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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女人总是让人很头痛的

剑岚走向盲蜥巨大的身躯,一边说了些什么,大剑听话地自己滑到他身后去了。他拔出一把小刀,辛苦地开始凿盲蜥的眼睛和鳞片。盲蜥的鳞片十分坚硬,凿起来很费力,霜风不禁就问:“干嘛不用你的大剑呢?它肯定很锋利。”

剑岚一边凿一边说:“剑是我的朋友,也是高贵的灵魂,不能用来做这种事。用小刀就好了,它们不会介意的。”

干了很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剑岚准备取火,霜风拿起一根小树枝,念了一个聚火咒,树枝燃起来了。

剑岚看着那忽闪不定的火苗:“你不能来个大点的火?”

霜风说:“凭空造出大火倒是可以,但是就能维持那么一瞬,你以为容易啊?要制造能燃烧一晚上的火焰,恐怕得先用一辈子时间来念着咒语凝聚魔力才行。树枝能生火,船能浮在水面上,这些就是自然本原的力量。魔法师变出火,让人悬浮在河里,不过是用一些方法来引导,巧妙地使用另一种形式的自然力量,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自然的力量是魔法师永远无法取代的,无论哪个大法师也不能变个饼出来让自己吃饱——老师说,魔法师——都是自然力量的搬运工而已。”霜风一板一眼地说着大道理,这些东西,是老师让他慢慢在学习中才体会到的,现在霜风把这些拿出来教训剑岚,自己心里挺得意的,他想,原来我也有当老师的天赋啊!

等他说那么大一通的时候,剑岚已经神速地冲进树林,刀砍脚踹地弄了一大堆干的、半干的木头,抱起来放在他面前,说:“唔,听不大明白,好了,生火吧,我还要继续取鳞片呢,今晚你要是不介意,就跟我一起在这露宿吧,我看那商队不会回来了。”

霜风就无语了。看来,魔法有时候还是没有肌肉有用啊。他乖乖地点燃了柴堆。

拜霜风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所赐,剑岚过上了外出修行以来最舒适的一晚上。霜风用自紧缚绳、树枝和又轻又薄的大岩叶搭了一个可以挤两个人的帐篷,然后在火堆里架起小锅,拿出燕麦和鱼干,还有一个个调料瓶子,哼哼着小调忙活起来,不一会就有香味飘出来了。

剑岚终于取完了自己要的东西,把小刀收进鞘里,擦了一把汗,对霜风伸出一只手,说:“盲蜥的眼睛,是你的。”他手里静静地躺着拭擦过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有一种深邃的碧绿色,仿佛最上等的祖母绿。霜风看呆了,他没有想到这样凶残暴虐的动物身上却有这样美丽的东西。不过他回过神来,连忙摆手说:“这东西我没用,我只是以前没见过,觉得蛮好看的。”

剑岚说:“据说施展法术的人会出大价钱买这东西,它和龙的眼睛差不了多少。”

霜风说什么也不要,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东西能派上什么用场,后来剑岚执意要分给他一个,他也就没有再推辞,把它装进一个小袋子,挂在腰带上那一大堆东西中间。

清晨,霜风醒来,剑岚已经在锻炼身体了。霜风懒洋洋地爬起来到溪边去洗脸,一边说:“你们不是依靠自己的剑吗?干嘛还要练那一身的肌肉啊……我看你够结实了。”

剑岚说:“修行,不但要让自己更能和自己的剑成为伙伴,也要让自己变得更强,人和剑都要是强者才行。”

霜风用小树棍清洁着牙齿,含混不清地问:“你现在就在修行吗?你们的修行是什么样的啊?”

剑岚说:“对,去年火焰节我才离开自己的村子出来修行的,和大家都差不多,就是走遍亚尔斯兰,用脚丈量大地,用心倾听自然和剑,寻找可敬的对手,以及在任何情况下活下去。”

霜风还没来得及回话,“咚!”一块大石头砸在他面前的水里,水花溅了他一身。

霜风赶紧站起身拍打身上的水,一边张望着:“谁干的?”

“就是我!怎么着!”一个小姑娘俏生生站在小溪对岸,和霜风的年纪差不多大,一身标准的魔法师行头——法杖、戴着深黄色的戒指、穿着一尘不染深灰色袍子、背着一整包一整包的卷轴、手腕上扣着符咒腕带……

霜风愕然地问:“小妹妹,我怎么你了……”

话音还没落呢,对方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你能耐是吧?你也不打听打听这个地方的保护人是谁,就贸贸然跑到这里来逞能。以后人家会说,你看,这里以前啊出了一只盲蜥,是个过路的法师解决的哦!你叫我的脸往哪搁?”

