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6
秋天猝不及防的来了。
我想我是感冒了。尽管知道会变天,但硬是本着“春捂秋冻”的原则一大早穿着短袖就出门了,结果被呼啸而来的凛冽秋风吹得头都抬不起来。虽然这会儿已经回到房间捂上了被子,但依旧觉得头晕目眩,直到喝完了一大杯姜茶才觉得身体逐渐回暖。不过这种稍显惬意的温暖很快就被手机上的一条短信给破坏了。
这是一条,通知张雨名女士在《非诚勿扰》第一轮资格审核已通过,可以进行第二轮面试的短信。
冷静了又冷静。我相信如果现在我的左眼流露出了些许无语,那么我的右眼一定是充满了怒火中烧。于是我咬牙切齿的看着此刻分布在我周围的这些个鬼鬼祟祟而又看起来若无其事的女人们。我在回忆究竟是哪个家伙在哪个时刻窃取了我的证件号码,然后给我偷偷报了名。
紧接着嘈杂的观察和回忆被忽然而至的一阵粗暴笑声打断,不回头就知道这必定来自于陆恬粉墨登场的招牌动静。心想她的及时出现正好可以为我此刻的愤怒找到一个合理的宣泄出口。可是当我一回头看见她的表情,忽然又不忍心张开自己时刻都能吐出嘲讽的嘴。那是一张如此心花怒放的脸,如果非要用语言来形容,那便是忽如一夜春风袭来满面桃花开。所以此刻,我们每个人仿佛都能听到她心中正哼唱着的那动人的天籁……
“好消息哈哈,我找到新的工作了,很快吧,跆拳道教练。我人生的新舞台。怎么样各位?"陆恬久违的兴高采烈。
“跆拳道教练?!你也找到了你人生的真谛!!!你简直是用尽你整个身体和整个人生来证明,你就是为了跆拳道应运而生的。"沈霓面无表情的泼了陆恬一盆冷水。
但是这盆冷水好像丝毫没有冲击到陆恬活蹦乱跳的心灵。而且此刻的她甚至显得有些按耐不住的激动。然而这种激动在她看到咖啡杯旁边的,某公司发给沈霓的高薪聘书之后迅速僵硬的平静了。
作为旁观者的我、清晰的看见,陆恬以一种以为自己动作快而没有想到沈霓动作更快的尴尬表情瞬间结束了刚才的得意忘形。
下午五点钟。
我从陆恬的被窝里苏醒,觉得感冒好的差不多了。想着明天还有课,天又这么冷。于是就在衣柜里扒拉出了一件不知道是谁、但看起来松松垮垮的外套,起身穿在身上,准备回到自己驻扎在学校旁边的公寓。
陆恬看见准备走的我:“你就不能稍微拾掇一下吗,你准备穿我的睡衣走吗?哦也对,别的款你估计也穿不进去……"
我虚弱的扶着门框。
“你看看你乱七八糟的蓬蓬头,洗把脸再走吧,女为悦己者容啊你懂不懂?”
“不用了,就这样吧,我先走了。什么女为悦己者容,我又没有悦己者就不容了……"我推门而走,貌似已经走出去了好远,却又听见屋子里陆恬扯着嗓子贱兮兮的追出了一句:“没事儿,没有悦己者,我悦你!"
“悦你二大爷。"头也不回的我吼了一句,然后心里涌出略显肉麻的矫情,但是又有点仿若细流般涓涓的小感动。
小感动,是的,维系在我们之间的永远都是数不胜数的小感动。这小人物的小感动,竟然不知不觉浸入我的身体并且充斥了每一个毛孔。
这段日子里旅乔和田韵的关系突飞猛进。
面对旅乔逐日脱离我们小团体的现实,沈霓陆恬和我,我们仨再次感觉爱莫能助的,如同另觅新欢的出轨男留在家里人老珠黄的原配老婆。
所以当我下课回到公寓,打开门迎面就是烟雾缭绕的火锅,然后定睛看见火锅后嬉笑的两人。忽然就愤怒了。
“搞什么啊,把家里弄得火锅味这么重,就不能出去吃么?"我故意不耐烦的发牢骚。
“一块儿吃吧,嘿嘿,我先给你倒一杯饮料。赶快来——"田韵向我招手示意,这么亲切的面孔,住在一起这么久,竟然还是头回看到。
尽管有笑脸相迎那也不能输了气场,我继续面无表情:“我不喝饮料的。"
田韵一脸尴尬。
“她真的不爱喝饮料...她很怪的。"旅乔赶紧补充,无视我这边翻过去的白眼。
随后我就无精打采的拉把椅子坐了下来。瞥见心高气傲的田韵居然正笑盈盈的给旅乔夹着菜,这真是太让我震撼了。搞不明白旅乔究竟是怎么把这么难搞的田韵都能给搞定的。
我想这一定是两个妖精黑吃黑的故事。
