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我慢悠悠的拎着包徒步走回公寓。包里面则放着王少然刚刚拿给我的新手机。
一回到家里,我便像往常一样无所事事地蜷缩在沙发里,可内心却一直在盘算着究竟该如何开口。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给田韵打个电话好了,可正在呼叫的时候却被挂断了,接着楼上传来飘渺的一嗓子:“这么近你还打什么电话,我在家呢!”
“吓我一跳。你不是出去吃饭了吗?”我一边抱怨一边往楼上房间走去。
推开门看见田韵呆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很不舒服,难道你也食物中毒了?”
田韵无力的白了我一眼:“我的肠胃可没你这么脆弱。没事儿,我躺会儿。不想动弹也不想说话。”
我扭过头刻意看了看她的左肩,确实是像王少然说的那样,有一大片瘀青。
田韵拉了拉被子,像是被我看得不自在,紧接着急忙把胳膊闪进去。
“咦,这不是旅乔的旧手机吗?”我赶紧转移目光,看到她杯子旁边放着的手机。
“哦,我的手机不小心摔坏了。就先拿了旅乔的用,回头买新的了再还给她。”田韵草草的解释,顿了顿,又说:“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没事。那个…”我拿出了包里的新手机递给她:“王少然要我给你的…”
田韵像是没有听到我说话一样,没有回应也没有伸手接。我只好默默地把手机放在她床边,随即觉得气氛有点干巴巴的,想了想又说:“对了,.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一件特别好玩的事情,我说给你听,就是上回……”
“好了。回头再说吧,我累了。想睡会儿觉,雨名你先出去吧。”
“那…好吧,你有事情再叫我。”
“嗯。”
我退出房间,带上门柄。门缝间,看见田韵悄悄的红了眼眶。突然莫名觉得酸涩,却又没什么可说。
三个小时前。
“雨名,拜托你帮帮我。”
舞蹈室里,我和王少然面对面的坐着。四周都是明晃晃的落地镜,此刻衬着王少然焦急的面容,让我觉得格外冷清。
“我和田韵的事情,我想你多少知道一点……雨名,我想现在只有你能帮助我了。我妈刚才也来找过我。她要我跟田韵分手。”
“所以刚刚那个女人是你妈?”我略显诧异。
“你看到了?嗯,是的。”
“她还打了你?”我心中一团疑惑。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是这样的,我昨天跟田韵在楼下的咖啡厅,碰巧,碰巧我妈和她的朋友也去了那家...然后我妈她就、、端起咖啡泼田韵,我起身挡了一下,我妈气不过...就又顺手抄起桌子上放的手机砸过去,结果打在田韵的左肩上……”
“不用再说下去了,我明白了。田韵生气了是吗?”
“没有。她没有生气……只是她忽然告诉我,自己不想再坚持下去了。而且我妈今天居然跑到学校逼我...她要我跟田韵彻底断了联系,我不同意,她就动手打了我...”
“真的王少然,你们就这样断了吧,挺好的。你简直就是她的灾星。在公寓里,我已经不止一次的听见你妈打电话骂田韵,她总是不吭一声的听着。我问过田韵为什么要这么卑微,她说为了你们的未来她可以忍。未来?狗屁的未来!都卑微到这份上了,还要怎么做才满意?她那暴脾气也只有为了你才会温顺成这样。这次竟然还被泼咖啡,下次是什么??”
