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等到大家收拾完行李再次集合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了。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吃下肚子的食物已经转化成了能量,在行走之间消耗殆尽。我们没有再去惊扰汉生一家,骆驼和鲁大叔礼貌性地前去打了个招呼,却发现汉生家里门开着,但却没有人,或许是出去办事了。大家各自拿出随身带着的食物填着肚子,趁着大家吃早饭的时候,骆驼又宣布了几条事项,并且特别提示大家无论如何都不要脱离队伍单独行动,似乎还对昨晚的事情心有余悸,大家自然是满口答应。
骆驼走在最前面,拿着指南针,并且不时地拿出地图作参照,以保证不走错方向。我和鲁大叔走在队伍的最后,保证没有人掉队,于芮离我不远不近地走着,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她一直离我很近,或许是缺乏安全感的缘故。
有人总说老年人记性差,可我觉得年轻人的记性更差,很快,沉默的队伍里就又有人指点着周围,叽叽喳喳地喧闹起来。
我们沿着河水前行,这一路的风景倒是颇为不错,昨晚看着阴森的密林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茂密,青山绿树流水相映成辉,倒也算得上是风景如画。四月的光景,正是野花开得最茂盛的时候,这对于我们这些整天生活在钢筋水泥中的人自然有极大的吸引力,几个女生几乎每路过一片花丛,都要逗留不少时间。
队伍走走停停,一直到十二点钟,才到达了一处开阔的草地上。骆驼招呼大家生火做饭,十几个人拾柴生火,又是好一阵忙活才把火生起来,骆驼变魔术一样地从包里拿出几盒真空包装的肉串,引得几个大家一阵欢呼。早上只是简单地吃了些饼干充饥,烧烤肉串自然是难得的美味了。
虽然午餐比不上昨晚的丰盛,肉也烤得有些半生不熟,但是大家都吃得很香。稍作休息后,我们便继续上路了。
下午的行程明显困难了许多。队伍开始向一个山头行进,山路显然是纯自然形成的,没有石阶,只有一条荒草半掩的土径不知通向何处,刚开始爬山时,大家精力充沛、行动迅速,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后,队伍的行动速度明显迟缓了下来。我借了鲁大叔的手表看了一下海拔高度,发现已经在一千米以上了。
骆驼在前面挥手示意大家休息一下。我找了个山边的位置,坐着往下看去,山虽然不高,但是却有薄薄的云雾笼罩着,来时的小路和村庄都已经看不见了。鲁大叔坐在我身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来平时并没有太多锻炼,大多数的人则是静静地坐着,喝水休息。于芮倚在一棵松树边上,抬起手让云雾从指间静静划过。女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不管何时何地都有这种浪漫情怀。
我朝前面看去,不远的山头处,隐隐有一座黄色的房子掩映在绿树之间,房子远看起来极为古朴,那应该就是汉生提到的山神庙了。想起昨晚汉生席间的一番话,我又有些担心起来,忍不住走到队伍前面,跟骆驼交待了一声务必要看好路牌前行。
休息了十分钟,队伍又重新启程。俗话说:“看山近,走山远”。我们沿着荒草土路前进,看起来不远的房子,走了足足有一小时,绕了好几个圈,居然好象还在原来的位置一样,一直到下午三点光景,才看到离得极近的两条岔路口间,一座山神庙矗立在中间。
看着宿营地就在前方,大家都长出一了口气,心情轻松了一些。正在这时候,天空突然出现了一阵闷雷,我们抬头看去,透过林子的树冠,能看到一片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压到了我们的头顶,云层中还闪闪发亮,似乎正在闪电在云里闪动,呼呼地山风也吹了起来。骆驼一看不对,连忙招呼着大家加快赶路。
他的话音还没落,雨就下来了。起初只是几滴雨打在了脸上,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磅礴大雨就来了,整个山林先是一阵安静,然后便是“轰”地一声雷鸣,一道闪电劈中了不远处的山谷,整个山谷瞬间成了一个扩音器,把巨大的轰鸣之声灌入了我们的耳膜。雨水几乎是用泼的,一下子就浇在了我们的身上。
