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空中残月西垂,一弯冷照,睥睨着人间的阴晴圆缺。
已是二更天的光景,静夜生寒,晓霜满天。然而,如此深冷而凝重的夜色中,管府书房中的灯盏还依然亮着,孤零零地却格外温暖。
透过窗棂,落遥看见房中长长的桌案上散落着凌乱的公文,而管权修就伏在那片公文中,似是睡着了,手中犹握着的笔在案上滴下了点点墨迹。
夜风冷冷从窗际间潜入,房中昏黄的光线闪过了一丝浅浅的波澜,连带起他面前案上的公文也微微扬起了一角。
虚掩的门被人从外面缓缓地推开,一抹浅青色的身影轻轻走了进来。
月光下,那人清秀标致的脸上蛾眉淡扫,目如秋水。看到伏在书案上的男子,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踮起脚尖悄悄走过去,取下挂在一旁架上的长衣,尽可能轻地覆在那人身上。
这一幕映入落遥眼中,就像一扇紧闭多年的门蓦地被打开,一直以来刻意尘封的往事如同书卷倒翻般一件一件地从眼前划过。从前的,早已死亡的时光从门中争相涌出,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她的眼前渐渐升起了一层迷离的薄雾。
多少次,父亲书房的灯光彻夜长明;多少次,她看见娘亲也是这样轻轻地为伏在公文中小憩的父亲覆上长衣。
那时,年幼的她并不明白父亲脸上那深深的倦意中为何总是含有无奈,也看不懂娘亲眼中不时浮现的那一抹忧愁。可当她终于明白了这一切时,当年的记忆却早已被浓厚而窒息的鲜血所湮没。
脸上有冰冰凉凉的湿意弥漫,落遥怔怔地抚上脸颊,不知什么时候,清冷的泪水已悄然划过脸庞,落入了无声无息的夜色中。
原本以为泪水早已干涸,如今才知道不是。望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猛然间被触动,一时间,悲伤、痛苦、疲倦一拥而上,潮水般将她渐渐吞噬。
夜色又变深了几分,冷风凄清,掠过耳边宛如哭泣。
落遥忽然转身离去,那素白的衣裙在管府的庭院中一闪即没,带着几许哀伤,几许黯然,瞬间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管府内一如先前那般安宁静谧,书房中的两人都没有觉察到门外曾经有人来过。
窗外,月,似狼牙一般,静静地洒落一院清辉。夜空中点点繁星交相辉映,隐隐间透出些不安来。
这时,庭院中央的空地上突然闪现出一袭黑影,青衣束发,持剑而立,挺拔而瘦削的影子被月光拖得长长的。
月光下,他的脸隐在阴影中,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可他手中那把玄青色的长剑却格外得亮,身上一股狠厉的杀气也随之荡漾在空气中,淡淡散开了去……
她最终还是没能杀了管权修,这一次,她失败了。
这是自成为杀手的三年来,她第一次失败。她很清楚失败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是,看见那一幕,就好像从那两人身上看到了昔日父母的影子。手中的剑顿时像是有千金重,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