“我知道是我妈不对,但是我……”
“我就不明白了,你能告诉我,你妈这么大反应是为什么吗?就因为你好兄弟几句耳边风?这耳边风倒还真是立竿见影呢。是,田韵的确曾经是问题少女。可是为什么要说她行为不端、名声不好?难道她辱没了你么?王少然,你知不知道就算全世界所有人都可以对田韵进行诽谤和污蔑,也只有你不能。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露骨直白,田韵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当我几近歇斯底里的说完这段话之后,清晰的看到此刻正坐在我对面的王少然,突然整个脸色都暗淡了下来。压抑无助的神情像极了夜空里捉摸不透的黑洞。他一言不发的沉默着,停顿了几秒,然后抬起头郑重的跟我说: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明白。田韵不会辱没我,我也不允许别人侮辱她...可是,带给她屈辱的是我妈啊。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想放弃我们这段感情。我也正在说服我妈……”
“那你说服了吗?你改变不了你妈,你们的未来就毫无定数,甚至根本就是一个可以预言的悲剧。你还在这儿跟我说什么不想放弃、、”
“雨名,我求你。你不要这样咄咄逼人的指责我好吗。我知道我妈蛮不讲理,很多地方不对,可是我能怎么办,我只有我妈一个亲人。她不能失去我。而我也不能失去田韵。我们像走进了一个怪圈,绕来绕去却始终没有出路。我根本就不能想象失去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现在这种局面,我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我们坚持了这么久,这么艰难...可是...”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我打断他。
“先把这手机给她吧...目前能做的,只有什么都别说,陪着她就好了。”
时间退回到现在。
旅乔在前几天外出考律师执照之前,交代我务必照顾好田韵。我承认在我的内心深处已经把她当做了“自己人”。可是对于这种“照顾”,我显得特别无能为力。尽管我卯足了劲儿硬是摆出了一张虚张声势的脸,可当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我依然感觉无助甚至爱莫能助的要命。
劝不了,帮不了,改变不了,替代不了。
无可奈何的看着他们的故事,这种状态就像是当一名虐心肥皂剧的摄像师,即使透过镜头过滤来看依然觉得痛心疾首。可是如果我真的是摄像师就好了,这样我可以建议导演,求他对着镜头喊一句:卡。然后改动故事情节从头来一遍。
……
周末。
“雨名我告诉你,下午你要是不来参加我的跆拳道颁奖仪式,咱们就割袍断义!”电话里陆恬愤懑的对我说。
“我又没有道袍,你要割什么。”我时刻都能被陆恬的用词雷的嘎吱嘎吱的。
“那就割席好了。你有凉席的。”陆恬反应迅速,转而又接着说:“什么意思?你不准备来是吧?”
“你的颁奖仪式民女怎敢不去,你都不知道交代我多少遍了道姑。”
“是拳王,不是道姑!”
“好好好,拳王,拳王。我就是再想跟你确认一下,到时候你不会忽然兴致勃发,展示什么特殊才艺吧,比如当场选个观众表演个腾空抡踢侧踢什么的吧?”
“放心吧,没有,就是有也再不会找你。”
“那就好,那就好。”我长嘘一口气挂了电话。
下午三点,闹钟震天响。
居然是田韵把我从午休的美好时光里硬拖出来,然后彷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的笑盈盈说要和我们一起去。于是我们俩,连带叫上沈霓一块儿收拾妥当急匆匆的赶往陆恬所在的跆拳道会场。
得知陆恬再一次获得市跆拳道大赛的冠军之后,我们都假惺惺的表现出了欢呼雀跃的崇拜感。甚至还手拉手的簇拥着陆恬,大声对她说着:“我们真的好崇拜你哦,陆女侠!”
看着陆恬满脸洋溢着的略显娇羞的幸福和荣誉感,我忽然觉得此刻她身上的土匪遗风荡然无存了,取之而来的,充斥着的,是如同她现在内着的粉红色蕾丝内衣一般饱满的女性色彩。
不过很快,这种色彩被沈霓的一句话给涂改了:
“说实话我特别担心她待会儿会找咱们三个的其中一个给她当陪练表演她的招牌动作....”
“反正不会找我。”我略略得意。
“怎么还有这环节?”田韵满脸都是担忧。
“不过这次我们好像比较走运。”顺着沈霓的话语方向,我们看到已经有一个矫健的男子出现在舞台上,协助本场的冠军陆恬表演她的招牌动作。
“很面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我看着那男子,问沈霓。
“是啊,好像在哪里见过。”沈霓低头思索了一小会儿,突然灵光乍现的说:“啊——我知道了,他是‘江南岸’。”
“哪个江南岸?”田韵一头雾水。
“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江南岸’啊。”沈霓得意的说。
“不会吧。应该是‘落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落花’。”我试图分析了一下格局。
待整个颁奖仪式完成,陆恬就急匆匆的向我们这边走来,当然旁边还跟着那位“花落江南岸”。紧接着迫不及待的指着我们大声嚷嚷:“给你们相互介绍一下,这是雨名,沈霓,田韵。还有一个旅乔,考律师执照去了没有来。这是李元。”
“你们好,我是李元。以后还请多多指教。”面前这个小伙子向我们腼腆的打招呼。
“她们能指教你什么啊,我才是你师姐。”陆恬无缝隙的衔接对话。
李元有点窘迫的用手摸了摸头。我们则不怀好意的看着面前这个俊朗的大男孩傻傻的害羞。
沈霓打量着李元胸前挂着的银牌,忽然幽幽的看着陆恬来了句:“这次比赛你是亚军啊。仅次于咱们陆师姐哦。”
“离我还差的远呢。”陆恬不以为意的说。
“是,是,是,我陆师姐说得对。”李元赶紧接话,一副小跟班的模样。
“你们聊吧,我去趟洗手间。你俩要去么?”沈霓朝我和田韵使了个眼色。
“去啊,怎么不去。”田韵和我心领神会。
“你们有必要上个厕所也浩浩汤汤的吗?拜托你们不要像初中少女一样好么,上个厕所用的着手拉手去吗,真是的。”显然此刻没有如厕意愿的陆恬有点不满。不过我们三个都没有理会陆恬,径自欢快的出了颁奖大厅。
沈霓走在最前面,刚走出大厅两步,就忽然急刹车一样的顿住了脚步。紧接着映入我们眼帘的是,抱着一大束鲜花正朝着我们的方向阔步走来的...严晨。
是的,是严晨。我和沈霓的表情都略显复杂。身旁的田韵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侧头看了看我们,又轻扯了下我的衣角:“那是谁呀?”
