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我和师父躺在纱帘两边的床上,都是各怀心事,辗转反侧。
我时不时地就能回忆起几个片段,每个都是关于太后罗青和兰先生的,那些片段就像回忆的碎片,我却不知道它们和我有什么联系,我总觉得里面从不认识的人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可又说不出哪里熟悉。
如今的这个身体,换了灵魂,想起来的东西,应该是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很重要的记忆吧。
纱帘“沙沙”地响起来,师父压低的声音在纱帘另一侧响起:“落落,有埋伏,穿好衣服。
我从床上弹起来,轻手轻脚地穿衣服,窗外几乎没有月光,真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每天夜里睡觉,师父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我们每天都是和衣睡觉的,以防不测。
我很快穿好了衣服,坐着发呆。
即使有埋伏,我也不是很怕,师父总是给我一种安心的感觉,让我觉得只要有师父在,就是天塌下来,也有师父替我顶着。
手轻轻放在剑柄上,几个人穿着熟悉的黑衣,连面都不蒙,破窗而入。
师父一把拉开纱帘,看着黑衣人,轻描淡写:“我跟你们走。”
我生生停住拔剑的手,诧异地看着师父。
师父却不再看我,黑衣人上前,抓着师父的胳膊,被师父一把甩开。
“我自己会走。”师父一甩衣袖,从窗口飞了出去,几个黑衣人转而来抓我。
我学着师父一甩衣袖,也潇洒地从窗户飞了出去,还好只是二楼,有惊无险。
黑衣人蒙住我们的眼睛,绑住我们的手,牵引着我们一路走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宅子,熟门熟路地打开门走进去,我和师父随后跟上。
黑衣人解了我们眼睛上的布,屋子里黑漆漆一片,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干草散落在地上,
淡淡的光柱里飞舞着灰尘,师父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黑衣人关上门退了出去,师父环顾一圈,轻轻用力,手上的绳子便被挣开,我看了看师父的手腕,也学着用力地挣,可是绳子缠了好几圈,又绑得很结实,我动用了内力松动了一半,手腕勒得通红。
我看着手腕,忍不住感叹,师父真是大神中的战斗机啊!这样的场景,只在电视里和网游里看见过……
师父走了一圈,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坐的地方,便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屋顶。
“师父……”我看着师父,那几个黑衣人即使真的很厉害,也未必能胜过师父,师父为什么都不抵抗一下,任他们把我们带走呢?
“又是兰先生吗?为什么他不让那些人直接杀了我们呢?他不是一向想杀师父吗?”
师父看着我,良久,道:“因为你。”
“我?”我指着自己,“因为我?为什么……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师父继续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却不说话。
我被他看得发毛,为什么一提到我的身份由来,师父就不回答呢?我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没的,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啊!
算了算了,师父不说,我就不问了。但是……
“师父,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呢?”
“不知道。”
“如果他们不放我们出去,我们怎么办呢?”
“不知道。”
“师父为什么不反抗呢?”
“不知道。”
……原来这就叫一问三不知啊,我汗……
“一切,唯心而已。”师父移开眼睛,盯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光亮。
唯心而已……我反复想着这句话,心里的某一处柔软似乎被触动了。
天快亮了,师父突然负手而立,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他来了……”
“谁?”
话音未落,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淡淡的光从外面洒进来,被一个人挡住。
背着光的人嘴角噙着笑,一身紫色长袍,风华绝代。
——兰先生。
师父站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
“小二子……”兰先生轻轻道。
师父看着他,突然后退了一步。
师父垂下眼帘,慢慢摇着头,单薄的身子仿佛不堪重负似的,站在风里,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去。
我看着看着,心揪成一团。师父从来没有这么脆弱过,他不是一直都很厉害,很强大吗?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总是如此脆弱?
兰先生上前一步,笑容不减:“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那个人是你啊……我的指甲深陷在手心的肉里,头脑一热,剑已出鞘,迅速横在兰先生的脖子上:“你想干什么?”