霜风哑然失笑,感情原来是剑岚和自己两个人解决了盲蜥,这小姑娘不服气啊。镇子的保护人什么的,多半还是她自封的吧。他赶紧祸水外引:“不是,我哪有那么大能耐啊,都是那位大哥干的,看见了没?那个很高大的……”他往剑岚一指。

小姑娘可不吃他那一套,大声嚷嚷:“骗谁呢?他那块头最多算个打杂的,谁看不出来你是个魔法师啊,能做这事儿的只有魔法师!”她指着霜风的鼻子,“来比划比划!不能让整个红岩省的人觉得我跌份了!”

霜风头都大了,无可奈何地说:“大不了我跟你去镇上,跟大家说,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其实这盲蜥要是这位小姑娘来的话,哇,三下五除二就给搞定了……”

小姑娘不乐意了,往地下一蹲,眼看着就哭出来了:“你欺负人!”

霜风连忙陪小心:“哪儿啊,你可别哭啊喂……啊别哭……”

剑岚停下来,笑嘻嘻地靠在树上看着这一幕,霜风对着一个蹲在地上哭的小女孩束手无策,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隔着小溪,急得团团转。

“你要我怎么样嘛!”霜风哭笑不得。

“和我比一场。”小姑娘不哭了,一下站起来,手执法杖,直指霜风,“我数到五,就开始了啊!拿出你所有的本事来!一、二……哎等等,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别说我打败的是个无名小卒。”

按照规矩,法师在交流时是不能隐瞒自己的灵魂之名的,那是非常卑劣的行为。霜风老老实实地说:“我叫冰雪之路,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蛮横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小姑娘!我叫什么你管得着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正式的法师啊?”

霜风说:“刚刚认证的……”心想小姑娘听到法师之名,应该会打退堂鼓了吧?

“好了!打败法师我会更高兴的!三、四、五!看招!”一个火球从法杖前端出现,带着熊熊的火焰扑向霜风。

霜风赶紧往地下一扑,火球从他头顶堪堪擦过,霜风闻到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不好,头发被燎到了……我这是撞了什么霉运啊!

看到霜风的狼狈相,小姑娘得意地笑起来:“哈哈哈,还没完呢!”她迅速把卷轴往地上铺开,用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摆开各种道具,口中开始吟唱起咒语来。

还有?霜风正心疼头发呢,一看这架势,心里吓了一跳,这可不是什么小火球了,是真的要命的法术了!他顾不得刚才磕到的膝盖,咬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踏过小溪,伸手一把按在小姑娘的卷轴上,大吼一声:“安息!自然之灵!”

卷轴上逐渐显现的魔法光线像灭灯一样迅速隐暗了。小姑娘还念了几下咒语,感觉不太对,抬头就看到霜风那悲愤的脸。

“不要脸!魔法师的对决怎么能用这么卑劣的方法呢!”她愤怒地喊道,“你就不敢堂堂正正地和我比一下吗?”

霜风正要开口,小姑娘的手就向他挥过来,霜风本来准备挨这一拳算了,却突然感觉到胸前的那个东西强烈的搏动,异样的感觉——她手上有着巨大的魔法波动!霜风大吃一惊,这当口用什么魔法都太迟了,他一把抓住小姑娘的手,把她的手硬掰向另一个方向。

“轰隆!”巨大的雷光砸落在一旁的小溪上,溅起石块纷飞,炫目的的白光让霜风一时间失去了视觉。他只能一把抱住那小姑娘,免得她被飞石所伤。

耳朵里回响着那巨大的声音,霜风觉得自己快聋了。小姑娘在怀里一动不动,半晌,霜风微微耳鸣的耳朵里听到瑟缩的话语:“放开我。”

霜风赶紧放开。他的眼睛看东西还有些发白,依稀看到小姑娘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她委屈地说:“你赔我的光雷之戒……”

“小姐!可找着你了!”一个满头大汗的人跳下马,在大路边挥着手朝小溪跑来,“领主大人正要找你呢,问你是不是又去惹事了!”

小姑娘理都不理他,对霜风说:“我的戒指……只能用一次的,就这样被你浪费了,你赔我。”

这小姑娘怕是哪个贵族的女儿吧。霜风不想多事,他无可奈何地说:“小姐,明明是你差点要了我的命。魔法很危险的,不要乱使用行吗?”

