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像机刚挪开,林梓熏就向架着遮阳篷的那头瞥去。
尹城雪正忙慌慌地扶起歪倒一边的折叠椅,搔着惨不忍睹的乱发,理直气壮地回答:“那个啊……Kin老师,我内急啊……”见Kin只盯着她没有言语,便又补上一句“老师,我好急的!!!”
这一声宣告内急的呐喊洪亮得惊天地泣鬼神,整个划区的工作人员都朝尹城雪望了过去。
林梓熏难掩笑意,用胳膊肘捅了捅一边的龙奚崇,说:“崇,我过去一下。”
龙奚崇指间正上下翻飞着一个四阶魔方,闻声,只微不可见地下巴一点。
林梓熏走近遮阳篷,只见Kin正冲尹城雪一个劲翻白眼,又好像无可奈何正要喊了近处的工作人员给她带路去公共厕所。
“Kin姐,我带他去洗手间吧,我正好要去……”
“阿熏你?”Kin挑高了眉毛,花了几秒才消化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不用了,那边林梓熏已经伸手揪着尹城雪皱巴巴的长T恤,把她拽了过来,拖着向划区内的公共厕所扬长而去。
帐篷底下二男三女都躁动起来,纷纷嚷着也要上厕所,Kin姐把白眼翻得像是滚珠,狠狠清了一嗓子,吼道:“尼玛谁再吵给老娘滚……”
尹城雪两条腿像踩在棉花糖上,飘忽忽地被林梓熏拖着手腕向前。洗手间离花亭的距离不近不远,却建在一大片树丛里很是幽僻隐蔽。
“你很紧张吗?”
“嗯?”看着林梓熏向后侧头,左耳际圆形的耳钉明晃晃地闪烁着。尹城雪忙低下头,声若蚊蝇地回答,“嗯,很紧张。”
“之前听过我们原制的《童谣》了吗?”
在与最终赢取资格的歌迷共同录制歌曲之前,CHI已经灌录了原装的三人版《童谣》,六位参赛者都在一周前收到了歌曲的片段,这第三轮的场会比赛,即时表演的就是这一片段落,在一周里,尹城雪把这一分多钟的曲段颠来反去听得耳朵出茧,现在即使比赛要求倒着唱一遍,她也敢保证一字一调都不会出纰漏。
尹城雪点了点头说:“听过很多很多遍了,可是一会儿直接和Cony你……或者Himy我预感自己还是会出错的……”
林梓熏柔和的脸廓浮现出兴味盎然的神情:“告诉你一个秘密,是我抽到你的名字。”
尹城雪脚下立时停陷住,尽管是谁抽到了自己的名字对她来说都毫无分别,但是这么一来,她好像有借着上厕所的名义贿赂合作方兼考官的嫌疑了!
眼前的男人却神乎其技地读懂了她脸上拧成一团的表情,笑说:“你有什么可贿赂我的吗?钞票烟酒珠宝名贵药材山珍海味我都收,唯独断袖男色不收……”
尹城雪愤愤不平地甩脱了被紧抓着的手腕,指着近在眼前的公厕,幽怨道:“我上的和你不是同一边啊!”话毕丢下一边正捂着肚子笑岔了气的林梓熏,一跺脚奔女厕去了。
她本来就不是真的急得要尿裤子,于是只是在洗浴台随意冲了冲手,才沾水就追悔莫及,好不容易被Cony握过了手腕,本来应该一周都不洗手的啊!
虽然林梓熏真人出乎意料的容易亲近,让她感到很是亲切很是满足,但现下心头的紧张完全遮蔽了她所有其他积极的情绪,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吐了吐舌头,转身正欲走出去和“不上同一边”的林梓熏会师,却听见隔着洗手间并不厚实的墙壁,一曲清唱传了进来。
“画册里的青面妖,凤凰鸟
拄拐棍的土地小老
斯蒂文森的金银岛
今夜梦回仍在寻找
和我一同听故事的人却不见了
他胖乎乎的波斯猫
有四只粉色梅花爪
他家飘落下花芍药
纷纷扬扬的很美妙……”
尹城雪愕然扶住了冰凉的瓷砖墙,她很清楚,这正是在耳边千百次回响过的《童谣》。然而与三人版的合声不同,现在耳边听到的歌声好像是提纯了无数层的蒸馏水被小心蒸发着,纯净透明到几乎能与空气融为一体,是林梓熏的声音。
她对CHI三人各自的声音特点了然于胸,龙奚崇的声音低沉深邃,好像高纯度的黑巧克力,苦涩带有强磁的声音让人深陷其中甘之如饴,通常负责rap和低音部的和音。许楠潇则与之阴阳全然相反,像是一支四溢着奶香的奶瓶,声音温软怡人,声位也高得足以媲美专业女高音。而林梓熏身为主唱是整个乐队声音的基调,他的纯粹如水能够将许楠潇和龙奚崇原本对立的声音天衣无缝地调和起来,像是冲泡咖啡的热水,滚烫却又温情,柔软地包裹住咖啡和奶精,冲调出异常的香醇。CHI团队出道以来,一直通过对这样的调和方式做出种种微妙的调整,来体现各种歌曲表现上的张力和多变性,然而究其本质而言都是相同的。
即使是上娱乐节目,CHI的成员也几乎没有单独演唱过,于是乎,通过转播节目满足歌迷们“想听到成员各自的演唱”愿望,也自然而然成为鲲鹏在策划海选第三轮的卖点之一。
这一刻听到林梓熏的声音单独震动着四周的空气分子,兴奋之情立时在尹城雪的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她没有想到,他的歌声比她设想的更为恬淡宁静,像是让人不忍言语动作,唯恐惊扰的夜空深谷,然而他的温柔却又散发出一种邪魅的蛊惑,让人想要随之歌唱,仿佛喉间有什么急不可待要迸发而出。尹城雪轻启双唇,循着记忆里烂熟的歌词,无声的附和下去着:
“某年某月他的微笑
像是幸福的糖霜将我环绕
某年某月他的歌谣
像是等待下一刻我的曲调
一同涌入他的怀抱
我知道终有一天会找到
在这不大不小世界的某一角
有他和他唱过的童谣……”
墙外的歌声戛然而止,尹城雪午夜梦回似的,迷茫茫地站着,好像期待着在那之后的副歌继续被唱响。然而过了半晌,只听外面林梓熏带着笑意朗声道:“怎么还不出来,免费放送就这么多咯。”
尹城雪只恨没有随身带着录音笔,垂头丧气地踱出了洗手间。
林梓熏正站在厕所雪白的墙根下,左脸颊上深深的酒窝让整张面孔都洋溢着灿烂的光芒。
看见门口大大的“公厕”两个字,她才惊觉这个听歌的头等席实在猥琐过了头。
林梓熏却好像对此毫不在意,又拖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场会花亭那边拽回去,说:“刚才是给你赔不是的……”言之还侧过脑袋瞄了她一眼,努力憋住笑似地继续说,“我还以为是谁家俊美的小小少年呢哈哈。”
尹城雪注视着这个常常出没在电视屏幕上遥不可及的身影,脑中回荡着方才他的歌声,突然心中无比释然,嘴上却没有言语。
“还紧张吗?少年?”他问着,温柔如水的声音里收起了笑意。
尹城雪抿起嘴笑了,为了让她熟悉自己的声音,他临场为她即兴演唱,她又怎么可以还只想着逃避呢,在烈日下用力摇了摇头,她加快了步子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