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各家各户都忙的备年货,西木抽空来玩了一天就匆匆的走了,大田的小聚计划也没有落实。金柯回了老家,只有大田偶尔找我出去转转,大冷天冒个头就得赶紧缩脖子,我俩一般都会去吃烫锅面,呼哧呼哧的吸溜面条,听他说一车子没头没尾的故事,有时候他也会很严肃的谈未来的计划,感觉很详实。木龙在超市打工,年底很忙,我和大田过去往往只有看他忙碌背影的份儿,超市里购物的人们就如抢货一般,购物车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腊月初八,家里熬了满满的一锅腊八粥,这是爸的最爱,可是今年爸因为忙着收钱要账,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吃完腊八粥,妈和大姑在里屋通电话,声音很小,间或的能听到一两句,等挂了电话问妈,她又嫌我多事了。
腊月二十,年味越来越近,爸东跑西跑了将近半月终于回家了,一进门就嚷着要吃一碗腊八粥,妈当然有留了给他。看着爸从衣兜里拿出的几捆红票子,我长吁了一口气,至少没有白忙乎,他乐呵呵的吧唧着嘴,一会儿就吃了三碗。饭后,妈和爸在里屋神神秘秘的商量事情,我扒着门缝偷听,像是在说大姑,反正听着不太清楚,这更激发了我的好奇心,我把这事告诉弟,他倒是对此事没兴趣,听了几句就出去找同学玩了。
腊月二十二,大姑父和大姑来我家,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大姑哭肿的眼,大姑父不停的抽烟,妈支我去舅舅家取面食。我拿了东西飞快的回来,大姑在里屋睡觉,妈扭手蹑脚的收拾东西,爸和大姑父出去了。晚上大姑留下来在我家过夜,她和妈又絮絮叨叨的聊了好久。后半夜我被大姑的哭声惊醒,我披上衣服去东屋,妈说:“没事,睡你的去吧,”大姑在嘤嘤的抽泣。
腊月二十七,大田不小心遇到了阳乾,他们打电话邀我出去。差不多有四年没有见,要不是大田拉着我相认,倘若在路上擦肩而过,我也会只当路人而已。阳乾烫了一头小卷,戴着黑框眼镜,一身干净修身的运动服,帅气有范,我一时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你看,见了帅哥就不会说话了,”大田打趣的说。
我狠狠的掐了他一下,笑着说:“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这男大也有十八帅呀!”
阳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说你来我还有点不信,老同学可是好久不见了。”
“是啊,听说你当总裁了?”
“没有没有,就听大田瞎说,只是报了个总裁班玩玩,走啊,咱们吃饭去。”
阳乾是开车来的,他带我俩去曲克吃牛排喝红酒,说话举止之间都带有富家子弟的铜锈味儿,聊的都是商界大亨的故事,很开眼界。
晚上阳乾一路闯红灯将我送回了家,什么罚款细则,什么违规事项,我是苦口婆心的劝了一翻,都无济于事,临下车前他转身甩给我一个很酷的表情,“记得常联系,小米。”
“时间荏苒,曾经的往事只能随风而去,纵使深情挽留,剩下的也只是回忆,只是回忆而已”,我一遍遍的听着这首歌,句句似乎在说给我听。
腊月二十九,再有一天就要过年了,家里窗明几净,该有的年货也都备齐了,弟买了一件嘻哈式的外套,爸只买了一双鞋,爸曾经说:“就是什么也不买,鞋必须买新的,这代表着新年要走新路。”看着弟展示他的新衣服,我这才想起自己什么也没有买,妈很生气,仿佛不穿新衣服就不能过年一样,在妈的百般说叨下,我懒洋洋的出了门,像个游离的魂穿梭于将要打洋的各个服装店里,试了好几件都不遂意,空手而归又怕妈念叨,只好挑几件勉强顺眼的买了。
腊月三十,爸忙里忙外的贴对子放鞭炮,妈很早起来就做年饭。从窗子上望去,街上没有一个人,都是隐约的炮声。烧完香,吃了早饭,我们就准备回老家爷爷那过年,临行前爸亮了家里的红灯笼。
爷爷家每到过年都很热闹,大姑、大叔、二叔、三叔几家都回来了,哥哥姐姐妹妹弟弟们一大帮子满屋子乱串,扰的爷爷直喊头疼。吃过午饭,大人们就将我们一帮撵去厢房玩闹,他们紧闭正房门,似乎要商量什么大事。
“大姑家闹鬼了,”二姐神神秘秘的说。
“别瞎说,大过年的那是随便能说的?”喜来哥赶紧使了个眼色给二姐,旺儿哥一下变了脸躺床上一句话不说。
二姐权当看不见,“咋?不信你问妞妞,”二姐指着才九岁的妞妹说,“妞,你给大家说说你妈是怎么给你讲的?”
