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刚迈步,身后的门就砰地关上,似乎有人知道他要来,特地演一场关门打狗。
萧元励把手中的剑握得更紧,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昏暗的屋子,小而简单,实在是一览无余。萧元励走到一张桌子前,用眼光丈量一下,然后用力一脚跺下去。桌子后的那堵墙消失不见,成了一个新的入口。入口处,清晰可见层层石阶和明灭的灯火。
地下有人。
萧元励略一停顿,蹬蹬噔地下楼了。
墙壁安放着许多油灯架子,萧元励拿出火折子吹吹点亮一盏油灯。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油灯有什么设计,随着第一盏油灯的点亮,所有油灯都随之点燃,黝黑的隧道霎时亮堂起来。微微风过,油灯的火焰摇摇晃晃,仿佛在欢迎新来的客人。
一路上没有暗箭,没有毒气,没有绳索,没有飞石,没有任何陷阱。但是长长的隧道还是骇人得紧,这骇然的感觉来自地上散落的白骨和顶上挂着的悬尸。
一路小心翼翼的萧元励并没有因为这些白骨尸体生出退缩之心,像他这种人见得死人多了去了。
可是就是由这么一些时候,已经干枯的尸体不能让人害怕,而正当鲜润的生命倒能令人毛骨悚然。
最后一道石门缓缓打开,整个隧道没亮的油灯都自己亮了起来——没想到隧道尽头竟然是一座地宫。
萧元励的眼睛放到无限大,紧握住剑的手不由地颤抖起来。
面前的是一个绝美的男子——他身着纯白的袍子,可以看得出很是名贵,穿在他身上尤其显得那么安定沉着。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又给他增添了几分慵懒。他像是缥缈的灵魂,携着修筑隽永的清香款款而来;是宇宙中的星辰,含着温润的光华似近却远;是水中的倒影,带着盈盈的水波落尽一身铅华。
神…吗?萧元励不敢相信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自己,竟然在这个不知何时挖掘修建的诡异地宫里,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到这个词。
或许是高于神的存在,尘埃落定后还可以无后顾之忧的笑看人生。
风华绝代……红云,你是为了这个男人才背叛我的吗?
萧元励心中的怒火不由得熄灭,燃尽飘落的灰烬无言诉说着绝望。
苍雪之白的男子微微一笑,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慢慢地移到自己颈边。
萧元励双目无神,麻木地拔出宝剑毫不犹豫地抹脖子!
“叮——”就在那锋利的剑刃快割破大动脉时,一块飞石打偏了宝剑。亮光一闪,那剑只是轻轻擦破一层皮。
突然而至的疼痛让萧元励猛地清醒过来,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又昏了过去。
白袍男子微微仰起头,“青岚。还是叫洛天霁好呢?”
洛天霁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更显示出他修长而不失矫健的身材。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像一对弥足珍贵的黑濯石,明明在笑却让人感到彻骨的凉意。
“又见面了,虚游大祭司。”洛天霁一边给萧元励点穴止血,一边对白袍男子扔出一样东西。
对面的虚游稳稳接住,没看那东西,却静静地看着他。
洛天霁嘴角一挑,“这招对我没用,你又不是没试过。”
虚游倒也不恼,依旧波澜不惊地斜倚着墙壁,这一斜一靠又是一番风流——我看看你玩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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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言的房间。
尽管洛天霁留言说不用担心昭言,只要去做好他安排的事,一切都没问题。众人无比狐疑,但基于对挺身而出的洛琳琳的好感,大家还是照做了。不过她们还是留了个心眼儿,三老爷不在,三夫人就成了守着昭言最好的人选。
陆红云欣然接受。
申时,阴云已经密布天空,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紧张感和窒息感。
偌大的玄凌院没有了那一大帮吵吵闹闹的美人们,显得格外安静。
陆红云坐在昭言身边,看着床上人熟睡的面孔,眼里有心疼有不舍,有狠心有决绝,满满的都是纠结。
然而她终是慢慢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玉质的屏风映出一道雪亮的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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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坏我的事?”虚游笑着看洛天霁,只是那笑容空得只剩下上挑的嘴角。
“大祭司,相信我,我这次是在帮你。”洛天霁给萧元励包扎好,“不然你会后悔的。”
“后悔?顶多是棋盘上出现一颗逆子,不影响大局。”虚游不慌不忙地落下一颗黑子,将桌上的死局下成活局,“你什么时候见过游戏的掌控者为棋子后悔过?”
“随便你。”洛天霁转身,“魂梦交给你,你的计划最好早点实施。”
虚游将之前接住的海音回梦握在手里,海蓝的珠子竟显出淡淡的红色脉络,像一道道淡淡的脉搏。“洛天霁,虽然我看你很不顺眼,但你的能力我很欣赏。”
“彼此彼此。”
洛天霁转身要离开,忽然听虚游来一句,“这次进攻萧城,是轻尘的命令。”
“圣女殿下亲自来了啊?这萧城还真有面子。”洛天霁嘴上调侃着,心里却是一紧。若是轻尘都来了,那昭言真的危险了。
“我只是在想,如果是为了海音回梦,你已经拿到了。那还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是能让轻尘感兴趣的?”
