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潘阳被繁华所迷,竟不知疲倦。洗净繁华,吕先行周身都已经好似不是自己的了,酸软无力,他不知自己何来的精力,游览了潘阳一番,方才来到此处睡去。
一觉无梦,无知无觉,不知时光飞逝,辗转醒来已是夕阳西斜。许久未曾睡过如此舒适的一觉了,吕先行感叹,转念又想,今日还要前去宁家,也不知错过了时辰没。简单洗漱,便匆匆赶往老神棍的房间。
客栈很大,偌大的院子并排着三座高楼,各式房间都有,从简陋到精致,三座楼依次被做了划分,错落有序。
老神棍却没在像以前一样肆意挥霍,而是选了客栈最简陋的一座楼入住,让吕先行很是诧异。多半是前一晚已是享受过了的缘故,以前往往没有像现在这样,能让老神棍挥霍之后仍有富余。
吕先行来到了门前,一阵敲打,却无人响应,见左右无人,便用手指将那窗户捅破,观得屋内,空无一人。大多时候,老神棍都会比他晚醒来,就算醒来也不会离开,不知今日为何不在,只得四处寻觅。幸而今天阴云不散,大风不息赶走了夏日的炎热,院落内干净整洁,树木成荫,闲庭信步也不是不可。
客栈后院,风吹树颤叶纷飞,吕仲清席地而坐,正细致的打磨着一把剑。剑身细长,锈迹斑斑暗淡无光,不管他如何费力,锈迹一点未消。“野草”,吕仲清看着手里的剑自语道,“怎么会有人给剑取这么古怪的名字”记不清多少年了未曾出鞘过了,如今几乎成了一块废铁。师傅留下的唯一遗物,竟成了这样,不禁自嘲的笑了笑,看来自己一点也不算尊师重道。
“老神棍,你在傻笑什么。”
吕仲清从沉思中回过了神来,看着眼前的儿子,他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边却没有注意到。“你醒了”,吕仲清站起身来,“去吃点东西吧,马上还要去宁家。”
“你不会是想用这把破剑去挑战别人吧”,吕先行好奇的看着剑,自他有记忆以来,老神棍从来就未曾用过剑。“这就是你那把背了十几年却一次没用过的那把剑?”吕先行很是惊讶,这剑居然真的能拔出来,虽然破的不成样子,他一直以为不过是老神棍买来吓人的装饰品。以前行走江湖父子二人都是小心翼翼,也算有自知之明,几乎少与人有争执。不过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地痞流氓,被逼无奈,但凡交手,老神棍必定是赤手空拳,拳脚并用,也算能将那些小混混吓唬的一愣一愣的,不过对方稍会武功,必定是我们落荒而逃。腰间的剑从未出鞘过,这也是吕先行第一次看见剑身。以目前的状况看来,能闯的进宁家混吃混喝的机会微乎其微。············
潘阳以北,一马平川,沃野千里,当底农户多以种植水稻为生,本是世代如次。然而宁家之主为建庄园,购得潘阳北郊数百亩之地,异地而居者足有千人。购买土地,迁居农户,光此一项花费已是数十万两白银。如此广袤之地,修建庄园,所耗人工,土石,木材等等,加之日常维护消耗,所耗白银已是难以计数。世人皆知宁家富有,但其大手一挥,所费银两便是以百万为计,依然不得不让世人感叹,其家底之丰厚。
庄园修建不过两年,便以建成,尽管有所雇佣之人数千,日夜赶工,实难有人能想到会如此之快。除了其所用工人颇多外,还因为宁自河要求一切从简,速度为先。设计庄园之人,便将庄园直接横竖划为四方,没有任何多余设计。本常人看来,宁家庄园内肯定是精巧别致,设计独具匠心。但这却是宁自河为收留江湖中人所修,其他一切便显得多余,只需简洁大方便可。庄园落成,宁自河亲自手书四字:宁远山庄,作为山庄的牌匾。
吕先行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很是无语,这座庄园足有一个小镇那样大,不过里面居住着五千多人,可比一个小镇的人还多了。庄园的门始终开着,守门的人足有十人。
旁边有一扇小门,是一片单独开辟出来的小院,此处便是宁家处理庄园日常事务的地方,挑战庄园内的任何人都需要在此报名。小院正对着门的墙壁,张贴着一份偌大的名单,这便是院中五千人的名字,被人一一记录其上,上面有许多横条划掉的名字,就是已被挑战过了的人,园中的人每月只需迎战一次便可。所以这份名单每个月都会更新一次,输掉的人会换上新人的名字。
今天应该是七月六日吧,吕仲清看着墙上的名单沉思着,挑战规定是每月前十五天,现在不过才过去了六天,上面的名字已被横七竖八的划掉了大半。显然这样的盲目前来应战是不明智的,上面的人名一概不识,哪些人厉害哪些人弱小一概不知。不过六天,名字已被划去了大半,那些已被划去的名字,多半是有人已经提前选择好了,为赶在别人之前挑战,都挤在了月初。如此一来上面剩下的人多是不好应付的角色,想从这茫茫人海中找出一个弱小的对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不过自己也没打算能战胜一个对手,一切都只是兵行险招罢了。
