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云雾缭绕,耳边仙乐飘飘,远处青山渺渺,脚下是朵朵白云,头顶是蔚蓝天空,时有清风拂面,这莫不是传说中的神仙居住的地方?
寻着乐声望去,水气氤氲处,人影绰绰,真的有仙人?!我兴奋起来,想要过去一探究竟,脚下的云仿佛读得懂我的心意,竟然自行飘了过去。
两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在菩提树下对弈,他们身后明澈如镜的湖面上,一女低首弄琴,四女波上起舞,皆是白衣翩翩。
“忘忧,你不在你的情天恨海好好司职,跑到我的澄心湖来做什么?”一位老者抬起头来向我斥道。
“唉,王母怎么找你这个既贪玩又不喑世事的小仙来掌管人间情事?你还不快到澄心湖上看看,只这一时半刻间又不知多了几对痴男怨女!”另一位老者也发出感叹。
原来我便是忘忧仙子,掌管情天恨海?澄心湖可以看到人间景象?我如入云里雾里,然而好奇心还是让我走向湖边。
湛蓝湖水,如雪白衣,映出一张盈盈笑脸,若李若桃。水波荡漾开去,倒影不在,眼前现出了一幅秀美如画的江山,太平盛世,男耕女织,人人和乐。
“两位老人家真会吓唬人,哪里有什么痴男怨女?”我转身对着那两个只顾下棋的老者,神仙也会骗人!
“小孩子家没有耐性,你再仔细看看,仔细看看。”这次两人头也不抬,而我却像被下了咒语般,目光不由得又转向湖面。
咦!那晶莹剔透的一颗颗是珍珠吗?
不,那是眼泪,男人的眼泪!
都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眼前的这个男人,年纪并不是很大,玄衣白发,泪珠便是从他的黑色眼眸中滑落而下。
他到底有什么伤心忧愁之事呢?看来忘忧真得失职了,待我仔细看看究竟,也好助他忘记烦忧。
可是,那躺在床榻之上,双目紧闭,脸色绯红的女子又是谁?为什么叫我看着眼熟。
男人的手中的湿毛巾正在轻轻的擦拭着女子脸上的虚汗,那样温柔,却不知擦拭而去的除了汗水还有自己不经意间滴下的泪水。
男人轻轻握住女子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萱萱,你可知这是我由始至终都未曾变过的愿望?我曾多少次幻想着可以与你过着含饴弄孙,共看夕阳的日子,清醒时,才惊觉这一切是那么遥不可及。”
“萱萱,你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如果时光可以逆转,我宁肯当日不曾与你相遇,那样你就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承受这么多苦痛。”
“可是我又如此的舍不得你,我若不与你相知相许,就算活他一百岁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一个错误判断却足以让我痛悔一生,就因为我的逃避,就因为我患得患失,怕你不原谅,犹豫不决不敢向你告知真相,谁知最后却找了个最不合时宜的时间,让一切都挽不可挽。”
“当我知道自己残酷的话语换来的结果是挚爱的妻子因失血过多可能不治,是自己期盼已久的女儿注定了夭折的命运,我心疼,我心痛,那一刻我清楚明了,就算所有人都能原谅我,我自己却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那一日张令泽向我说出实情时,我竟然有种莫名的轻松,既然天意如此,那怕让所有人都骂我薄情,只要能让你恨我,不再爱我。因为我不愿意你在以后数不清的岁月里再添一份更深的伤痛。”
“可是让我看着你受伤痛苦,而不管不顾,装作漠不关心,何其残忍?有多少次我忍耐不住,想要冲进东宫向你把一切道明,不,我不能!”
“知道伤得你那样重,你却仍关心我,而我唯一可做的就是再一次让你受伤,那一天我痛彻心肺。”
“萱萱,你为什么要那样善良,始终学不会去恨人,现在细想那些曾经对你不起的人,你哪一个跟他们计较过,你又怎会恨我?”
“萱萱,我是不是真得错了?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样做可以让你受伤最轻?”