山里的雨来得极猛,大家一下子被淋了个猝不及防。好在我们穿的冲锋衣都还管用,队伍虽然一下子被淋得有点乱,但还是保持着队形。骆驼挥着手大叫着什么,但是雨点打在身上的声音太大,完全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看那手势,象是在叫我们去山神庙里避雨。
一行人抱着脑袋冲进了山神庙里,我和鲁大叔最后冲进了庙里,点了点人数,还好,一个都没有少。我们躲在庙里的屋檐下,看着屋外的瓢泼大雨,都在庆幸山雨来得还算是时间,要是再早上半个小时,这一次可要被淋得够呛。
山里的雨应该来得快去得快,但是这雨却很奇怪,我们足足等了有半个小时,雨还是哗哗地下个不停,雨水从山下滑落,小溪一样地汇集起来,不知流向何方。我们都看着这雨有些发愁,如果雨一直不停的话,晚餐又得靠压缩饼干充饥了。
我们这时候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这是一座已经看不出前代的破庙。墙体似乎是就地取材用石头搭起来的,窗户和屋顶还是老房子的木头,虽然还能看出以前的雕梁画栋模样,但不少地方已经朽烂了,风一吹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两扇木门也只能参差地虚掩着,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没有修葺过了。庙不算很大,只有两进,前面一进大约只是二十几个平米左右,正中间立了一尊山神模样的神明,模样甚是凶恶,与以往庙里看到的神明大不一样。山神一看就不是什么高人所做,雕刻得虽然有模有样,但手艺却显得很粗鄙。山神面前的供桌空空如也,看来很少有人到这里来供奉。后一进的屋门虚掩着,从破败的门缝中望过去似乎有个小院子。
此时天色已经将要黑了。因为计划中这里就是我们的宿营地,骆驼招手示意过过去,打探一下周围的情况。我们试着拉了一下后一进的屋门,门闩没上,门却似乎哪里卡住了很难拉开,拉了半天还是没能打开。我们叫来了几个男人,大家发一声喊一起使劲往里拉,屋门发出了恐怖的摩擦声,被生生拉得弯了起来,接着就发出了一阵爆裂之声,一扇门板居然就这样生生被我们拉断了,歪在一边,门上的灰尘都扬了起来,溅得大家一头一脸都是灰尘,活象刚从泥堆里捞出来一样。我们看看彼此,都忍不住乐出声来。
等到大家抹掉脸上的灰尘之后,才看清院子的情形。山神庙的小院和前厅差不多大小,院子里有一口井,上面盖着一块石板,似乎久未曾使用了,一边的角落里还有一株野柿子树开着花,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打理过的样子。对着前厅屋门一间屋子屋门紧闭,倒是不知道里面的模样。我们走到门前,骆驼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曹冰哈哈笑着说这里一看就是没人住的样子,还敲门干什么,说话间,一把就把门推开了。
门才一打开,哗啦啦地就一群黑影往外飞。曹冰吓了一跳,怪叫一声抱着头蹲了下来。等到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窝蝙蝠,被忽然惊扰了飞了出去。我们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曹冰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倒也没说什么。
屋子里很阴暗,空无一人,设施也很简陋,除了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椅,别无他物。看来这里应该是以前看庙的人休息的地方,只是人早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屋里透着一股浓烈的腐败味道,闻着臭哄哄的。我们检查了一下屋子,除了到处都是灰尘,一切看上去倒是挺正常的。只是桌上的饭菜只是吃了一半,剩菜剩饭早已腐烂长着白毛,散发着一阵难闻的味道,似乎守庙人走得颇为匆忙,连饭也没顾得上吃完。
检查完毕没有发现异样,大家也呼了口气回到了前厅。各自找了一个角落,搭起了帐篷,有了昨晚的经验,刘梦阳一搭完自己的帐篷,就赶到于芮的身边想要搭把手,没想到于芮似乎有了经验,摆摆手示意不用,三下两下搭好了帐篷,刘梦阳自讨了个没趣,脸上又是一阵不好看。
山神庙的门板被我们刚才一阵摆弄已经烂了一地,眼看着没用了。曹冰笑着过去捡了回来,说正好废物利用,等下拿来当篝火的柴火烧,我虽然不是什么有神论者,但是拆了人家的门板当柴火烧,总觉得有些不妥。