“严晨。”
“是那个让陆恬的爱情死在襁褓里的严晨?”
“嗯。”
想到身后仅仅一门之隔的陆恬,沈霓不由的站稳脚跟,虎视眈眈的看着严晨。可没有想到当严晨定睛看见我们的时候,眼神更是复杂,甚至略显惊异。
“沈霓?雨名。是你们,好久不见了。沈霓我找你很久,你离开公司怎么连电话号码也给换了?”严晨似乎有些尴尬的寒暄着。
“你来这里干什么?”沈霓跳过寒暄直奔主题。
“我一个好朋友叫李元,今天在这里比赛。我来给助阵。”严晨指了指怀里的鲜花。
“李元是你朋友?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田韵忽然觉得有些戏剧感。
“陆恬也在里面。我看你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我们刚刚知道李元是陆恬师弟,我们帮你把花拿给他就行了,你先走吧。”沈霓夺过严晨手里的鲜花冷冷的说。
“那个...我们谈谈吧。我有话跟你说。”严晨看着沈霓说,转而又看了我和田韵一眼。
“那我们把花拿进去,沈霓你先把他弄走吧。”我接过鲜花,拉着田韵返回大厅里。
……
“你有什么话跟我说?”楼下咖啡厅刚刚坐定,沈霓便开门见山的问。
“你为什么要辞职...还不告而别?我们...好歹是合作很久的...同事不是吗?”严晨目不转睛的看着沈霓。
“去哪儿是我的自由。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我赶时间。”沈霓不耐烦的起身准备走人。
“我喜欢你。”严晨拽过已经起身的沈霓的手挽留。
“你说什么?”沈霓惊异的甩开严晨的手。
“我说我喜欢你。一直以来你感受不到吗?”严晨恳切的看着沈霓。
“你是疯了吗?陆恬说你有女朋友啊,叫什么小王还是小唐?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那是个幌子。”严晨显得特别平静。“我感受到了陆恬的心意,可是我不能够...我故意骗了她,要她死心。我甚至出动了我姐姐帮我做一场下班接我的戏。可是我没有想到,陆恬居然离了职,而你也像人间蒸发一样在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我甚至都还不知道你住在那里,我以为你还会继续从事化妆品行业,所以我在本行业各大公司找了你了很久,可是也没有找到......”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干什么?我根本不想知道。”
“我只是不想再错过。”
“我有男朋友。”
“我看得出来他不适合你。”
“不用你来评价。”
“给我一个号码。”
“什么?”
“你的联系方式。”
“没有。”
“请你相信我,我不会随便打扰你。只是想你给我个机会。”
“没有。”
“那我可以找陆恬要。”
“你———”
此刻舞台上的李元和陆恬还在热火朝天的用各种古怪的姿势拍照留念。于是我和田韵只好在颁奖大厅的后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谢谢。”田韵没有看我,只是一边把玩着手机,一边轻轻的说。
“你的新手机很漂亮啊。我看到这款手机王少然也有。应该是一对儿的,他想的真是周到。”我看着她笑说。
“真的谢谢你,雨名。”
“我们之间还用说谢谢吗?”我看着身旁故作坚强、甚至强颜欢笑的田韵,忍不住又问她:“那你们和好了吗?”
田韵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略显荒凉而又倔强的反问了我一句:“雨名,你觉得我们能有未来吗?”
我想了想,说:“还能在一起就是未来吧。”
“嗯。”田韵低低的应答,转而又轻轻的哼起一首歌。声音舒缓而又低迷,像极了桌布边角上缀着的,因为风起而错落摇曳着的流苏。
“是什么歌曲,这么好听?”
“《可惜不是你》”
我静默着,继续听她的低吟。抬头看着舞台上正嬉笑的陆恬,又回想着刚刚与严晨的偶遇,又想到沈霓,想到程力,想到很多人……有点儿困惑。我和你,你和他,他和她......我们能有未来吗?还是,终究是可惜不是你?
苍白的内心突然间五味杂陈,一瞬间竟然非常沮丧,同时又异常剧烈的想知道:未来你到底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