无视他忍受不了。少年人初起的情愫使他觉得即便死,也不愿丢脸。
他站起来了,他知道自己这时狼狈不堪,但仍故作傲然地盯着圣女,似乎伪装的骄傲能够掩饰他此时的羞愤,屈辱和愤怒。
圣女似乎感觉到苏迪的目光,回过身来说道:“你怎地还不....离开”离开二字还未出口就咽了回去,她感觉到苏迪身上正迸发出惊人的气势。
见到圣女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惊诧,苏迪心底竟闪出一股莫名其妙地快意。
他从未见过这般出彩的人儿,倾城的容貌,如诗的气华。他不知道他的愤怒大多源于这里,他并不是真的爱上眼前这个诗一样的人儿。但他毕竟情犊初开,同大多数男人一样,不愿在漂亮的女人面前丢脸。
都忌也感受到苏迪身上发出的迫人气势,那股气势还在不断攀升,他似乎需要全力才能够勉强抵御。这时,他心中才有懊悔,不该言语如此孟浪,无端给自己结下一个冤家。才一瞬,这丝念头就一闪而过。俊朗的面孔沉下去,沉下去,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他知道遇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可他不能退,也不能输,因为他输不起。赢了,他可以好好羞辱苏迪,输了受羞辱的就自己。他的自尊,他的骄傲,使他毋宁死,也是不愿当众被人羞辱的。
他提一口气,出手就是自己的绝学无影掌。
漫天地掌影罩住了苏迪,他感觉自己被缚进一张网里,只不过这张网是有手掌织成。网在不断收缩,迫得他喘不过起来。他没有临敌经验,也没有武技绝学,他找不到网眼逃脱出去,似乎下一瞬自己会被这张网活活困死。他一咬牙,便不去管身遭迫近的手掌,自顾自地把拜罗教授的一套极普通地伏魔拳法沉凝着斗气一招一招地使将出来。
众人见苏迪使出来的不过是最常见的一套伏魔拳法,而都忌一上手便是拿手绝技无影掌,心中都不禁一怔。
无影掌不愧是地级高阶武技,一经施展,便耀出一室的掌影,强劲的掌风射在墙壁,发出啵啵的响声。
苏迪被裹挟其中,仿佛是苍茫浩瀚的大海上一支随波追流的小舟,不管何时起一朵浪花,便会舟毁桅折。
蓝征似乎瞧出苏迪处境的凶险,冲着都忌好言劝道:“都兄,快住手吧,大家都是朋友,何必伤了情面。”
都忌对这番话置若罔闻,手上反而更加一层力道。蓝征冷哼一声,祭出法杖擎在手中,预备在苏迪遇到危险时出手相助。
都忌此时心里发苦,他又何尝不想住手。
苏迪那套平庸之极的伏魔拳法看在他眼里浑身都是破绽,他随便一招便能将其击倒,可是机会来的时候他却犹豫了,一次又一次地错过那些机会。他有一个错觉,即便是能够把握住那些破绽,他也无法逃过苏迪随后而至的平庸一击。他感觉自己仿佛陷身泥淖当中,使出来的每一招一式都滞涩无比。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已是武师境界,距高级武师只是一线之差,他不相信苏迪的修为比他更高。
他全力催动体内的斗气,在苏迪门户大开之时,更无迟疑,右手迅捷无比地一掌印上苏迪的小腹。见一击即中,心中大喜,意欲一鼓作气击溃对手,左掌错动,跟着斜劈苏迪左肋。
只听啵地一声,苏迪并没有应声而倒,身体只是微微一晃。跟着使出一招“螳臂当车”左手拿住都忌的右臂,右拳挥出。
都忌大吃一惊,没有料到自己鬼魅的一掌毫无建树。但他临敌多智,却也并不慌张,左手中途变招横出,挡在苏迪的拳路上。忽然一股大力传来,格挡的左臂仿佛扶风蒲柳,被荡了开去。“砰”地一声,苏迪的右拳重重地击中他的前胸。
都忌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三步,只觉一时气血翻涌,没能忍住,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液洒在白色的棋枰上面,说不出的触目惊心。
这样的结果又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竹寮里霎时一片死寂。
都忌苍白的脸上涌起一片潮红,右手猛地抹向腰间,吭地一声,竟拔出一柄明晃晃,颤巍巍的软剑。手腕抖处,宝剑幻出一片银色的霞光。
蓝征才大喊一声“不可”,一条白色的身影已挡在了都忌身前。
圣女微微向都忌福了一福,说道:“都兄可否卖小妹一个面子,就此罢手如何?”
都忌面露狰狞,龇牙咧嘴地道:“圣女几次三番地阻挠都某,不知意欲何为,莫非以为都某惧怕圣女不是。”
圣女烟眉微蹙,口气仍然平和地说道:“都兄怎如此误会小妹,大家都是诺亚家族的客人,若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大家都脱不了干系。”
都忌冷哼一声,刷地掣回软剑。瞧见苏迪转身欲走,朝窗边的霸凌嘶哑着声音道:“霸兄,兄弟我是认栽了。你的女人就是被此人抢走,你自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