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死了人,这就成了大事,因为我们一直在屋子里,自然没有了嫌疑,而这里唯一能站出来调查现场的又只有我们,所以我们在某种意义上重获了自由。
跟着老吴来到死亡现场后,发现这儿是陈家宅子后院的一处地儿,漆黑的夜幕底下孤独的耸立着一座大房子,沈文就死在房子前。虽然已是大半夜的,但还有不少人“参观”,多数是一些在陈家打杂的本地人。想必这些人里面很多是第一次看到尸体,所以他们都躲得老远不敢近前,一边交头接耳,他们除了害怕死人外,更多的在害怕着另外的什么。
此时已是凌晨3点多,月亮正好被乌云吞噬了,所以天黑得浑浊,还散发着山间特有的寒意,让我们明显的感觉得到做为一个凡人与大自然对抗是多么的无力。我裹了裹衣服,靠着手电的光拨开了夜的朦胧,映现在眼前的果然是沈文,只是此刻已是一具没了生气的尸体。
在死者尸体身后的这栋房子为了避开地面的湿气所以建得比地势高出不少,进到门里还需要上几步台阶,我推测它应该是一栋仓库。
死者是面朝下趴在台阶下面的,他的脸贴着地,眼睛直勾勾的侧看向一边,嘴角大张,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冷冻扩散的瞳孔里尽是恐惧和茫然。
死者的头破裂得厉害,硕大的黑洞在他的后脑勺敞开着,血浆泛滥,集中的溅向脑后的方向,流得遍地都是。这些血还没有完全的凝固,所以沈文应该是不久前才死的。
瑞景用工具拨开死者的头发看了下,虽然她不是法医,但是由于伤口太过于明显,所以她也能肯定死者头部至少有两次以上的重度撞击,这应该就是导致了沈文死亡的关键原因。
另外在台阶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数点血滴,初步断定沈文从台阶上滚落而下的,摔死的可能性相当高。他可能就是在滚动中头部被多次撞击而导致的直接死亡。因为人的头部第一次撞击不会马上大量流血,所以台阶上只是出现了血滴,而主要的血流现象出现在死者完全倒地并受到倒地的最后一次撞击时。
我注意到沈文手上带的表已经停止,猜想是他摔倒时弄坏了,手表的时间上正好指出的时间是2点36,很有可能这是死者死亡的确切时间。
“看起来像是意外。不过谁发现的尸体,能在事情发生时就立刻通知到其他人?”我看完现场后问老吴。
“是仓房隔壁住的张姐。”老吴说,“她在睡觉的时候听到仓房里传来了男人的惊恐的叫声,于是出来看,便发现了沈文已经倒在这里了,等她把人叫过来帮忙时,沈文就已经断气了。”
我们继续了解了一下,老吴所说的张姐是陈家雇的看管老宅子的一个大婶,平时就睡在这个仓房几十米开外的一所屋子里,因为晚上听到了沈文的尖叫以为是小偷所以过来查看,于是发现了死者。除此以外据其他附近的人描述说也有听到男人叫声,看来这张姐是没有撒谎,加上他和其他一些陈家雇工共住一起,有了不在场的证明,基本也就排除了她的嫌疑。看来这沈文死前确实有发出叫喊,而且声音还挺大的。
“有什么事情可能让一个大男人发出惊恐的叫声?”我边想边说道
“我刚过去偷听了一下那些人的谈话,他们好像觉得这个仓库很邪门,平时都没有多少人敢进去,”小叨窜到我面前说,“我也很好奇这沈文为什么一个人去到里面。”
“沈文是在尖叫之后摔死的,这点是肯定的,而从他的摔死方法以及别人听到的尖叫来看,我估计他肯定进去过这房子。只是究竟他看到过什么?”我托着下巴说
“那我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不过得你走前面哦。”小叨跑到我身后推着我往仓房走去。
说实话,我也知道应该进去调查,不过我有种脊梁悚然的感觉,这栋大房子在阴冷的黑雾里毫无声息的立着,它那扇半开着的大门里只有黑暗和一股发霉味道,我无法想象沈文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勇气进去,又是以什么样的恐惧逃出来的,但是我知道此刻我的心里是多么的不情愿就这样被小叨推进去。