洛天霁等着虚游自己来补充这个答案。
果然,随着一颗黑子的落下,虚游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雪晴。”
静默,静默,静默。
在这样的静默中,“砰砰砰”的撞墙声才显得格外明显。
“尊贵的大祭司,用你的禁心咒来训练鬼奴?堕落了啊…”
“只要能将萧城的蔑神者抹杀,我不在乎。”虚游漂亮的手指依旧抚摸着一颗黑子,考虑着放在哪里合适,“没有轻尘的庇护,他们不过蝼蚁。”
“哄——”大批鬼奴终于撞破了围墙,汹涌而出,匍匐在虚游脚下。
虚游也不看,继续研究他的棋盘,轻飘飘地说一句,“去把萧城变成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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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拉——”一个巨雷炸响,陆红云的手一哆嗦。
但她很快定了定心神,既然决定了要做,就做吧。
她再次举起了匕首,狠狠地扎下去。
可是那把匕首却生生地停在半路。
萧昭言缓缓睁开眼,眼里没有往日流转的神采,只是木木地看着陆红云,空洞得深不可测。
“三婶,果然是你……竟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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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虚游的棋子落下。
匍匐在他脚下的大批鬼奴立即红着眼嘶吼着往外冲,所有血液都狂喊着对血的渴求。
“吼~”
“吼~~~~~”体力最好力气最大冲在最前的鬼奴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
在他们嗜血的路上,立着一个身影,活活挡住了他们的道路鬼奴们已经没有了意识,但在看到那人的笑容却一瞬镇住,那是一个妖艳带着嗜血的笑容,明明在笑,却带着冰冷的寒意,让人仿佛置身于千年冰层之下。
然而镇住只是短暂的,墙外无数活生生的血肉在召唤者他们,还有什么能比鲜血更能刺激鬼奴的神经呢?
于是,鬼奴更加汹涌地扑上去,黑压压的一片,几乎要将那个修长的人影淹没。
洛天霁拔刀,光华烁烁,每次华光闪耀必然伴着鲜红的血雨。然而血腥的味道更加刺激了鬼奴,前面的更加疯狂地张牙舞爪,后面的更加惶急地往前挤压。从外围已经看不到一点除了黑色之外的颜色——连那纷飞的血雨也渐渐地寂静下去。
而石台上,虚游依旧专注地盯着棋盘,那从容淡定的神情,仿佛他不是身在幽深的隧道,而是坐在水滨碧草地。仿佛他眼前发生的不是惨烈的生死战,而是上演着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然而他手中却不知和谁多出几根极细的黑丝,是精致坚韧的黑发,绕在修长的指尖,被随意地摆弄着。
“轰——”“砰——”“啪——”
虚游终于将目光从棋盘上转开。
原本已经快抱成团状的鬼奴竟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弹开,七七八八地躺在地上鬼叫。
“轰——”就是那力道弹开鬼奴的声音,“砰——”是鬼奴落地的声音,而“啪——”则是虚游将飞近他棋盘一只鬼奴脑袋拍碎的声音。
洛天霁依旧玉立,风度不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几处大动脉已经破口,汩汩地冒血不停。他极力地调动真气尽力让血流得不至于那么快。
虚游神色微动,食指轻轻一挑。
洛天霁膝盖不受控制地打起颤来,他咬着牙撑着,面上神色如常,却早已冷汗滴滴。果然之前手脚不听使唤是虚游搞的鬼。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自己的头发,竟对自己施了五发结。
这五发结便是取人五根头发,借此操纵人的四肢和脑袋,发质越新效果越强。之前自己被制得不能动弹,看来就是在这隧道中被取了头发。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自己也能稍稍抵抗,看来这五发结的效力也没多久了。洛天霁心里暗暗计较着,无论如何要撑过去,决不能把这些祸害放到城中去。
虚游似乎看出了洛天霁的心思,微微一笑,松了指尖的发丝,然后虚空一划——虚游手中又飘扬起乌黑的发丝。
“只要你在这里,我就不愁治不了你。”虚游眼刀一飞,竟显出杀意,“碍事的,都要死。”
“你不要忘了你是没法对我直接下手的。”洛天霁抬头,眼中是经年不化的坚冰,“我倒要看看你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怎么能杀了我。”
话是这么说,但虚游眼中的杀意不是假的,洛天霁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虚游微笑着绷紧手中的发丝,顿时有好几股力量朝完全不同的方向撕扯着洛天霁,几乎要将他撕裂。却在将裂不裂的边缘停住,故意让他承受这濒临破碎的痛苦。
洛天霁全力忍受疼痛,还要分心稳固真气凝成的气墙防止那些鬼奴冲上来,颇为辛苦。眼见真气将竭,忽觉头顶恶风不善。
洛天霁暗叫不好,自己真气不足了,最薄弱的地方正是头顶。
抬头,雪亮得刺目的剑尖已经刺破真气层,直奔眉心而来。
虚游的指间细小却锋利的剑却在触及皮肤的一瞬生生停住,眼前是洛天霁平静的眼神——你能背叛雪晴?你做得到?
虚游深邃的眼睛同样平静——我答应雪晴不杀你,却不是不伤你。
收起剑的指间毫不犹豫地点中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