“哎--她不吃葱的。"我看见田韵夹给旅乔的菜里有半根葱白,脱口而出道。
田韵扭头看旅乔。旅乔微笑点头承认。
“你们关系这么好啊,相互之间竟然可以这么熟悉。那我和旅乔成好朋友了,以后咱们也就都是好朋友喽。”田韵语笑嫣然的看着我说。
我想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容侵袭了,恍惚间似乎还点了点头,继而又觉得自己有点立场不明、敌我不分。于是立马站起身,说:“今天我口太干,有点吃不下去,我先回房睡会儿。"
“那你带点儿我新买的杨桃回房间吃吧。很可口的。"田韵起身递给我一个水果盘。
我躺在床上,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响着,虽然面前搁着两个青翠欲滴的五角形杨桃,但是我却着实想不明白这种不规则的水果究竟应该从何处下嘴。难道有棱角的人都爱吃有棱角的水果么?想了一会儿,还是拿起电话拨通:“悦我者,我饿了,想吃煎饼果子。"
“正好准备去找你呢,一会儿给你带过去。"陆恬接了电话说道。
“那我等着啊。”我准备挂断,却又听见陆恬啰嗦了一句:“煎饼果子,还是只要煎饼不要果子是吧?!………”说完不等我回答就结束了电话。
无聊的周末。
沈霓途径一家新开的美发店。她忽然想到自己是否应该换个飘逸的造型用以告别烦躁的夏天。于是走了进去。
身后纤瘦妖娆的造型师满脸堆笑,一边递给沈霓一本美发杂志,一边喋喋不休的介绍着。坐在转椅上上的沈霓显得有些不耐烦,兀自来来回回的翻看着杂志,紧接着指着其中的一张图片说:“就弄成这个样子的吧。"
“好嘞,您先到内里的房间洗个头吧。您放心,这个烫好绝对高雅大气。"造型师胸有成竹的保证。“那好,"沈霓合上杂志,起身准备去洗头。走了两步忽然又退了回来,一脸严肃的跟造型师说:“我也希望弄完效果会像你说的很不错。但是你听着,能烫好更好,烫不好你就把我剃成光头好了。"
沈霓面无表情的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就走了,留下正在努力消化刚刚听到的、有点摸不着头脑的造型师。
因此在之后的过程中,造型师再没有多余的一句废话,更没有大费口舌的推销任何产品,只是静静地在沈霓的头上小心翼翼的捯饬。大约四个钟头过后,造型师小心翼翼的叫醒已经熟睡的沈霓:“小姐,您看还可以么?”
……
所以当沈霓携带着自己的新造型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几个的面部均呈现出了眼前一亮的神情。这个自然流露的反应让沈霓非常满意。紧接着我们就知道了她做头发时使出的妙招。恐怕也只有沈霓能想出这种一半命令一半恐吓的招数,既避免了各种推销又能保证造型质量,因此我们几个普遍表示出了跃跃欲试的意思。但事实证明,这招数不是每一个人都适用。比如陆恬,在被整了个夸张的爆炸头之后,她虚弱的问理发师:“你刚刚究竟是怎么了我?"
然后就只见理发师面带歉意的说:“姑娘,要不我还是给你剃成光头吧。"
傍晚秋风吹得寂寞而荒凉。
沈霓站在阳台上默默的发呆,好久不见丁天一了,他让自己这么生气,却又这么久不打电话道歉。他好像没有那么好了,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他了。
接着沈霓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犹豫着是否该主动打给他。然后在拨号的一瞬间,低头看见了站在楼下的丁天一。夕阳的最后一抹光照在丁天一稍显疲惫和落寞的脸上。他只穿了一席衬衣,站在秋风吹散的落叶里看起来有些单薄。却还是仰头微笑着朝沈霓招了招手。
沈霓忽然又有些动容,觉得自己仿佛还是那么的喜欢他。于是干脆站在原地大喊了一声:
“你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出现?”