“我不管!你要赔我,要么你就好好跟我比一比,哪有像你这样的魔法师呀!从头到尾都没有见你用过魔法,就知道破坏人家的东西,捏人家的手!”

“鄙人深表赞同。”维内达不知道啥时候出来的,幸灾乐祸地在一边拿腔拿调地说。

“咦?这是什么?妖精?”小姑娘看着维内达,“是真的吗?”她伸手就摸,维内达躲闪不及,被摸个正着。“哇,好软!”小姑娘惊奇地叫道。

维内达万万想不到有这么一出,气得晕头转向,全身都在发抖,他涨红了那绿色的小脸,指着小姑娘,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太不懂礼貌了吧?我可是400多岁的老爷爷!谁家教出来的孩子!”他气愤地难以自拔,转身回屋生闷气去了,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嘿!这个好玩!”小姑娘笑起来,“让我再看看!”

霜风算是第一次和维内达站了同一阵线,说:“别闹!你把他气着了。”

小姑娘说:“不行!我不要戒指了,你把它赔给我!”她指着霜风左胸上的徽章。

霜风说:“这哪行啊!这是魔法学院颁发的,用来联络的徽章,可不能送人。”

小姑娘就闹起来:“不管,不管,你不赔给我就不许走!”

霜风头都大了,正无可奈何间,那个中年人已经跑到旁边来了,他焦急地说:“小姐,可找到你了,领主大人交代过不能让你一个人出去,要不是刚才的雷声,恐怕我又把你跟丢了,你让我怎么跟领主大人交代啊!”

小姑娘觉得挺扫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瞪着霜风:“给我!”

那人朝霜风说:“年轻的先生,对不起,我家小姐就是喜欢开玩笑,刚才没伤着您吧?”

霜风仔细打量这人,四五十岁,穿着很合身的猎装,挂着象征身份的徽章,帽子上有着一个代表贵族家徽的印记,举止得体。

“我叫克格,是红岩领主的管事长,希望我们家小姐没对你造成太大的困扰。”他向霜风伸出手。

霜风和他握手,说:“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呀!你把人家的卷轴弄坏了,戒指也弄坏了,你要拿这个妖精来赔我!克格,你帮帮我嘛,就是那个!”她指着霜风胸前的徽章。

克格说:“小姐,别闹了,领主大人还在那边等着呢。这次是出来猎杀盲蜥的,可是刚才报告说发现盲蜥的尸首,领主大人下令全体人员都集合回去了。”

小姑娘满脸不高兴:“我早知道了,昨天我施展的黑衣达鲁之追踪术就明白结果了,那群饭桶现在才知道啊?不说这个了,克格,我要拿了那个徽章才回去。”她还盯着那个精灵徽章。

“行了。领主大人一再叮嘱你不要惹事,现在,和我一起去见你父亲。”克格稍稍严厉了一点,小姑娘狠狠剜了霜风一眼,悻悻作罢。克格又对霜风说:“先生,也诚挚邀请您前去府上做客,领主大人对您英勇除害的行为表示非常赞赏呢。”

霜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可不是我干的,是剑岚的功劳。”小姑娘在一边愤愤地说:“我现在也觉得不是你干的了,你哪像个魔法师啊!”

领主的队伍人员众多,全副武装,看来他们对于盲蜥很是忌惮。霜风和剑岚在克格的引见下,和领主见了面,一起骑马返回位于枫树镇的城堡。红岩领主名叫科亚斯,是亚尔斯兰皇室的远亲,世袭镇守红岩省,是一位有着大胡子的中年贵族,看着很粗犷豪迈,实则谈吐文雅,平易近人,也很善于体贴人情。得知霜风刚刚通过了法师认证,他表示相当的惊奇,毕竟这要算是帝国最年轻的法师了。霜风非常喜欢这位领主,两人并辔骑行,科亚斯一路就听着霜风讲起睿哲村的琐碎小事。剑岚则沉默不语,他骑马的时候稳稳坐在马鞍上,双手抱剑,并不挽缰,但是奇怪的是马儿却服服帖帖,完全顺着他的心意行动,绝不让他受到一点颠簸。那个小姑娘叫羚,是领主的独生女儿,她妈妈在生下她的时候就去世了,因此科亚斯特别宠爱这个女儿,也养成了她无法无天的性子,让他无比头痛。科亚斯用无可奈何的语气对霜风说:“你看看,我这女儿和你差不多大,要是有你一半那么懂事,我就是做梦也笑醒了。”羚就在后面做着各种鬼脸,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妖精徽章。

