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追风在穆鹏宇的豪言激励之下,大步流星不知疲倦地长途奔袭,却还是直到繁星满天的时节才赶到一座可容栖身的小村庄。虽说迟了些,但比起天为被地作席,夜宿荒野,要好上许多。追风和穆鹏宇来到一处洒满月光的门前,穆鹏宇伸手叩响了木门。
这扇木门历尽风蚀日晒,太久无人修缮而显得破败不堪,门角处,一张小小的蛛网,在银白色的月光下赫然可视。
半晌无人回应,穆鹏宇又扯着嗓子喊道:“有人在吗?我们祖孙俩只想借个遮风挡露的地方过个夜,如果方便,请主人家支唔一声。”
就当穆鹏宇觉得这座屋子早已无人居住,而想一脚踹开大门之时,木门内却传来一声剥啄。旋即,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缝间传来。
“来了,来了,你们等等。”
木门吱吱呦呦地打开,只有一脸宽的门缝间,显现出一张皱纹交错的脸孔和一对充满警惕的昏花老眼。
“两位是。。。。。。”
开门的老者见眼前之人,乃是一老一幼的祖孙,心中的戒心明显减弱了几分。
“老哥,我和孙儿是去黑水城投亲的,今晚想在您这里借宿一宿,不知是否方便。”
那老者将门推开,点头道:“方便,方便,怎么不方便,现在这偌大的一间屋子,就只住着我这么个一只脚踩进棺材里的老头子了,房间多得是,多得是。。。。。。”
待得追风同穆鹏宇后脚跨过门槛,老者缓缓将门闭紧,又用颤颤巍巍的手栓上门闩。转身旁若无人地朝院内走去。嘴里头念念叨叨,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身后的那对“祖孙”听的。
“我本来有三个儿子,一个孙儿。我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去年被抓去当了兵,全都死在了战场上,我的三儿子被山贼杀了。我那孙子。。。。。。”老人说到这里,突然打住,转过身来目光呆滞地望着追风,“我那孙子,也有你这么高,可惜他也被山贼杀了。”说到此处,老人直摇头叹气,“这世道。。。。。。真不让人活了。。。。。。”
老人神情淡漠,虽然讲述的都是自己切身的不幸,却无丝毫悲伤的表情,就仿佛在用平静的语调调侃与己无关的厄难。就连那一声感慨,听起来,也不像是为自己所发,而是为天下所有在这不堪的世道中坚难求生者的同情。
听着跟前这位老人喃喃自语般的讲述,追风的心中泛起了早已沉淀在时光中的悲痛。自己本也有爷爷,也有父母,也是因为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而家破人亡。。。。。。
老人将追风和穆鹏宇引到一处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空屋中,喃喃道:“这是我那孙儿在世时睡的房间,今晚你们就在这暂宿一夜吧。”说完便迈着窸窸窣窣的脚步离开了。
穆鹏宇旋即盘腿坐在略有些潮湿的木床上,闭目凝神,显然是在打座。
而追风在受够了背上那个包袱的“活罪”之后,迫不急待地想将它取下,好让自己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个好觉。就在他的心中刚刚萌生起脱下包袱的念头时,那俨如石佛一般安然静坐的穆鹏宇却未卜先知地道:“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卸下你背上的包袱!”
追风勃勃的兴致,顿时凉了一截,喃喃道:“不解下来,我可怎么睡觉。”
穆鹏宇摇了摇头,心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多少人豁出性命,也得不到的宝贝,你倒还不懂珍惜,把它当成一件累赘了。”不过转念一想,心头也就释然了,追风不过还是个九岁的孩子,以他目前的元力修为来说,背着这么大一块噬元石,真好比是一道沉重的枷锁,施在他的身上。旋即,语气平和道:“你可别小瞧了这个包袱,在这洪古大陆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件这样的宝贝了。没错,它对你的元力运转有极大的制约力,而且重量奇沉,背着它的确是件受罪的事。可好处也是巨大的。它对你体内元力的约束力,使得你每运行一个周天的武心术,与你在不受制约的情况运行一百个周天的功效相当。虽然,现在你觉得自己体内的元力始终处于濒临枯竭的状态,那是因为这个包袱在不断的汲取着你体内的元力。但是,一旦你在合适的时机卸下背上的包袱,这种事半而功倍的效果就会立马凸现出来。实际上,这个包袱的功能,是强化你的武心术,和你体内的元力。至于,它对淬炼肉体的作用,就不必我多说了吧,你对此是最有体会的。”
听了穆鹏宇详尽的讲述,追风这才知道自己的包袱原来这么有用。虽然背着这么件东西睡觉的确是一种挑战,却不再有将它解下的心思了。只要能够变得更强,再苦再累的罪,他也能够坦然承受。
追风费力地爬上木床,学着穆鹏宇老僧入定的姿式,盘腿坐定。体内的元力以一种完全陌生的路径和方式,在他的体内自主运转着。这让闭目凝视的追风有些无所适从。他尝试着引导元力,按照《吐吸法》在经脉之中流动的路线运转。但是,体内的元力根本不听他的使唤,依然我行我束地经脉之间,按照自己的路线运转着。追风努力尝试多次,均未能如愿。渐渐的有些浮澡起来。又加上,他小小的心中藏着厚重的心事,根本无法进入惮定打坐的状态。索性睁开双眼,望着泥塑般的穆鹏宇,问道:“穆爷爷,你说要怎么才能让天下的穷苦人都过上安定太平的日子呢?”
