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江小川作为一个被尘浩风下山游历时“无意”间救下的孩子,合情合理地被分到了飞来峰一脉俗家首座聂坤元的名下。聂坤元是一个清瘦的莫约五旬的中年人,没有蓄须,焦黄面皮,目光炯炯,看相貌似乎是一个严厉正直的人。
“川儿,从此往后,这就是你的师父了。”江怀远指着聂坤元道:“来,快拜见师父。”
江小川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像镇上说书的所说的侠客拜师那样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没想到他做得太过,三个头磕完都有些把脑袋磕晕了,他晕乎乎道:“弟子见过师父!”
江怀远抚须一笑道:“哈哈,傻孩子!”随即扶了他起来。
聂坤元坦然受了江小川三拜后亦是温和地笑了笑道:“小川,你即入我门下,从此往后,老夫便是你的师父了。为师会传你修行之道,不过这路还是你自己走的。俗话说的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为师看你天赋不错,灵气灌顶,可你也需勤加修炼啊!”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江小川连忙道。
“好了,既然你已入得聂兄门下,我也就放心了。”江怀远拂袖起身,双手按住江小川肩膀,肃然道:“小川,爹要走了。”
“什么?爹你要走?”江小川一怔道。
聂坤元也起身道:“小川,你爹是游侠盟盟主,天下江湖好汉只服你爹一口秋水剑,在这里陪了你这么些时日已经是耽误了不少事情了!若是没有你爹周旋,江湖上那些桀骜不驯的高手、各门各派之间争斗不休,摩擦不断,终非天下之福,你爹是不得不回去了。”聂坤元摇摇头,叹息道。
江小川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虽然只有短短几天,可是他已经不是没有爹的孩子了,眼下好不容易见到了生身父亲,竟然又要离别,鼻子一酸。江小川懂事的早,自从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存在后,他就明白,自己父亲肩头同样压着多么沉重的担子。本以为这个九岁的小家伙会嚎啕大哭,可是等了半天,江怀远也没等到江小川的泪水,正诧异着,就看见江小川十分平静地抬起头来,一脸微笑道:“爹,天下为重,岂能为了孩儿一人而耽误这么多事?爹爹放心走吧,待到我跟师父学好了本事,再下山去帮你做事!”
江怀远闻言登时喟然,得子如斯,夫复何求?他眼中满是歉意,他娘在的时候,没有跟着自己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得认失散多年的幼子却马上又要分开……唉!自己亏欠他们娘两的,实在太多了!
江怀远心头一热,解下腰间佩剑“秋水”递给江小川笑道:“你拜了师父,爹爹送你一件礼物吧。”
聂坤元一看江怀远竟然将这柄绝世利器交给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登时动容,不过人家是送给自己的孩子,他身为师父也不能说什么。江小川接过长剑,欣喜道:“爹爹,你要把这把剑送给我?”
江怀远点点头道:“嗯,小川,喜欢吗?”
江小川缓缓拔出秋水,剑锋雪亮,仿若凝霜,拿在手中,竟然轻的令江小川都不敢相信!
“此剑名叫秋水,长三尺,重一两八钱,乃是当世第一的利剑!曾断名剑无数,穷我万剑山庄两代之人力物力而成……”江怀远看着秋水,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口中缓缓道出此剑一二。
“嗡!”江小川轻轻一挥,极其锋利的秋水划破空气的声音极为悦耳,随着长剑舞动,光亮的剑身折射的剑光照得人眼前一眩。好剑!果然是一柄绝世利器!
“这把剑,就是秋水?”江小川一对大眼睛出奇地明亮。
江小川将秋水插回剑鞘,往父亲面前一推,稚气而又坚定的嗓音道:“爹,我不要这把剑!”
“为什么?”江怀远和聂坤元同时一怔。
“师父不是说了吗?天下英雄只服你一口秋水剑,你没了秋水剑怎么号令群雄?”
江怀远闻言笑道:“你师父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说一定要爹爹的秋水剑!”
“这个孩儿自然知道。”江小川道:“爹爹都说了,这把剑是当世第一利剑,还是得握在爹爹手中!若是爹没了这柄宝剑,实力难免会打一个折扣吧?不行,我不能要这剑!”