“你打算如何选择对手啊。”吕先行若有所思的问到。
吕仲清看着眼前的名单,“乱选不如不选,李一,这个名字简单易记,就他好了。”
选中人之后需在旁边的屋内报名登记,屋内的人很多,不过都有序的排列着,屋子很大,负责登记的有三处,挑战的名单也是划分为三个板块,对应区域的人必须在对应的地方登记,以免重复,排列的人像三条长龙般,但在屋内依然显得不是很拥挤。
“姓名,”声音沉稳而简洁。
吕仲清看着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人,显然他不是专门干这些写字记事这类杂事的。一张粗狂的脸,好像充满着无限的精力,岁月好似都不能让他脸上显现出一丝疲惫。有力而粗壮的大手,显然不是长期握笔的手,登记的人名也显得很不工整。“吕仲清”。仲夏的仲,清水的清。”
那人抬头看了看,道:“未成听过,敢问阁下以前混迹何处?”
吕仲清道:“碌碌无名,不过是来此处混口饭吃。”
“年龄?”那人问道,“宁远山庄,半年淘沙,已不是当初能随意混进的地方了,若无真本事,我劝你还是不必来了,。”
吕仲清道:“年龄,我想想,四十有三了吧。既然来此,自当尽力而为吧,多谢阁下提醒,敢问大名。”
那人道:“洛明鹏。”
吕仲清也不好多做打扰,以免耽误后面的人,告辞而去。
明日第二十七场,吕仲清看着手里的牌子,这是登记后洛明鹏发给他的,上面印有数字二十七,便是第二十七场,到时需要以此牌为证方能上场比试。明日比武以末时为使,同时四处进行,一场不管如何都以三十分为限,不管是提前打完还是非分胜负都要开始下一场,以免打乱安排已至比武移至明日,明日又有登记之人,安排起来麻烦颇多。第七轮出场,看来时间很是充裕,明日能睡个好觉了。
天微亮,鸟方鸣,李一已然醒来,这已是多年的习惯了。现如今他四十有余,自十岁如此,每日早起便是习武,三十多年,风雨无阻,已经成了像吃饭,睡觉一样必须完成的事了。许久未有人挑战了,难得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李一如是的想,对方前来挑战定有准备,却不知对方实力如何了。
然而与李一的对手,确是和他有着鲜明的对比。吕仲清在这日上三竿之时,依然不乱方寸,好似已经忘了这日有场生死攸关的比试一般,此刻还是在那梦影之中,没有一点自觉。
但他的儿子吕先行便没有如此定力了,早早醒醒来,无所事事,也不想吵醒老神棍,以免他借口被自己打扰没有休息好而输掉比赛。只得看着这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但他却感觉比平时过的更久了,一副急躁不安的心态。
日移至西,人潮于市。这已经是午后的时刻,吕仲清和儿子吕先行也已经来到了宁远山庄。宁静致远,然而此刻宁远山庄却一点也不宁静。偌大的演武场,满是人海,有山庄内的人,也有前来比武的人。也有毫不相干的武林人士前来交流比试,毕竟天下间没有比这更大的场所了。
与擂台下形形色色的人随意交流不同,烈于四周的四座擂台显然正式许多,这四座擂台便是挑战者与庄内的人比武所用,需遵循排号,然后对照号码后方可开始。
台上在进行的是第六轮比赛了,吕仲清父子二人在三号台周围观看着台上比武之人,他的比武便是要在这三号台进行。台上两人一人使抢,一人用刀,用刀者咄咄逼人刀刀皆是全力而攻,但使抢者一根长枪也舞的密不透风,两者相较,很是激烈。
“台上两人武功不弱啊,不过使抢之人被逼的如此,迟早落败吧!”吕先行不由的担心接下来的比赛,老神棍能否应付。
“一看你就是外行。”吕仲清道。
“为何?”吕先行问道。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枪之所长便是长度,这使枪之人这般畏畏缩缩,不行进攻,被贴的身来便是自己所短,若是水平相当,迟早落败。然而用刀者已然贴身,以自之所长对敌之所短,依然不能取胜,说明使抢者要比这用刀者武功更高,只因使抢者谨慎出招,被这用刀之人一往无前,近的身来便落得了下风。用刀之人占有如此先机,即不得胜,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已是强撸之末,被使抢之人缓过气来,拉开距离,用刀之人不出十招必败。”
果不其然,台上用刀之人,连续全力进攻,不能持久已是力竭,被使抢之人抓住机会,乘势反攻将用刀之人逼退。距离拉开,使抢之人一点寒芒随即而出,攻势凌厉无比,比他的守势更加巧妙而有力,只得三,四招,用刀之人已是不支,只得认输。
台上结果既出,吕先行也感觉老神棍说的有几分道理,不像以往随口而出都是忽悠扯淡的瞎话,毕竟混迹江湖这么久,这点眼力还是该有的吧。
“老神棍。马上该你了,你觉得你有几层胜算?”吕先行忧心的问道。
“对手武功高低,未曾挑战前,怎能知晓,不过其武功应该不弱便是。”
“你如何知晓他武功不弱?既然知晓为何还要选择与他比斗?”