穆鹏宇心中微感惊讶,追风没头没脑地一问,让他微微一愣。半睁开眼,瞥着追风,见他一脸虔诚的神情,穆鹏宇也毫无保留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你问的这个问题,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见解。我的看法是,肃清群雄,重塑皇权,以仁政治理天下,这样普天下的穷苦人,不一定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足可保证安稳太平。”
穆鹏宇简短的一句话,却听得小追风一头雾水。他的人生到目前为止,可还从没有涉及到政治。于是又追问道:“什么是肃清群雄,重塑皇权,仁政又是什么东西啊?”
穆鹏宇个后悔自己开了口,这就好比扯动一截线头,最终纠出了一团乱麻来。沉思半晌,霍然道:“就是杀掉所有不服从你的人,然后自己坐上皇帝的位置,这样就能够运用自己的权力减轻老百姓的税赋,让他们的生活慢慢的好起来。”
“哦,”追风仰颈应道,略一想,又觉得这种方法很不稳妥。
“那如果全天下都是反对我的人,我企不是要把他们全杀光。。。。。。”
“你没那么十恶不赦,不会所有的人都来反对你的。”穆鹏宇颇有些不奈烦地说道。
“可是万一呢?”追风依旧不依不饶。
“没有那么多万一,反正你又不想当皇帝,想这么多没用的作什么。有这功夫还不如打打坐,好在元力上有所长进!”穆鹏宇厉声道。
“哦。。。。。。”追风心中颇感失望,但望见穆鹏宇老脸阴沉,也不敢再言语。只好闭目沉神,在周而复始的徒劳无获中一次次努力地催动元力,试图夺取对元力的控制权。
就在追风面对体内元力的“叛逆”而无计可施之际,穆鹏宇的话声终于在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响起。
“既然无法左右体内元力的运转,那就试着顺从它,将它在你经脉之中流动的线路记下来,然后自己依照这些线路运行元力试试。”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也许是心中藏着心事的缘故,如此浅显的道理,追风却是未曾想到。这时被穆鹏宇一言点醒,茅塞顿开,点头应了一声之后,便如是而行。
追风凝神内视,意识沿着经脉之间流动的元力移动,如此反复多次,将元力在经脉中运转的线路牢牢记住。尔后缓缓从自己体内抽出意识,深吐一口气,再次凝神,依循着所记的线路,尝试着运行元力。
那原本如脱缰野马般,自主运转的元力,在追风有意的推助之下,顿时声威大涨。身体四周大量的元力汇聚,形成一股浓厚的“银雾”。“银雾”快速被其密布周身的微小毛孔吸收,竟然形成了一个个针眼般大小的漩涡!这般效果,即便是玄极上品的心术也难以企及!而与此同时,追风盘腿而坐的姿式,也在毫无觉察的情形之下,换成了倒立姿态。
一旁的穆鹏宇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镇定,目光呆滞,一副膛目结舌的神态,仿佛见到了世界上最为奇异的怪物一般。他从体内抽出一道精纯的元力,试图想要侵入追风体内,窥探其体内的情况,然而那道极为精纯的元力在刚刚触及追风的皮肤之时,便被其反弹回来。
这一现象又加剧了穆鹏宇心中的惊奇。
以常理而言,不论追风身负的是何等高深精妙的心术,其自身筑灵二阶的低微修为却是铁定的事实。以穆鹏宇的高深修为,竟然无法以元力侵入其体内,这也太过违背常理了!穆鹏宇百思不解!突然脑中灵激一动,神色顿时大变。
“难道是武心术自身在抵抗我的元力?”
这显然是一件极不可思异的事,穆鹏宇也是在想到之前追风体内的元力竟然无法按照主人的意志变更运行路线,这才猛然想到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元力失控对于武斗师而言是一件极为险恶的一件事情,轻则经脉尽断,元力全废,重则暴毙!元力失控大多发生在练功走火入魔;或是元力在极短的时间内猛增,大大超出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等非正常情况之下。在这类情形之下,元力会不受控制地在宿主体内寻找突破口,这就好比是点燃了导火线的炸药桶,待到能量聚积到一定强度之后,便会爆炸!
之前穆感知到追风无法掌控体内元力的运转,将他归结于追风对武心术的催运还不够精熟的原故,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重视。这时一细思,隐隐觉得追风所怀的武心术,并不像是一种在经脉之间拥有独特运行轨迹的寻常武心术,而更像是一个已经设置完好的智能程序!简而言之,就是武心术成了精,有了一定的自主意识,甚至能够左右主人的意志!
这种情况在一些强大的神兵利器中偶有出现。有些神兵强大至极,并且有了一定的自主意识,主人浸淫其力量越深,神兵对主人的控制力便越强。到了,使用神兵的武斗师反倒成了神兵的傀儡。。。。。。
望着神色安详,忘我修练着的追风,穆鹏宇的目光中闪烁着隐隐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