我忘情的听着那男子诉说,虽然他的话语我无法读懂,心中却有种莫名的感动。
突然湖水猛颤,眼前的一切又变回了原有的澄如明镜,镜中人影,脸上**一片。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我拨开水层再去看时,男子已然不见,床上女子依然紧闭双眼,只是她白色的衣袖上不知何时染上了桃花点点。
再回头,哪里还有仙翁仙女,亦不见了菩提树,澄心湖,只有眼前的云中有字迹闪现:
世人皆因执著苦,情天恨海几沉浮。
菩提树下澄心湖,忘忧仙姝得领悟。
云中字迹也转瞬即逝,独留我一人还在细细揣摩诗中含义,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脚下云彩陡然坠落,我惊呼一声,坐了起来,此身已在东宫。原来没有什么忘忧仙子,也没有什么菩提树,澄心湖,一切都是我昏迷之时所做的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娘娘,您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一个不知名的小宫女对我说道。
东宫之中本来并没有宫女伺候,而她定是因为我病着无人照顾才从其他地方调来的,因此我不认识也不奇怪。
“奴婢棠欣,新进宫不久,本来在浣衣房做事,前日里安公公才安排奴婢来照顾娘娘的。”她见我没有说话,忙又说道。
安若槐是宫中专门负责宫女杂役以及内侍的,郭威在世时就做了总管,算是宫中最老的人了,他派过来的人必然是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的人,当年他派到正阳宫的几个就都不错,只不过进来时就已年纪偏大,后来一到20岁我便都让她们出宫回家了。这一次这个棠欣看起来年纪不到十五,看来是新进宫女中最出类拔萃的。
东宫多了个述奇,而我自己也觉得身体大不如前,做起事来有些力不从心,是时候找个人帮忙打理两个孩子的饮食起居。
“棠欣,名字很好听,以后就留在东宫吧。”就冲她的这个名字,我就喜欢上了这个说话声音婉转,长相甜美可人的女孩子。
“奴婢谢过娘娘,娘娘您的种痘之法,不知救了多少人,可以在娘娘身边伺候,是棠欣的福分!”小丫头一脸的开心,忙着谢恩。
种痘之法,对了我记起当日郭山将我抱回东宫后,我便发起高烧,而且也出了红疹,难道我也换上了天花?
“棠欣,你拿镜子过来。”我想起了什么,吩咐她。
她听话乖巧的去桌上取来铜镜递到我手上。
镜中的脸虽苍白清瘦,然光滑无暇,没有红疹,也没有任何天花留下的斑痕:“棠欣,我昏迷了几日?”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这个,奴婢不知,棠欣来时娘娘就已经昏迷不醒。”看来她这里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
“你出去叫郭统领进来见我,我有事要问他。”我知道郭山此时必然会在东宫门外守着。
果然棠欣出去后不久,门外边想起了郭山的声音:“娘娘,你要见郭山?”
“你进来说话。”
“是”郭山毕恭毕敬的开门进来。
“王太医说得没错,娘娘您果然全好了。”他略一抬头向我看了一下,很快又低下头去说道。
“我昏迷了多少天,也是染上了痘疮了吗?”我急切地问道。
“娘娘您并未染上痘疮之症,王太医讲您只是因为一直以来气血不足,再加上连日操劳,不思饮食,以致身子虚弱,经受不住邪风入侵,得了风疹。是以喝下他开的汤药,三日便会退热去疹。”
“这么说我只昏迷了三日?”我重复道。
看来一切真得只是我的一场幻梦,三天时间,就算他与我还似当日般情深意浓,他也无法从战场返回,更何况现如今又还有多少情意留下。
可是我为什么还要在梦中见到他,为什么会听到他说那些话,难道经受了这么多,自己对他还是没有心死,还希冀他可以向自己解释一切?
“皇上可曾来过?”终究还是不死心,忍不住问了一句。
“娘娘,皇上亲领大军出征契丹未归,您忘记了吗?”
看来自己真的是多此一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