“李一,此名字简单忆记,来此挑战之人,为打听院内之人武功虚实,多是从那墙上名单从前或从后记得几人名字,再去探知,但五千余人实是太多,哪能记的许多,往往名字越简单越容易记住,如此,李一不知被多少人调查过,却无一人挑战,可想而知其在宁远山庄的威名着实不低。至于为何选择与他比斗,这却是说不得。”吕仲清答道,但为何选择李一为对手,他却不好意思当着儿子的面回答,故此故作高深。
自己的武功,自己也是不得知晓,近二十年来,不曾用,也不曾再练,还剩的几分只有那天知道了。世人之所向,非名即利。吕仲清无名可给,但是却有利可诱。庄内武功越高之人,越无人敢挑战,自然是人人皆知战胜不得,这等武功之人若想挑战进来却是易如反掌。如若以利诱之,让此等武功高的人故意输的这一场比试,比诱使武功低的人输的这一场比试要更容易成功,或进或出,都是他一念之间,不曾有后顾。那武功低的人若输了,却也不得而知能否再的进来,往往要谨慎的多。不过若不成功,那比试便是凶多吉少,这却也是兵行险招的下策。
其他台上的比武已是结束,事实上却是很少有打满三十分钟的比武。此时吕仲清的心中也不免有一丝紧张,虽然是个已是个老江湖,但很少有像现在这样正式的比斗。
“二十七号,”台上主持这场比武的人叫着。吕仲清上的台来,步履不再似以前那般随性平静。
擂台比武,刀剑无眼,虽然大多是点到即止,但还是有些许意外发生,大多是小伤,可依然有重伤者,可幸的是这半年来却无人死在这擂台上,毕竟比武之人无深仇大恨,何须下这死手引来诸多麻烦,宁远山庄也有规定,致人于死者也不得入庄。
大周王朝,建立以近两百年,制法完善,这比武不管是伤人,死人都须自愿签订这生死状,这宁家终是商贾之家,不如此难免有诸多麻烦。
台上的主事检验完牌子,两人签的生死状便自下的台来,以无他事,只得台上之人分出胜负便可。
吕仲清看着眼前的对手,紧张也在所难免,这李一在这庄内也算一个传奇式的人物。比武之前不可能毫无准备,吕仲清早乘的比武前的空闲打听过他的对手了。
这李一四十余岁,善使刀,与其交手的人很难在其手下走过十招,平时在庄内修身养性,别无其他爱好。每日初晨必定练武,也常与庄内之人交流,也对这庄内的生活很是满意。看来这人不是一般的棘手,不过他人传言终是难信,只能先试上一试了,吕仲清如是的想。
吕仲清看着眼前之人,虽然已是四十余岁,但其面相不过三十来岁,一点也无老相。手中之刀,精细小巧,比一般的刀小短许多。刀多以力胜,刀生宽且长,一刀而下,势不可挡。但这只是常人,任何武器都有诸多变化,怎么能只取其唯一。
“李前辈,在下有一事相求,可否通融。”吕仲清客气的道。
李一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年龄并不比他小多少的人,然而他却叫自己前辈,李一心中好笑,自己何时这么老了。“何事?”