枫树镇的城堡颇为雄伟。晚宴十分丰盛,科亚斯代表红岩省的人民对两位除盲蜥的英雄表示感谢,并一同观赏了一位吟游诗人的唱诗表演。那位诗人刚好经过红岩省,也在城堡里做客。他用一个精致的银锅煮起一小锅水,在竖琴声和他轻声的吟唱里,水汽幻化成群山、森林和人物,惟妙惟肖地勾勒出森林女神和海神之子的一段爱情故事。

霜风在这种场合十分不自在,不过很让他欣慰的是维内达常常会小声指点他该怎么做。这会,维内达又小声说:“快瞧,那小姑娘又偷偷看你了!”

霜风小声说:“她惦记的是你吧?”

维内达打了个寒战,苦恼地说:“可能还真是。”他悄悄把窗子关上,不和霜风说话了。

注意到霜风在看她,羚回敬了他一眼,然后大声跟他父亲说:“父亲,要不,让冰雪之路做我的老师吧?现在这位老师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我了,不信你问问克格嘛!”

这倒是真的,羚的魔法天赋极为奇特,所有教过她的老师都啧啧称奇。她像丛林中的小鹿一般亲近自然,也像小豹子一般野性难驯。她对魔法有着天生的亲和力,她也沉浸于此,完全忽视了这以外的世界。羚今年才14岁,但是已经换过了五名魔法师教导她,一次比一次换得快,换人的原因是,这些魔法师再没有什么可教她的了。更高级的法术,一般只有魔法学院或者正式的法师才有机会接触到。亚尔斯兰大陆会法术的人很多,但是正式的法师并不多,每年只有六七人能通过认证,而且大部分的法师就留在圣狮城的魔法学院为皇室效力,经学院的调派才会外出到其他地方。像霜风这样不愿留在魔法学院的魔法师是很少的。红岩省离圣狮城太远,羚一直没有遇到一名真正的法师来教导她在魔法之路上走得更远。

科亚斯很宠爱的女儿,同时也觉得能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引导女儿掌握魔法也是一件好事。魔法的学习其实充满了危险,而霜风这样受过良好教导的真正的法师,一定不会让女儿的学习走上偏路。

用询问的眼光看着霜风,霜风装作正在喝水,结果却一个不慎被水呛到,连连咳了起来。

羚撅起了嘴巴:“不想教就算了,还装什么装!”

霜风立时不咳了,向科亚斯一行礼,说:“领主大人,请恕无礼,我还得先回村子,我的老师曾叫我在村子里等他,所以实在没有办法作为羚的老师。再说,您看,我的年纪也不太合适。”

科亚斯有一些失望,说:“年纪倒没有什么,我相信你肯定有这个能力,但是既然你有事在身,那就不好勉强了。”

霜风赶紧道谢,松了老大一口气。羚的眼神又狠狠地看过来,看得霜风是一阵心惊肉跳,他可是亲身领教过这位大小姐的厉害的!

第二天,霜风拉着剑岚,像做贼一样找到科亚斯领主辞行。领主坚持要送给他们一些财物,感谢他们除掉了盲蜥。霜风辞谢了大部分东西,收了一枚亚尔斯兰盾,表示为使用魔法而收费。剑岚只用淡淡的语气说:“我只接受自己双手劳作得来的财物,盲蜥的鳞甲已经可以卖个好价钱了。”科亚斯没有坚持,他派了人送他们出门,一直送到三狮关。

霜风在三狮关和剑岚分手,剑岚要穿过黑森林,去鸷尾半岛。去鸷尾半岛的话,原本有很平坦的大道,并不需要从三狮关绕远。霜风知道剑岚其实是在修行,按他的话说,是要“寻找可敬的对手,以及在任何情况下活下去。”但是霜风还是善意地提醒了他黑森林的风险。剑岚淡淡地,用那种略带嘲弄的口吻说,要是那样,自己和剑就埋在那里好了,然后挥手和霜风道别,走入了关口下那茫茫的森林中。

三狮关有一个城堡,里面驻有军队和专门守护大路的法师。由于红岩领主的关照,法师们特意为霜风做了引路祝福,然后送他下关口。霜风沿着大路大步向远山省的方向走去。想着睿哲村那一个个温暖的面孔,脚步不由得更加地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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