我来到仓房的大门,先是伸个头进去瞧了一眼,用“伸手不见五指”都无法形容这等的黑暗,然后我小心的迈进了里面,瞬间我仿佛被置身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死寂是这里唯一的气味,黑色是这里唯一的色调,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每一下都让我呼吸更凝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将这里所有的活物都给掐死抛入深渊。
我用手电拼命的往里照着,竟然也照不出什么光亮来,一切都被黑暗吞噬得干净。还好跟在后面的小叨找到了灯的开关,随着几下疲惫的闪烁,头顶上的吊灯露出了他幽怨的昏沉光芒,让我看清楚了仓房里模糊的环境。
这里基本上没有任何的特别,如同一个地主家族博物馆,两旁都规矩的堆满了陈家历来淘汰了的杂货,以至于只有很窄的过道让人在仓房中穿行。
我们随着通道往里走,看到两边几处堆放的东西被推翻,掉得凌乱一地。我感觉得到不久前沈文拼命朝着生路的方向逃窜时的喘息,不过此刻我们却正朝着他逃亡时的反方向前行,那是让他发出凄厉叫喊的方向。
遗憾的是,我们走到了仓房的尽头也并没有发现任何的线索,通道底端只有一扇铁门,从房屋的结构上看应该是仓房的后门,不过却早已被锁死,而且从上面的铁锈痕迹来看也已经有好几年未开启过了。
最后我和小叨退出了仓房,这时瑞景已经将白布盖在了沈文的尸体上,她告诉我尸体已经开始出现尸斑,按照这个季节的温度,出现尸斑显然需要2个小时以上,但是它却在不到1个小时就出现,显然说明死者在死前做过极度的运动,加上仓房里那些被撞得歪斜倒地的东西,看来死者确实是从那里面疯狂的跑了出来,才以至于摔死。
我把这种推测告诉了其他在场的人,他们纷纷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丝毫不亚于站得老远的那些当地人。
“那究竟他为什么要跑呢?”其中一个人按耐不住的问道。
“他肯定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另一个人回到。
“听说这仓房本来就很邪门,好像说是闹过鬼。”人们交头接耳的说着。
“是呀,听说这镇子里以前群鬼游行过,死了不少人,而这个房子就是当时的鬼门关。”人们说得越来越玄乎了。
“难道陈晓曦来把沈文带走了?这地方就不正好是那鬼门关吗?”一些人开始出现恐惧的表情。
我没精力像小叨那样去搀和别人的谣言,所以我离所有人老远,托着下巴正处于沉思状态。就在我全然不知的这下一秒,一支干枯的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如同锁命的鬼爪有力的深嵌在了我的手腕上。由于大脑的高负荷思考,多余的空间并不够来得及应付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于是我着实的吓了一跳,甚至发出了哇的喊叫。
抓着我的是一个全身衣着破烂的老女人,她满身支离破碎的皱纹被同样破烂的衣服包裹着,像是一个带来死讯的巫女。
她嘴里呜呜着东西,好像念着某种蛊咒,同时将我往仓房旁黑暗的林子里拖,即便我使劲拽也无法挣脱她的魔掌,也许我确实是被吓得岔了力。
还好,其他的人立马过来将女人和我分了开。被推倒在地的老女人似乎依然没有死心的死盯着我,无论我如何挣扎都不肯放过我一般。
几个农民终于过来把女人轰走后,听他们当地人说这个女人是个疯子,又不说话又不和人交往,一个人经常神出鬼没的到处溜达。我突然想起来她就是在镇外坟头上看到的那个老女人,我似乎还记得我和小叨离开坟坡时,她对我露出的意味深长的笑。
没多久陈天傲带着乌鸦和老吴也来了,此刻他已经换了一身宽松的大衣,我估计他是从睡梦中被人叫醒赶来的。
跟他一起赶来的还有几个道士,法器也都带了不少,是要做一场大法事的架势,看来这个时候的死人显然是非常忌讳。
“现在是什么情况?”陈天傲来的第一句就直接问道。
“死者是沈文,我们初步推测他死前是从仓房里疾跑出来,然后摔到了台阶下,重伤了头部导致直接死亡。”瑞景给陈天傲说道
“就这么几步台阶也会摔死人?这也太荒唐了。”陈天傲似乎不满意这个答案。
“至少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是谋杀。”我看着沈文的尸体回答说。
陈天傲沉思了会,然后问道:“但沈文为何从仓房里跑出来?”