聂坤元与江怀远对视一眼,聂坤元心中暗叹:“好懂事的一个孩子!不贪图这天下利器,只是担心折损父亲的实力,这真的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吗?好!好!”
江怀远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眼眶有些发红。“这是我江怀远的孩子啊!芊芊,你在天之灵足以安息了!”江怀远心中激荡不已,忽然,他脑袋一热,猛然大笑着接过秋水,悬挂在腰间。
江怀远开怀道:“川儿,我既然说要要送你礼物,你又不要秋水——我看这样好了,爹送你另一件礼物吧,想必你会喜欢!”
江小川好奇地看着江怀远,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碧玉盘来。玉盘虽小,可是却是用极为透光的极品玉石打磨而成,里面隐隐有一些图案一样的细小碎纹,密密麻麻,让人看得不甚清楚。
“这是什么啊?”江小川不解道。
聂坤元有些失色道:“这是……”
江怀远微笑地将玉盘交到江小川手中,一字一顿道:“这是我们万剑山庄的幻剑!”
“幻剑?”江小川揣着玉盘怔怔道:“这也是一把剑吗?呃……不太像啊。”
“不,这可不是一把秋水剑可以比得上的东西了。”江怀远解释道:“虽说秋水是穷我们万剑山庄百年精力铸造的利器,可秋水再锋锐,再无坚不摧,终究是一把凡剑罢了,凭我们山庄的铸剑术,就是再铸一柄更加犀利的兵器也不是不可能。而这幻剑,才是万剑山庄的根本所在!”
“这么厉害?”江小川吐了吐舌头道。
江怀远继续道:“幻剑是一套剑术,是万剑山庄第一代庄主所悟的绝学。万剑山庄之所以在江湖上享有盛誉,统御群雄,不单单是因为我们善于铸剑,更是因为我们的幻剑。幻剑共有三套剑法,尽皆记录在这玉盘之中,你只要将玉盘的中心对准太阳,里面精巧的折光结构和平日微不可查的纹路就会变成幻剑的剑谱!你即入飞来峰门下,如后无论如何还是要修那仙剑术的,这幻剑虽然是凡人武功,只要能够尽数学会,对你也是享用不尽财富!只是这玉盘你可千万不能弄丢了,更不能随便在人前施展幻剑,明白吗?”
“不能随意在人前施展幻剑?这是为什么呢?”江小川不解道。
“你以后会知道的。”江怀远淡淡一笑,没有再做解释。而一旁的聂坤元身为江怀远的多年好友,怎能不知道江怀远的意思?幻剑玉盘……历来都是万剑山庄庄主信物。而幻剑三套剑法,也唯有身为掌门的他才有资格尽学。此刻江怀远竟然将这玉盘交给了江小川,又不让他在人前施展幻剑?那他的意思可就值得揣摩了。聂坤元深深看了江怀远一眼,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江小川跑到门口,将玉盘的中心对准太阳,眼睛往碟面上一凑,果然发现里面亮晶晶的有极小的人物图案,透过阳光的折射显现出来,随着玉盘转动,真似一个人在演示一套极高明的剑术一般不由得大喜。江怀远对他略为指点一番,江小川到底是继承了他父亲身为剑中圣手的那份资质,江怀远无论说什么他都是一点就通,一说就透,甚至有些地方还能举一反三,片刻的指点下来了,就连聂坤元都对这个徒弟的悟性感到有些惊喜了。
“好孩子,爹要走了。”江怀远不舍道:“你既不肯用秋水,那么待我回到山庄,再寻上一柄好剑遣人给你送来好了。”
“江庄主,依老夫看,你这剑就不必送了。”聂坤元笑道:“我这个做师父的还没给我徒弟送上一份见面礼呢!你这个做爹的这么大度,我这个做师父的好歹还带个‘父’字,这剑就让我来送吧!我知道你庄上好剑多得是,可是我要送的剑,你恐怕在山庄之中很难找得到第二把了!”