草草地吃了一些干粮,烤了烤淋湿的衣服,大家就各自回帐篷去休息了。这一夜,外面电闪雷鸣,雨也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大家却都睡得颇为安生。有了昨晚的遭遇,我却睡不着,半夜里醒了过来,还好营地上只有一片鼾声,倒是没有发生什么怪事。鲁大叔倚着山神庙的门板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个不停,烟头一明一灭,似乎也象是有什么心事睡不着一样。
我靠了过去讨了跟烟抽,问他为什么睡不着。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次行程有什么问题?”鲁大叔压低了声音对我说。
我点点头。我隐隐也觉得这次行程有些奇怪,如果说之前隧道的怪影,没有司机的大巴,数错的人数都只是我们的一时幻觉而已,那昨晚上发生的一幕却是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了我们眼前。一群人不管会不会水性,半夜三更地跳进水潭,象极了要去赴死,其中肯定有些蹊跷。想到这里,我问鲁大叔:“你发现了什么?”
鲁大叔摇摇头,轻声说了句:“我感觉这些事情好象有人特意安排的。”
我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刚想追问的时候,一道闪电劈过,隆隆的雷声在头顶上翻滚,好几个帐篷里都发现了被惊醒过来的翻身声音,似乎有人被雷声吵醒了。
我回头望去,骆驼从帐篷里探了个脑袋出来,看来他也对昨晚的事情有些阴影。“这么晚了,还没睡啊?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呢。”
我们齐声应了一声,却都没有回去睡觉的意思。我的心里还惦记着刚才鲁大叔的那句话,就又朝他看去。但此时又有三三两两的人起来方便,鲁大叔似乎并不愿意让旁人听到我们的这番对话,朝我摆摆手:“明天再说”。
我见他不愿意多说,也就没再问下去,估计他不愿意当着大家说出来,多半心中还未有定数,不愿意大家听了多一些困扰。两个人缩在一起沉默着,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看着外面黑暗,听雨声和风吹过雨林的声音。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光亮了,雨似乎也小了些。我靠在山神庙的门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靠着睡了过去,鲁大叔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我数了数地下的烟头,居然有三十多根。刚要问他什么事这么睡不着觉,看到外面的环境,却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来时的路已经不见了。连夜的大雨看来引起了山体滑坡,几块巨大的石头揪着山上新鲜的黄泥土一起砸了下来,把来时的路砸得面目全非,再往远看去,来时的山林里的树木也被压倒了一片,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我看了一眼,最近的石头离我们的距离不过十几米之遥。睡梦之中不知道不觉经历了一次生死轮回,我想着背上就不禁出了一阵冷汗,再看鲁大叔,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不紧不慢地点着烟抽着,想着他就眼看着山洪爆发,不禁有些佩服他的定力。
这时候,驴友们也三三两两地醒了过来,看着门外的情景,也都不禁是一片惊呼声。几个胆小的已经朝着山神的塑像不停地拜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神明保佑。
回去的路没有了,大家都有点傻眼。骆驼看了眼情况,也不禁是轻呼了一声。不过随即他就平静了下来安慰大家说,我们这次行程并不需要原路返回,司机老张会在我们行程的终点处等着我们,大家才平静了一些。
正在大家齐声庆幸的时候,一个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问题是,路牌也没有了。”
鲁大叔指向门外的一个地方,淡淡地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