兰先生眸光一闪,低头看我,眼神里不知怎么就多了一丝柔和。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手上的桃花印记,是怎么来的?”
“狗咬的,不行吗?”
兰先生不问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雪儿……”
雪你妹啊!我再次把剑横在兰先生脖子上:“我知道这是你的地盘,这里有很多你的人,但是请你不要伤我师父,如果我们不能好好的走出去,你也别想全身而退!”
兰先生抬头,错愕地看着师父。
我倔强地举着剑,看不见师父的表情。
兰先生慢慢地拔出剑来,声音变得冰冷,却颤抖着似乎在努力说服自己:“你不是雪儿……我找了那么久,雪儿早已经死了!今天,你们都别想活着出去!”
师父把我拉到身边,拔出剑挡下兰先生的攻击,外面的黑衣人闻声冲进来,也攻向师父。
兰先生和师父势均力敌,再加上这几个伸手敏捷的黑衣人,师父几乎没有胜算,我咬了咬牙,一手拿剑一手拿刀冲了上去,替师父挡下其中一个黑衣人的攻击。
我咬着牙,挥舞着刀和剑守得很吃力,抽空看看师父,在一群人中还能不慌不忙,应付得当,忍不住在心里咆哮:大神就是大神啊有木有!炮灰伤不起啊!
师父每次对上兰先生,情绪波动总是很大,威力远远不及平时,黑衣人借着师父和兰先生打斗分神的间隙,砍了师父好几剑,师父很快找到破绽点了黑衣人的穴,兰先生脱不开身,不能给他们解穴,师父又抽空点了和我打架的黑衣人,局势瞬间变成一对一,我抱着剑和刀在旁边看着,愣是插不上手。
我细细地看着兰先生的一招一式,和师父如出一辙,而且敢叫师父“小二子”的,只有师叔……难道,他是……
雪儿,兰雪儿又是兰先生的什么?看他刚刚几乎失控的样子,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那就是……兰先生的女儿?!
偶尔想起来的片段,手腕上的桃花印记,师父口中的“她”,难道我,就是兰雪儿?
师父的伤越来越重,鲜血染透了师父的白衣,触目惊心,我的心口剧痛,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剑尖直指兰先生的心脏。
门已经锁死了,房间里没有窗户,还有兰先生步步紧逼,想逃出去不可能,而师父对兰先生似乎一直也下不了手,只碰伤了他一些无关紧要的部位,根本对他构不成威胁。那么,只有我才能杀得了兰先生了。
如果有人用剑刺向你的心口,你却没有反击的余地,你会怎样?当然是躲。但是我没有想到,师父会扑上去抱着他,把他拖住。
剑没柄而入,师父的白衣彻底变成了红色。
我呆呆地站着,没有力气拔出剑来。如果师父想要他死,完全可以趁他刚刚愣神的功夫点穴啊,即使只有一瞬,也够了啊……
原来,师父竟一心想和他同归于尽?抑或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眼前,自己尽力地拉近他们的距离,想要补偿他,你受伤,我就陪你受伤;你死,我就陪你死?还是,心里很矛盾,既想杀了他,又想保护他?
师父面无表情,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把手伸到身后迅速地拔出剑来,没有一点犹豫,只是眼神空洞,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
由于师父,兰先生虽然伤得很重,但是并没有生命危险,他呆呆地看着我,仿佛不可置信,眼睛里的伤心痛苦,让人心疼。
我知道,师父重伤,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师父既要保护我还要打败兰先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他不想让我们走,我们是出不去的。
于是,我把心一横,冷冷地看着他:“我就是兰雪儿,我没有死,他们没有杀死我,那只是假象。”
兰先生看着我,眼里忽然走有了神采:“雪儿……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忍心对你下手,是吗?”我努力保持镇定,努力装得冷血,“不要再伤我师父了,现在马上让我们安全地离开这里,否则我可以对你再狠一次心。”
我才不管他到底是谁,我只要师父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