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儿带着沉重的负罪感走了,此刻她觉得自己的脚步是那样地沉重,沉重得让她难以负荷。
她累了,累得茫然无力。但她依旧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渡口走去。她站在渡口的码头上,湖面的风轻轻地吹拂着她的面庞,她的脑海里浮现着一幕幕逝去的过往。
曾经的她是多么地简单,多么地自在。虽然她以前也杀过人,但她都是以正义的名义去消灭对手,所以她的内心从没有愧疚。然而一切就在她拿起刀刺向花枝的那一刻开始改变了,她像是被黑暗困住了心头。
想着想着眼泪不知不觉地淌满了她的眼睛。她恨,她觉得自己肮脏至极。那种疯狂的厌恶像荒芜的藤蔓纠缠着她,让她在黑夜中无处可逃。
她真想把自己洗清,洗得毫无瑕疵,洗得让她心安理得。现实的改变让她毫无适从,她的心墙一下子被邪恶入侵,践踏得面目全非。
她想撕心地叫唤,但是谁又会接受她的呐喊,同情她的苦痛?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是不可原谅的。
此刻她多么羡慕岸边的小草,路旁的野花没有杀戮,没有阴谋,没有争夺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想着想着,希儿躺在草地上睡着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她看到的不是清晨的阳光,也不是黑夜中的茫然夜色,而是一张明净,略带微笑的女人。
“你是谁?”希儿紧张地问。
那个人笑着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那么害怕,放心好了,我不会杀你。”
听到她这么说希儿开始沉默了,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不想与她继续谈论。至于她想要怎样,任由她处置好了。
而她也一样沉默着,不问只言片语。
过了不久就吩咐旁边的下人下厨去了,当饭菜端上来的时候,希儿看到了那个上菜的小姑娘就是前几日跟凌乱打斗的布店掌柜的女儿。此时她完全没有那个时候的霸气和可爱,只显着一副乖巧老实的神情。
希儿正想起身和她说话,她却转身退出了房间。
“起来吃点东西吧。”那个女人亲切地叫唤着躺在床上的希儿,俨然她们是认识了很久的姐妹似的。
过了半天,她看到希儿仍一动不动地躺着,丝毫没有理会自己。于是她笑着说:“是不是要我哄你才啃起来吃?那好吧,我就当做是哄你一下吧,你起来吃完饭我就带你去见一个人。”
听到她说要带自己去见一个人的时候,希儿感到有些惊讶,急切地问:“见什么人?”
“哈哈,说到这真来劲了,赶紧吃完吧,吃完我带你去见他。”
“他是谁?”希儿重复地问。
“先吃东西,保证你见到他会很高兴。”
吃完了饭,她带着希儿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庭院里。院子的中央种满了一种细粉色的小花,而院子的墙角则种了一排高大的梧桐。此时正是秋季,枯败的梧桐叶铺满了院子的小路,脚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带着希儿推开了房间的门,希儿一眼就看出了躺在床上的凌乱。
希儿带着满心的惊喜跑到床边激动地叫唤凌乱。
凌乱听到有人叫他,他微微地张开了眼,眼前看到的人让他的心微呼地“地震”了一下。他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希儿伸出手过去要扶他,却被他轻轻地推开了,只见他痴痴地朝着门边走去。
“喜乐,你来了?”凌乱走到那女子的旁边,说完就要伸出手触碰着她的面颊。
而凌乱的手在半空中却被她的手拦住了,她冷冷地对凌乱说:“我不是喜乐,你看错了。”
凌乱凝神看着她,满满的泪水快要溢出了他的眼眶。他努力地忍着,慢慢地想要把它们吞回去,但眼泪还是不顾一切地从眼眶里冒了出来。
凌乱鼓足了勇气伸出双手要拥抱她,这回她却没有躲避。因为她看着他的眼泪,心一下子就被热得暖暖的。
凌乱梦幻地抱着她,这一刻他的心,他的灵魂变得是那么地踏实。
他爱她,虽然他从未说过,可是他却无时无刻不曾想过。
过了一会儿她推开了凌乱紧抱着她的双手,她看着他面颊上刚刚风干的泪痕,她清醒地告诉他:“我不是喜乐。”
凌乱木讷地看着,脸上的表情像干枯的树皮僵硬了起来,他失落地转身,仰着头望着屋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此刻他清醒了,他清楚地看到眼前的她和喜乐虽然很貌似,但是他还是看破了她们俩之间存在的差异——年龄。
屋子里沉默了很久,大家都默不作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先开口说话了,她问凌乱:“你认识喜乐?”
“嗯,你也认识?”凌乱好奇地问。
“嗯。”她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她是我的女儿,我**乐。”
“您的女儿?”凌乱对她的话突感震惊。
“是的。”她坚定地回答。
“她现在怎样了,还好吗?”她接着问凌乱。
然而她却久久没听到凌乱的回答,她看到他的表情猛地一下子就变了,变得像一个快死掉的人。凌乱不愿说出口,不愿告诉她说喜乐已经……
她读懂了凌乱的表情,她看透了他隐藏在心里的难过。她清晰地看了凌乱一眼,然后转身走出房间。她也和凌乱一样,没有勇气面对悲剧的那一幕。
自从离开喜乐的那天起,她无时无刻不系挂着她的女儿。每每到她的生日她就想象着喜乐应该长得多高了,长得怎么样了。
她在心里想象喜乐那张稚嫩的脸,每当在梦里梦见她时,她都想要刻意去看喜乐的面孔,看她和自己想象中的是否一样。但当她要看仔细的时候,梦里总有一层薄薄的雾气阻隔着她,无论她怎样用力把那层雾气拨开,眼前总是一片迷茫。
当初她是不想离开的,谁又会绝情到离开自己的女儿。这是作为一个母亲的痛,这样的痛像刀刃一样尖锐。
她的离开是那样地无奈,因为公主八月赵柳柳仇恨着她,逼迫着她。当初的她想要反抗,可是她却无力地找不到反抗的理由。
公主尖锐地反驳她:“春乐,是谁让他失去了斗志,是谁让他变得这么不爱江山,是谁让他守护不了自己的天下?是你,还是你,那个错误地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永远是你。”
当公主这么反问她的时候,她无言以对,一股深深的罪孽像乌云笼罩在她的心头。她在心里无力地反思:“是啊,他溺爱着我,我宠护着他,是我完完全全地占有了他,我以为这是作为一个妻子应该享有的权利。可是我错了,我忘记了他不是一个凡夫俗子,忘记了他是属于他的天下。”
或许他是真的原意和她与世隔绝地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可是她却不忍心看着他背负着一身的苦痛,在深山野林里逃避着他肩负的责任,所以最后她顺从公主的告诫离开了他。
“你为什么要离开他们?”凌乱冲着她远去的背影大喊。
她听到凌乱的叫喊,只是停了一下脚步,然后接着又走了。
凌乱无力地坐在桌边地椅子上,心里乱糟糟地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