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山中无岁月,一梦已千年。乌飞兔走,暑来寒往,转眼之间,五年岁月已过。
驿道两旁是青葱的草木,春季的暖风徐徐吹拂着中原大地,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平乐是一个坐落在中原大地,靠近巴蜀边陲的小县城,这里拥有数万居民,也算得上是出入蜀地的一个必经之地,故而虽是小城,可也红红火火。
要说到这种位于交通要道上的小城镇,最赚钱的营生莫过于客栈酒馆,茶楼旅店了。蜀地总古至今皆出剑侠,或者往来侠客,或者行脚客商,总之在这种地方出现的人出手一般都会很阔绰。
这是城中一家客栈,客栈很大,热热闹闹的一屋子人,十几个小二高声招呼,陪着笑脸接待着客人。客栈里的人可谓很是杂驳,三教九流什么都有,背着长剑怡然独饮的侠客、高谈阔论的商人、布衣芒鞋的手艺人……
一伙身着黑色锦衣的人来到了店中。这些人身形彪悍,一看便是身怀武艺之人,他们全是制式玄衣,沉默不语,眼神凌厉,虽不怎么动作,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客栈一楼是半敞开的结构,四面之中有两面皆可出入,这群人好似一片黑云,刷的往门口一站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一位莫约双十年华的艳丽女子和她身侧一名面容沧桑的中年人看起来像这一群人的首领。
这女子穿着和他们一样的黑色锦衣,很有一番味道,要说容貌也还算清丽,可是她那明亮的眸子和嘴角一丝挂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让人觉得有些不自在。
客栈中吃酒歇脚的众人只是微微打量了他们一眼,便继续谈论先前的话题。在这种地方出现一群这样行踪神秘的人对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人而言而言却不是什么太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老板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恐怕是哪个大家大族或者武林名门的一伙人出来办事,途径此地了。他经营客栈多年,来来往往的人见得多了,心思哪有不活泛的道理?这种人非常容易惹起麻烦,而另一面,他们出手一般非常之阔绰!老板连忙亲自下了柜台,点头哈腰地亲自接待起这一拨人。
女子那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扫视着客栈中所有的酒客,就在她的目光触及角落的一个青脸汉子时,忽然微微眯起眼睛,盯住了那个家伙。
她不动神色地碰了碰身边的中年人,悄声道:“大人,你看……”
中年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女子摆摆手,她身后的十数名黑衣武者悄悄向那个方向靠了过去。
那个身材高挑,两颊凹进的青脸汉子在他们进门的一瞬间脸色就变了。他放下一锭银子便要悄然离去,可是在他起身的时候,他察觉到背后悄悄包围过来的黑衣武者。
老板一看这架势顿时傻了眼:按照他多年的经验看来,恐怕有麻烦了……
果然!那个青脸瘦子虽然背对着他们,可是以他习武多年的敏锐感觉,他甚至不用回头就听出了身后分别站在六个方位上的八个人,他眼中凶光一闪,猛然回身,飘飘的一双长袖甩出蓝汪汪的点点寒芒,使的竟然是罕见的“天女散花”手法!
黑衣武者早有准备,哪能被他轻易杀伤?眼见要犯暴起伤人,他们皆是身若猿猴,忽然后窜数步,避开了原来应该打在身上的寒芒。
“腐心钉!”一个在旁边饮酒的侠客摸样的客人看到钉在柱子上的十余点寒芒,惊道:“这个家伙是鬼面大盗薛平敏!”
此刻客栈之中行走江湖的侠义之士可不少,听了这话纷纷变色,一个个就要抽出兵刃。
鬼面大盗擅长易容,平日里不但为盗害命,据说还干些杀手的肮脏勾当,数年来连连作案,早就是武林同道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了,此刻薛平敏被人识破行踪,青脸更加难看了,他资质此地不宜久留,凭借他很是高明的轻功,趁着黑衣武者避退之时,众人还未及出手,他便已窜出客栈之外。
这是客栈中人直觉眼前一花,一道亮黑色的身影笔直地跟着窜了出去,裙袂飞扬,带起一阵香风,再看之下,那中年人身侧的艳丽女子已经不见了。
薛平敏听出身后有人追至,身法之快令他暗暗心惊,他急忙回身甩出一片寒芒。那女子反应极快,一双手或拨或撩,片刻之间竟然将面前的寒芒尽数弹飞,她手上带着的那副看似柔软的手套恐怕是什么特别之物。
“穿花手?”薛平敏一惊,暗中咬了咬牙,心知会用穿花手之人恐怕不是自己能够匹敌了了,于是他非常果断地朝那女子甩手掷出一只粉红色石榴一般的东西。
那只“石榴”竟然在空中裂开,爆出十数只丑陋的蝎子一般的毒虫来,带着粘稠的毒液朝着那女子扑面而去!
这是什么东西?店中中年人脸色大变,那女子也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穿花手能接天下暗器,可是这算什么暗器?
店中有一桌四人,两男两女。其中一个面带狷狂之色的白衫剑客见得此景神色忽然一动,未拿酒杯的左手剑诀急引,只听“铮”的一声清响,他身后斜背着的仙剑如作龙吟,猛然出鞘,带着淡蓝风刃和划破空气的悦耳声音快不可察地掠过客栈大厅,宛若一阵疾风!在那女子惊讶的目光中,后发先至的仙剑卷起四散翻飞的风刃将她面前近在咫尺的毒虫撕得粉碎!