“没,没,我妈不让乱说,”妞扯着衣角慌张的说,顺带偷偷瞄了眼旺儿哥。
“尽学着大人们搞那些没有的,二娇别吓坏了妞,”升柱哥撇了二姐一眼。
嘉小、茹茹都不说话,弟和祥宇只顾钻研手机游戏,大姐招呼我们去厢房里屋吃糕点坚果,旺儿哥霍的站起来,“有鬼没鬼又不是独我家的事,奶说了,千古儿孙不孝有之,老人们回来闹事尽是咱自己的主。”
“我又没说什么不见人的话,你恼什么恼?别拿奶说什么吓唬我们,”二姐动气的说。
“行了,你俩还真掐起来了,”喜来哥喝了一句,屋里静悄悄的,弟关了手机,大家都知道喜来哥怒了可不是好事,嘉小推推旺哥,旺哥压根不理这个,扭身去里屋吃东西。
晚上照旧是围旺火,放花炮,吃团圆饭,看春节晚会。因为二姐和旺哥白天闹了变扭,两人谁也不理对方,今年的打大幺儿是玩不起来了,我们几个凑合着玩了一通,很没意思,弟、嘉小、茹茹、祥宇去下房玩电脑游戏,我、二姐、大姐、妞躺在厢房的炕上和大姑大婶她们看电视,过了十二点,大人们都找空屋去睡觉了,二姐怕我们也去睡,就提议玩闹一阵。大姐拿了竹签牌过来,我们玩抽老汉,妞不会玩,就在旁边替二姐当抓牌的。正在大家玩的起兴的时候,院里的旺火烧着了一摞桔干,顿时火光冲天,爸和大叔他们赶忙出来灭火,不知从哪冒出一股风,将西脚的干柴炮竹也都烧着了,噼噼啪啪震天响,直忙到凌晨两点多才算息事儿,大姑父说肯定是我们这些小的玩闹引起的,可是谁也不承认,大姑一个劲的哆嗦喊叫“来了,真来了······”
“快,都睡去,你们这些也别玩了,喜来,你带着弟弟们去东屋睡,大娇你领她们去厢房里屋睡,谁也别玩了!”大叔一声令下,众人都散了。
二姐四点多出去上厕所,回来时脸色煞白,“咋了?”大姐轻声的问。
“我好像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二姐整个人都在哆嗦。
“快别乱猜了,或许是猫儿狗儿什么的。”
二姐倚在炕头不说话,两眼发直,突然一抹诡异的笑爬上嘴角,“你们懂什么,我受的苦太多······”二姐说话的强调似乎变了。
“大姐,你看二姐,好吓人,”我推了推身边的大姐。
“二姐,你咋啦?别吓我们,”茹茹摇着二姐,二姐嘴角不住的流哈喇子,表情呆呆傻傻的。大姐赶忙批了衣服去正房找大叔他们,二姐嘟嘟囔囔的说个没完,等大叔他们过来时,二姐立刻翻白眼倒了下去。
“是不?这回怎么闹?”三叔看着大叔说,爸和大姑父去院里烧了两柱香,三婶抱着二姐哭个没完,我们几个被轰了出来。
“二姐咋了?”祥宇凑我跟前问我。
“不知道,估计中风了吧。”
“再让她乱说,大家都回这屋待会吧,”旺儿哥出来招呼我们几个去他们那屋。
大年初一,二姐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就说身子虚,三婶去煮了碗面条。大姑又开始哭,妈怎么也劝说不住。吃了午饭,大叔他们商量着回村里一趟,留下我们这帮小辈和爷爷看门。下午,二姐的精神好了很多,有说有笑,当她得知凌晨的表现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似乎对此毫不知情。爷盘腿坐在炕上抽着旱烟,两股紧皱的眉头快拧成了八字,喜来哥给爷捶背试探性的说起了奶奶,爷只是叹了口气慢慢的讲起了奶奶陈年的往事,“你奶奶没过一天好日子,七岁卖给地主当了童养媳,十四岁遇上灾荒年,独自一人逃到这里,什么粗活累活都干过啊,就是后来跟了我也没过上一年的安稳日子,”爷开始抹眼泪,大姐去烧了壶茶,爷歪在炕上渐渐的睡着了。
晚上家家户户亮起了红灯笼,大叔他们开着车轰轰的回来了,妈抱着一卷红布,她们赶着给我们每人做了一个红三角缝在衣服里。吃了晚饭,天忽然飘起了大雪,我推开大门一个人顺着院墙向路口走去,风吹过干树枝呜呜作响,路口的指路桩子上不知是谁挂了一块红布,像极了一位迎风瞭望的妇人,是在等谁归?后背蓦地沁出一股冷汗,回头看时,身后竟是一片荒芜,树上似有秋叶哗啦啦的响,我一步一步向后退去,那妇人转头看我,在笑,我有点恍惚害怕,就在这时身后被人拍了一下,魂差点脱壳而去。
“你在这干什么?”旺哥看我一脸的汗,“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定了定神,原来是院门外的厕所,刚刚明明感觉自己走了很远。
“大晚上不要乱走动,这里比不得镇子里热闹,哇呀呀!”旺哥办了个鬼脸吓我。
“哥,我好像看见奶奶了,她刚刚就在那看我,”我低低的说。
“什么?吓到了?”
“没有,都忘了怕了,不过感觉自己不是在这儿。”
“嗯,这事也难说,我有次就听到她说话了,还像小时候一样抱着我给我讲故事,其实没什么怕的。”
“哥,奶经常去你家?”我很小心的看着他的脸色问。
“她来过,很快走了,听大叔说是奶放心不下回来看看,”旺哥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顺着他的方向望去,我仿佛又看到了刚刚那位系红头巾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