“我出差了,手机丢了。对不起,因为你的号码是新换的,我,我,我还没有来得及记住你的电话号码。"丁天一急急忙忙的解释,然后没有停顿的继续说着:“对不起,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你想辞职就辞职吧,大不了我养着你。只是没想到仅仅出差了六天,就这么想你。"
丁天一的一席话让沈霓心底泛喜。但是她仍然故作镇定,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丁天一。
“那个…我还带了你最喜欢吃的大葡萄。而且,你看,是四人份的、、、"丁天一从身后拿出了一个果篮,追喊出这一句。
然后沈霓终于明媚的笑出声来。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说的就是此时争先恐后扑过来接着果篮的我们。虽然我们不明白沈霓为什么忽然和丁天一吵架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和好。但是这一筐葡萄吃的我们对丁天一的印象分数直线上升。我们甚至开始走火入魔的幻想如果丁天一每天都来看沈霓的话,那不就预示每天都会有人免费的捎饭捎零食捎杂志捎快递……
可是我还来不及把这个美好的计划提上日程,电话就响了。来电显示:田韵。
“干嘛,田老师?"我懒洋洋的接起电话。
“雨名,你忘了今天学校有例会吗?我已经在会议室了,你快点儿,六点。"说完急匆匆的挂了电话。
紧接着我用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的收拾好赶回学校。然后非常及时的出现在校会议室的大厅里,一眼便看到田韵向我招手,于是赶紧溜进去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烦死了,每半月弄个例会,还要求全体教师必须出席。今天主持会议的这是谁啊?”远远的看见主席台上站着一个矮小短胖的男人。
“学校特聘导师肖燕飞。很出名的,你不知道吗?说是过来讲解一下他的教学方法,开始了,听听看——"田韵压低声音告诉我。
“我时常鼓励我自己的学生,要争做学生中的极品、学生中的佼佼者,学生中的战斗机。要保持独立乐观,自尊自爱自信自强不息。学习就是要不耻下问的厚脸皮,还要带着这种不要脸的精神到处放光芒。要时刻谨记自己是喷薄的旭日,是奔腾的激流,是坚韧的轻松,是翱翔的雄鹰。学习就是激情满怀,就是无怨无悔,就是争分夺秒,就是抛洒青春……"
实在没想到台上的小胖男,一讲起来就慷慨激昂唾沫飞溅。我想我不仅能看到他的唾沫星子,甚至可以淋到他的唾沫星子……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演说,硬是雄壮的唤醒了我的热血澎湃和斗志昂扬,听着听着我甚至萌生了一种想把自己拽回五年前再参加一次高考的冲动。
“这小子原来是干传销的吧?"一个不屑的男声传入耳畔。我这才发现田韵身边原来还坐着一个似曾相识的高大的男人。
“我男朋友,王少然。也是舞蹈老师。我室友,张雨名.语文老师。认识一下吧。”田韵大方的介绍。
我们礼貌性的握了握手,然后随着散会的人群一块儿出了会议室。看得出来这家伙还真的很疼田韵,人潮拥挤中,他一只手紧紧的牵着田韵,另一只手也不忘环在她肩膀处,为她紧紧遮挡来回拥挤的人群。
“该回去了,哦,对了。雨名少然你俩站在这里等我一下吧,我刚刚是骑车来的,我去推下车。”田韵说完就不见了,剩下我和这个叫做王少然的站在原地。
“那个、、雨名是吗?我家田韵是不是脾气不太好,你可要多担待一下了。"王少然看着我笑着说。
“没有没有,我们相处还算融洽、、”我客气的寒暄。
“我太了解她了,冲动随意而又任性。而且她不是咱本地人,我本想让她住到我家里,但是中间有些事……哎…”他顿了顿,又接着说:“田韵比较独立,不喜欢我过多的干涉她的生活。而且你们的公寓我也不方便进出,所以麻烦你平时帮我多照顾她,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事打给我……还有她有严重的胃病和痛经……”
“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热火朝天?"田韵推着车子走过来。
“没什么,我走了,记得回去给我打电话。"王少然宠溺的看着田韵,俩人腻歪了一会儿他就先走了。
我和田韵一块儿回了公寓,路上一直聊着些有的没的。只是王少然跟我说的那些话,多少让我有些心不在焉。终于还是没忍住,晚饭的时候,我发问了:“王少然说本想让你住他家里,但是……你为什么不去住呢?"
田韵拿着盘子的手忽然停住了,然后深沉的看了我一眼:“他告诉你的?"
“嗯,我不是说你俩同居的意思,我是说我没有明白他下午跟聊天时说到,但是忽然欲言又止的意思…也可能是我自己多心了,我随便问问的……"我好像有点解释不明白了。
“哦。不想去啊,自己住多方便。"田韵稍稍显得有些怅然。她继续了手上的动作,接着又倒了两杯红酒,顺手递了一支过来。
她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晃动着酒杯轻呷了一口,忽然又幽幽的说了一句:“也没什么,只是他妈妈不喜欢我而已。"
我突然有种看破别人的秘密的心虚感,只好没头没脑的接了一句:“呃、、这酒的味道还不错呢。”
就这样,我们两个一贯没有什么交集的女人第一次在这所房子里,静静地一杯一杯的喝着红酒。
我打量着眼前微醺的田韵,虽然行事不羁,但退去冷漠之后的她还是会很让人想要去亲近的。尽管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只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城市,从事着看起来似乎也不太符合她的职业……
我想我也有点晕了,因为我似乎已经分辨不出来究竟是自己的好奇心太重,还是已经开始被她吸引。只是单纯的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有故事。
不过谁没有故事。只是复杂和简单之分而已。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也不想多窥探她的故事。就像看不明白一幅抽象的油画,如果非逼着作者解释清楚,只会破坏美感而且略显突兀。
又回忆起上次我无意间听到田韵对旅乔说的话:“我是你的朋友我喜欢你,所以当然我也会尝试并且努力喜欢上你的朋友。"
我想我开始有点儿倒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