“蜀中飞剑!”客栈中识货的酒客们惊叫道。人皆道“天下飞剑出蜀山”,这蜀中第一玄门流云派便是以仙剑闻名于世,不惜历经万难探蜀地,为求入派流云的人每年都不计其数,可是最后成为流云弟子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流云派下山活动并不多,故而能在这种小地方见到流云剑仙实在是十分令人惊讶的一件事情了。
白衣剑客身侧那名身着黑色遮面长袍男子轻喝一声,脚下一动,身形竟然与地面平行倒飞而出,在空中风帽被吹开,方才可见是一名气度不凡的少年。那少年在空中猛地一拧身,袍中暗红长剑探出,凌厉无比地攻向薛平敏。
薛平敏急忙从腰间抽出一把淬毒短刀相迎!这个少年微微一笑,手中长剑也不见怎的花俏,随着他手腕一动,朝着薛平敏左肋下一个奇怪的角度刺了出去。
薛平敏顿时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虽然擅长暗器,可是在江湖上更有名的却是他的刀法,此刻,他感觉到这个少年的一剑可以说平淡无奇,他随随便便便可格开,可是……他竟然有一种被顶尖剑术高手用剑意“锁定”的感觉。
第一剑,薛平敏非常轻松地格开了,可是他惊讶地发现,他格开了长剑,刀也挥了出去,而那少年的长剑竟然好似顺着他的力道一般二度袭来,直取他的脖颈!他方才格开一剑,收刀不及,只得狠狠地向后一仰,堪堪避开这一剑。
第三剑!薛平敏猛退之下攻守之势已乱,破绽百出,他既没能格挡,也没有机会再闪避,随着空中血箭飙出,薛平敏不可置信地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剑下留人!”那女子见状大急,连忙喝道。
“呵呵,这位姐姐不用担心,我没杀他,他被我刺中了气海,死是死不了,再想用内力可就难了。”江小川缓缓垂下血鸦剑轻松地笑道。
柳飞燕心中稍安,后面的黑衣武者立刻上来带走了鬼面大盗。柳飞燕妙目一转,忽然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江小川的长剑出神。
江小川方欲收剑回走,只听柳飞燕那动人的嗓音传来:“等等!”
“哦?”江小川侧头道:“姐姐还有什么吩咐?”
“你这剑……若是我没看错,恐怕是一件邪兵吧?”柳飞燕目光透着危险。
客栈中的酒客顿时目光都集中到了江小川那柄暗红色的血鸦剑上!邪兵?用生人活祭的邪教秘术铸造的邪兵?每一柄邪兵后面都是至少百人的鲜血!如果这把剑真是邪兵,那么眼前这个黑袍少年……是邪教中人?客栈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若是我没有看错,这把剑是太虚鬼观的血鸦剑吧!”柳飞燕娇喝道。
江小川满不在乎地一笑,他握剑之手一紧,沾着的薛平敏的血就瞬间被血鸦剑吸了进去!他这个动作直接让那十几个黑衣武者脸色狂变,他们迅速地从后腰抽出各自的闪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匣子,随着一阵密密麻麻的机括之声,客栈中人看清他们手持何物,顿时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弩!十几架千机弩!
江小川一怔,显然也没想到对方会有这种危险的东西。虽然玄门中人都是修仙了,可毕竟也是肉体凡胎,若是毫无准备地被弓弩攻击,那也是要变成马蜂窝的!至于躲避……这种距离下躲开弩箭?
弩,是对付武林高手、玄门修士最好的东西!首先,弩箭非常快,皆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又有几个武功高手能够凭借自己的一份反应和速度避开那弯折钢片才能射出的弩箭?
可是弩也是昂贵的。弩的制作极为复杂,天下能够制造弩的能工巧匠除了元阳号便只剩下墨家了。这么多弩,又是变成了随身携带的小钢匣,谁有这么大手笔?就算是王朝的军队也没有装备这种东西吧?
“呃……”江小川小心翼翼地把血鸦剑收入袍中,干笑道:“我只是想把剑收起来,你们不用这样吧?”
那中年人抬了抬手,黑衣武士犹豫片刻,还是将手中的弩放低了一个角度,斜指地面。但是他们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江小川,江小川相信,要是自己有什么危险动作,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射穿自己。
“飞燕,不得如此!”中年人徐徐步至柳飞燕旁边,冲着江小川遥遥拱了拱手,算是行过礼,道:“这位少侠,多谢方才救了小女。只是我们乃黑翎府密探,为了彻查一件要案来到此地,你手中的血鸦剑和太虚鬼观有着莫大的关系,这来龙去脉,还望如实相告!”
江小川看着这中年人比较明白事理的样子,苦笑道:“这位大伯,你看我这个年纪像血鸦子吗?”
柳飞燕闻言一怔。她是黑翎府最精明的探子,号称“鹰眼神燕”,但凡天下被王朝绘图缉拿的要犯,邪教中人,只要看过一遍画像,那她就是看上一眼都能从气质、模样等细节中认出画像中人来。方才鬼面大盗易容已经很高明了,她仅仅是在人群中望了一眼那人的脸型和身材就认出了他。虽然王朝尚不敢大张旗鼓地缉拿玄门中人,可是也悄悄收集了很多资料为某天用上做打算。
她当然见过了所有太虚鬼观的要人的画像,只是方才一眼也就认出了血鸦剑。这次这件案子牵涉极大,又与太虚鬼观等几个邪教玄门有关,她自然非常紧张。现在听江小川一言,江小川这个年纪,显然不会是血鸦子。
“我说前段时间王朝由元阳号的精锐秘密组织了一支力量,原来叫黑翎府啊。”叶游优哉游哉地站了起来,步至江小川身侧,朝着中年汉子行了一礼,笑道:“这位大人,我们是流云派中人,可绝非什么邪教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