“现今台上只有你我两人,台下人多嘲杂,定不能听的你我所谈。宁远山庄,是进是出不过是阁下一念之间,此处虽好,不过终是寄人篱下。阁下在此许久,何不外出散心,在此久了也难免显得无趣。”吕仲清十分快速的说着,毕竟交谈的久了,难免引起别人怀疑!
“你是何意?”李一问道。
即以发问,显然李一对自己的想法不是没有兴趣,吕仲清显得有底了许多,他生怕李一二话不说便将他手里的刀挥舞过来。道:“我如今年过四十,然却一事无成,我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在下尚有一子也随我漂泊多年,我实不想再让他过的如此不堪的生活,便想在此处谋得一个居所,望阁下通融。”吕仲清先晓之以理,看对方是否有所感受,而决定自己出多少血来换得这场比武的胜利。
显然李一不是一个好忽悠的人,其一言不发,神色不变。吕仲清知道自己不花大价钱是没法让对方输掉的了。忍痛道:“五十两,这五十两已是我多年全部的积蓄,无法再多拿得出一分来了,若阁下输给我,那这五十两便是阁下所有,还请速速决断,你我若还不动手,必然惹人生疑。”
五十两却也是很多了,通常在这繁华的潘阳,一个三口之家一年之费不过一二十两。李一也很是心动,这五十两够他在外潇洒很久,到时用完了钱再重回这宁远山庄不过是轻而易举。听的吕仲清催促,李一心想反正无人知晓,便道:“好,不过若你来日被他人挑战而被赶出庄去,我也无能为力。”
吕仲清笑道:“那是自然,在下自有办法。”李一不再多言,手中之刀御风而出,这刀竟比风还快,常人出招,就算快速,也不过随风而出,他的刀却在风之前,风随后方至,这刀御的风来,再加之特殊的内力吹动,这风也成了是这套刀法的助力。
不过这是在平时,李一此时刀法虽快但却无力,无丝毫内力加成,所攻的之处也不是角度刁钻的边缘,亦不是对方的破绽等地,正面而去,却是迎对方的长剑而上。但李一出招太快,非常人能察觉其所为。
李一为做的表面功夫,刻意装作交手很是激励,但对方的剑法太是劣拙了,干脆说是根本不会剑一般,只知直来直去,一眼望去满是破绽,李一也只有自己静下心来前去迎合。
但交手越久,李一却越来越感到奇怪,对方的剑招越来越快,连绵之间好似已无一点停顿,不过还是那样直来直往,无一点虚实相交,无一处是奇招。就算这剑招再快,如此出剑,实难对自己造成一点危险,让他很是好奇。
“你这剑招,如此直接简易,我的却感觉这剑法远非如此简单,其中可有何奥秘?”间隙间,李一问道。
“这套剑法,名为春水,不过我二十年来已未成再练一招一式,身上经脉也已是俱废,实难让这套剑法再现于世了。”吕仲清略显沧桑的道。
李一道:“你若能将这剑招的奥秘告诉我,我便不要你那五十两,你看如何。”未成想到,这李一也是武痴一枚,见到新奇的剑法难免好奇。
“这剑法在我手中已是荒废,告诉你又有何妨,却能替我省的五十两银子。”吕仲清自嘲笑了笑。“春晓而万物生,生机不绝,剑招不断。水无形,无孔不入,但剑却有形,如何让这剑无孔不入,便只有犹如那水般,剑招潮涌而出,不用寻其破绽,若有破绽,这剑招自然而入。”
“不寻破绽,若有破绽便如水般无孔不入,加之剑招如春机盎然不绝。若真能做的如此,不敢说雄霸一方或少有敌手,却也不可能如此默默无名,我从未曾听过这般剑法,难道是你未曾练得圆满?你又说你经脉已是俱废想是自有一段艰辛。”李一道。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这剑法上述种种,当年却是已然练得,不过练得又如何,终输与他人,落得武功皆费,经脉俱断。”
“看来我无缘见识此套剑法了。”李一遗憾的道,不知这春水和自己的御风刀比起来谁高谁低,已是很久未曾见到这等精妙的剑招了,偶然激起了自己的好武之心,现在难免留下的只有遗憾。
数十招后,李一在一次刀剑相交中假装力不能支,刀脱手而去,只得认输。“若有机会,”李一略感遗憾的道,“希望能见你的剑法重现于世。”
吕仲清道:“在下虽武功低微,但闯荡江湖如此之久,阁下的刀法也是世间罕见,何故埋没至此?”
李一不答,只道:“下月我自回山庄,希望阁下犹在,再与你论这刀剑。”说罢转身而去,消失在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