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整,偌大的办公楼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童真收拾好东西正要离开,师傅方志平叫住了她。
“童真,你还没走呢,正好有事找你。”
“师傅,什么事呀?”
“明天晚上有个广告赞助商主办的慈善晚会,你代表报社参加一下,再写篇稿子。”
“——师傅,这个——就不能让别人去吗?”
“童真,师傅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事情。可是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既然做了这行,就必须负起该负的责任,不能太过任性行事啊。”
“好吧,我去就是了。”
“那等会我把邮件发给你,你回家看一下,明天不要忘了。”
“嗯,好,师傅,那我先走啦。”
“一起走吧,我送你。”
“不要了,又不顺路,要是师傅回家晚了,师娘肯定要坐立不安喽,我可不忍心。”
“你这孩子,又没大没小、胡说八道了。走吧,走吧,省的看的我心烦。”
方志平笑得一脸无奈,生气地挥着手打发童真快走。
晨桦集团是主营服装的企业,规模不是很大,以成衣制作精良而在业界小有名气,也算是为S市的高GDP做出了贡献。晨桦集团的新任总经理魏家国,大学时期主修管理学,选修新闻传播学,十分重视营销策略,尤其是擅于运用新闻媒体的广告宣传,赞助投资了当地多家平面媒体,而花鱼杂志社就是其中一家。这次,晨桦集团联合S市政府、S市人民医院发起了“重见光明”的公益活动,将会在本市范围内寻找符合相关条件的失明患者,由S市人民医院免费为其手术,使其有希望重见光明。本次慈善晚会所募集的捐款将全部用于手术,而剩余费用则由晨桦集团一力承当。
即使目的不纯粹,慈善的效果却是实实在在的,比起那些一心想要助人却无能为力的人,受助者会不会更喜欢这些大企业大老板呢?难道美好的心意就这样毫无价值吗?
已经换好衣服正站在镜前的童真,脑中不知为何突然闪过这个想法,盘着头发的手不由停了一下,胸口觉得有些闷闷的。
算了,不想了。
童真不知在对谁生气,门被重重地关上。
来到王朝酒店的5楼宴会大厅时,里面已经涌动着许多人流。站在门口,平复了一下情绪,童真将外套递给服务员、道了谢,径直走向餐桌。
毕竟是在陌生的环境,童真还不太好意思毫无顾忌,因而虽然嘴巴一直没停过,好歹吃得甚为优雅。好在童真并不认识几个人,更重要的是,并非惊艳脱俗的大美女,所以也没有太多人注意她。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晚上好!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一个五光十色的万花筒,可是有些人因为种种原因,无缘得见这一切。为此,晨桦集团、S市政府和S市人民医院共同伸出了支援之手。下面,我宣布‘重见光明’大型慈善募捐晚会现在开始!”
就这样,在观看完一段记录失明人士日常生活的短片后,晚会便在各式各样的领导、企业家、知名人士的发言中无限延长,童真打开录音笔,努力瞪着眼睛,保持清醒。
发言,表演,捐款仪式,领导总结发言。
“至此,活动已经进入最后的舞会阶段。希望来宾朋友们能稍微放松一下,在舒缓的音乐步伐中增进相互的了解,一起继续为未来世界增添光明。谢谢!”
什么?慈善晚会还有舞会?
本想立刻溜之大吉,但晚会的主持稿和演讲稿还没拿到,童真只好收住好似就要脱缰的脚。
“天哪,不会怎么倒霉吧!”
眼看一个同行男记者有向自己走来的趋势,童真一慌,眼睛都没处看了,无意间便低下了头。等了一会,不见有可怕的手伸来,才忐忑地抬起头,见那人正拥着一个女职员翩翩起舞,不由长舒了口气。此后,凡是看到有可疑男子接近的苗头,童真便装淑女,捧着酒杯,低头细细品尝美酒,那些男人看到童真这样,不知深浅,也不愿自讨没趣,便渐渐转移目光。
这该死的舞会到底要什么时候结束啊?!
因为危险解除了,童真便有些放松,整个人没有形象地靠在沙发上,心里不住地抱怨,渐渐发起呆来。
“和我跳支舞吧。”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童真面前。
看着眼前一身黑色西装、戴着金属框眼镜,一脸似笑非笑的男子,童真先是大惊,然后便觉得他有些眼熟。好一会才想起来他是卫阿姨儿子的好朋友,名字好像是两个字。话说当日童真与言策两人,一起安静地吃完午饭,便各自回家。回家后,童母一直旁敲侧击地打听童真与卫琪的进展,完全是一副迫切要嫁女的表情。童真心里有数,却并不对童母实言,更没有告知她自己的相亲对象根本没有出现,只是不停地打哈哈,顾左右而言他。其实,卫琪没有依约前来,却派来了自己的好友,想必是对自己无意,甚至已有心仪的人。
看着童真一副见到鬼似的表情,言策心里觉得好笑,却也不催她,就是静静伸着手。
“啊,对不起,我正要去卫生间。要不,你找别人和你一起跳吧。”望着眼前的杯子,童真脱口而出。
“没事,你去吧。”言策十分自然地将手放下,平静地回答。
没来得及细想,童真便逃命似的奔向卫生间。
在卫生间里磨了差不多一刻钟,估摸着那个人肯定已经邀请了别人,童真才大着胆子回到大厅。
“你回来了,那我们去跳舞吧。不会也没关系,跟着我就好。”
眼见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金属框男子,童真觉得自己好像要晕倒了。
“我真的不会跳舞,会丢你的脸的,你还是找别人吧,对不起啊。”
“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怎么迈出第一步——再说跳舞,又不是为了别人。”
乍闻言策的话,童真有些恍惚,心中大有触动。其实,跳舞也和助人一样,哪怕对于他人毫无帮助,但于自己,只要出自真心,总有其存在的价值。
“那你带着我跳吧。”
当然,道理总是容易说的,而实践往往会偏离设想轨道很远很远。晚会结束时,童真不仅是带着一堆材料,更是望着言策的皮鞋、带着满腔的愧疚回去的。
晚上躺在床上,想着晚会的事情,构思明天要写的稿子。当想到那个男人在跳舞时没有抱怨一句、临走时嘴角却似乎带着揶揄的奇怪言行,童真突然觉得脸上有点烫,伸手将盖在身上的被子往下扯了扯。最后离开酒店时,童真原以为那个人会向自己要电话号码,正犹豫怎么回答,那人却只意味不明地看了看童真,就带着笑意离开了,弄得童真心中糊里糊涂的,还隐隐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