“我们也不清楚他去里面做什么,但他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吓到,所以才会逃出来摔死的。”我说。
“黄大师,麻烦您们先过去看看。”陈天傲听我们也没什么结果后,转身对着身边的道士说道。
于是道士几个就围到沈文尸体旁,先看了看白布下的尸体,摇了摇头后开始做起了法式,口中还念叨着“邪”什么的,瑞景怕现场被破坏于是也过去叮嘱那几个道士。
“余先生,我虽然不是什么专业的,但是我也觉得沈文的死和玛雅之夜被盗有很大的关系。”陈天傲对我说道。
“还不好下结论,毕竟现在条件有限,找不到什么线索,只有等其他警察带设备来了之后再说了。”我表示无奈。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真的要调查,可以往那个方向去。”陈天傲扶了扶眼镜,然后过去了道士那边。
我知道陈天傲的意思,那种推论我何尝没有做过。然而做侦探的最关键是找到线索,所有的推论在没有线索的支持下,盲目的去追逐脑中的推论并非什么好事,因为钻入牛角往往会导致失去了寻找线索和证据的黄金时间。
另外我也观察得到陈天傲对沈文的死没有表现出过多的难过,好歹这沈文也是陈天傲的准女婿吧。
“安息吧,也算是陪晓曦一起上路了。”突然间徐哲出现并跪在了沈文的尸体旁,口中喃喃念道。
“别纳闷,”徐哲起身后对我说。“听说好友走了,特地过来悼念一下。”
“你知道沈文为什么会来仓库吗?”我问徐哲。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徐哲依旧摇摇头不做任何回答。
“难道你不想为你的好友报仇?”我试探的继续问。
“一场意外而已,何来报仇?”徐哲笑了笑,我心中不禁一阵发凉,这根本不想是得知好友身亡后的表情。
我知道在这人身上也实在问不出什么,于是干脆转身离开了。
“侦探,等等,”徐哲突然叫住了我,“有个线索我可以提供。”
我很疑惑的看着他,这人真是捉摸不透。
“陈天傲是沈文还小的时候就不喜欢他,甚至达到厌恶的地步,他觉得沈文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花瓶,”徐哲说道,“而且我还知道,陈天傲是不会让陈晓曦嫁给沈文的。”
“那以陈天傲的地位,逼迫沈文离开陈晓曦是很容易的事情,为什么还一直让他待在陈晓曦身边呢?”我不解。
“这个从来就没人知道,不过一次酒醉之后,沈文曾告诉过我一句话,‘陈家必须让着他才行’,我从来就不知其中原委,”徐哲说道,“我能说的就这些,剩下的只能靠你们了。”
徐哲刚说完,老吴就过来告诉我们,瑞景叫到大堂集合。
我们正要动身时,老吴突然指着我那刚被疯女人抓伤的手问道:“这道痕迹是怎么来的?”
我自然把刚才的事情说给了他听,没想到他这样告诉了我说:“在我老家那里管这东西叫鬼挠心,是要给你述冤的,如果你办不了事洗不了冤,那么下个死的就是你。”
我知道这是毫无根据的迷信的说法,但我却莫名的觉得倒在地上的沈文正用他空洞的眼睛看着我,述说着他的冤情,只是我们都听不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