“哦?聂兄的意思是?”江怀远意外道。虽然万剑山庄是武林门派,可是天下铸剑之术再无哪家能够出其左右,就算是流云派的仙剑,也是送上材料,请万剑山庄代工的,听着聂坤元的意思,他倒是要送一柄更加合适的剑给江小川了。可是世上还有谁铸造的剑连万剑山庄都找不到呢?
“小川日后要终究是要使用墨阳关闭妖界之门的。”聂坤元眼中精光一闪道:“故而,我与诸位师兄弟商议的结果是:不用让小川修习《乘返归墟诀》了……”
江怀远脸色微变。但凡仙门中人,法术只是实力的一部分而已,甚至是比较小的一部分。习得法术奥妙,尽可御剑飞身,排山倒海,可是更为重要的,却是一个修真者的法力。与武功内力相仿,若无奇妙的法力修炼法门,徒有法术密卷也是无法驱动哪怕一根针的。乘返归墟诀乃是玄门正宗流云派修炼法力的一套方法,其高明不言而喻。流云派之所以是名门大派,享誉仙林,很大程度上都是归功于乘返诀。有些修真小派也有自己的修炼法力的方法,就好比通上山顶的路,各种弯曲的小径,林林总总不计其数,虽然都有可能攀上山顶,可其中要花费的精力和一路的艰辛却是难以估量的。流云派所传乘返诀就好比一条前人已经经过无数摸索和建设的笔直大道,一路之上再无险阻。同样的两个人要上山,走那些弯曲的小径怎么比得上一条康庄大道?现在聂坤元说出流云高层决议不用让江小川修习乘返诀,那意思好像是嫌乘返诀都太慢了?流云派还有其他的心法?若是有更厉害的手段,为什么不广而习之?想到这里,江怀远就明白他们的意思了。
“聂兄的意思是要让小川修炼……”江怀远面色肃然,一字一顿道:“补,天,诀?”
“正是!”聂坤元同样肃然。
“可是……小川并未继承他娘的强大法力啊,哪有可能修炼补天诀?”江怀远大惊道。
“我知道,江兄稍安勿躁!”聂坤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听我说完!这补天诀虽然是要求身怀极高法力的人才能修炼的,可是小川不同啊!你忘了,他身体里可是藏着无穷无尽的巨大灵力呢!师兄已经密函邀请了须弥寺、三仙山和玉虚观的高手,不日即到。当世修为最为高深的几位高人为他设下无上封魔法印,到时候他就可以强行汲取墨阳的法力了!”
江怀远当然知道当世修为最高的几位高手所指为谁,更知道几位高手联手设下的法印有多厉害,心中稍安道:“我原以为是要让小川慢慢修习流云派的法术,几年后好关闭妖界之门,没想到竟然要弄这么大动静,连那几位前辈都惊动了吗?我可是记得须弥寺那位大师可有五十年没有下山了!”
“江庄主说笑了。”聂坤元苦笑道:“修道之事不比习武,几年时间很多人恐怕连个门槛都没入呢!妖界之门下一次大开就在几年之内了,哪还有时间等小川修炼至乘返诀上清境界呢?故而掌门师兄与众人商议之下,唯有这个办法最为稳妥了。”
“这我倒是欠考虑了,若是如此,那当真需要一柄特别的仙剑才好修炼呢。”江怀远抚摸着长长的胡须笑道:“可是也不尽然吧?我可是记得,令公子可是在年前就达到上清境界了!他修炼也没超过十年吧?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聂坤元眼中怒色一闪,道:“犬子年少轻狂,荒诞不经,兼之不务正业,终日酗酒……唉!愧煞老夫,怎么生出这么个小畜生!”
“聂兄言重了!贤侄乃是流云派数百年都未曾再出过的逸才啊,依我看,这孩子虽然略有些……呃,豪放。”江怀远略为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可是依我看来也不失为日后流云派的梁柱。聂兄教子江某本无话可说,可也不要过分苛责了贤侄啊!我知道你是希望他能成个人物,继承你这首座之位,然就凭就凭他这份悟性修为,飞来峰一脉已经是大有希望了!哈哈!”
聂坤元闻言怒色少减,想到儿子年纪轻轻已经是仙林之中闻名的天才神色之间又颇有些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