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这东院也就是陈家主人居住的地方,离祠堂也就几分钟的路程。进了院门是豁然开朗的一片大的院坝,种着些各色的花草,一边还修建了一湾鱼池,假山和凉亭伴在池子左右,别有一番江南水秀的味道。
东院里的房间都是围绕在院坝的四周的。和院门正中相对的是陈天傲居住的正房,旁边就是书房,沈文死时陈天傲说自己和老吴当时在书房,也就是指这个地方。在正房的左右两边各有两间厢房,是给陈家其他人休息的,陈晓惠和陈晓月住在那里。
老吴说的那件房子在东院的东南角处,也就是在厨房的旁边,本来是用来存放酿酒以及腌菜的地方。
为了以防万一,我和瑞景先去那间储酒房查看了一下,房间有个五十多平米,成一个方形结构,里面空荡荡的,大概只有几缸自酿的黄酒,以及晾满架子上的几排腌菜和一些打酒和腌菜的木制工具,但总的来说大部分地方是空出来的。房间里唯一的出口就是储酒房的门,当然还有一个用来透气的风眼,大概一个手掌大小。因为这已经是陈家宅子最外侧的房子,所以透过这个风眼我可以看到镇上的一些房屋。
“大致没什么问题。”我看完了储酒房后对老吴说道。
“可是能先等一等吗?小姐说想先去洗漱整理一下。”老吴看了看陈晓惠后说。
我们看向一旁的陈晓惠,她表示肯定的点了下头。
“小姐的房间就在旁边,只需要一会就好。你们先在那边坐一下吧。”老吴说完,指了指院坝一侧的几个石凳子。
我们可以理解这个时候人需要冷静和调整一下,所以便同意了陈晓惠的要求,老吴也需要陪在一起服侍,于是他们两人一起进了房间。
老吴给推荐的石凳满是雨水,所以我们自然没敢真的坐下去,只是站着等他们,顺便继续交流分析整个案情。
“你之前说陈晓月不是用绳梯的方法离开的祠堂,那她怎么消失不见的呢?”瑞景问我。
“虽然她无法用绳梯自己离开,但并不代表没有人从外面进来带走她,院墙上那道明显的擦痕的确表示有人进去过。”我说
“那以你的观点,你相信是有人带走的陈晓月咯?”瑞景忙问道。
“这个还不好说,”我笑了笑,“不过那道擦痕确实比我们留下的要深很多。”
“那陈晓月的失踪和曾静有什么关系,我总觉得陈天傲很忌讳曾静的事情。”瑞景说道。
“这些事情可能还得你再去调查一下了,看看这镇子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曾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我对瑞景说道。
突然,小叨轻声尖叫了一下指向院门的地方,我和瑞景连忙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为此我张大了胆子跑到院门处张望了几下,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刚才我好像看到有人在门口盯着我们。”小叨摸着胸大口吸气的说。
“这么黑的天你确定看到的是人,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瑞景有点疑惑。
“幻觉是不会吓到小叨的。”我相信小叨看到了什么。
“对,肯定是个人,而且好像是乌鸦,尽管就只有一瞬间,但我也比较确信。”小叨说。
“乌鸦?陈天傲的保镖为什么会鬼鬼祟祟偷窥我们?”瑞景还是不相信。
“不论如何,咱们小心一点。”我叮嘱她们两个说
不久陈晓惠就出来了。她身上披着一条长毯,出门就往储酒房走,也不搭理我们,走得稍微有点快,老吴虽然肩并肩的扶着她但是依然有点跟不上她的脚步。
“小姐您慢点。”老吴一边说,一边小心的扶着陈晓惠,生怕她走太快摔倒。
“陈小姐,今晚就委屈你了。”我们跟在后面,瑞景试探的说了一句。
但老吴急忙扭过头,对后面跟着的我们用眼神暗示不要提到这些事,以免陈晓惠越发情绪激动。
我们自然也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走在后面。
储酒房的门刚才就没有关上,所以老吴扶着陈晓惠稍微侧身就可以进去,不过就在此刻陈晓惠突然歪着脑袋扭头看向我们,虽然天色黑暗,但是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我们明显隐约感觉到了她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怨念和杀气,是在诅咒我们这些揭露真相的不速之客不得善终。
陈晓惠的眼神并没有在我们身上停留多久,人就被老吴搀扶了进去,但是我们却都心有余悸的停下了脚步。
没有一会儿,老吴就带着连声的抱歉,从里面退了出来,并且把门反锁上,这是瑞景吩咐的,就是怕有人会悄悄带走陈晓惠。
“这锁有点老旧了,你们是不是再确认一下?”老吴一边锁门一边问我们。
“不用了,刚才我都检查过了。”瑞景摇摇手说,“这锁的钥匙只有你那里一把吗?”
“是的,这储酒房里的酒就怕被人偷喝,所以钥匙也没敢多配,每次我们到这边避暑,钥匙都只有我一人拿着。”老吴回答道。
“老吴,请尽快找人过来守着。”瑞景说。
“刚才走得急,没顾得上叫,我现在立刻就去。”老吴连忙往外走。
“请多叫几个人,以防万一。”我一想到小叨说看到乌鸦,我就觉得还是谨慎点好。
“行,那你们等我会儿,我这就去叫人来。”说罢,老吴就转身出来院子。
“看不出来,陈晓惠脾气还挺大的。”等老吴走远了,小叨轻声的抱怨。
“换做是谁也都会这样。”瑞景说,顺便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陈晓惠在里面干嘛。
“别听了,你好歹也注意一下你人民警察的形象吧。这陈晓惠大不了也只能在里面喝酒吃腌菜。”我咳嗽一声说道。
“不,她好像在哭。”瑞景说。
于是我也跟着瑞景把耳朵贴了上去。只听到呜呜的哽咽声时断时续,看来是真哭着。
没一会儿功夫,老吴就回来这里,带了三个人,里面当头的就是之前守在灵堂外的王保安。
“小王,这儿就托给你们三个了,二小姐这里看紧点,千万别让什么人进去了。”老吴叮嘱道说。
“老吴你就放心,小姐就交给我们吧。”王保安说。
老吴笑着点了点,说了声谢谢后,就带着我们离开了。
“只有三个人吗。”瑞景有点担心的说。
“瑞小姐,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咱们都回去守着。”老吴答复说。
“不,没这个意思,”瑞景不好意思的说,“只是我们的职业本能,凡事都得警惕点。”
瑞景说完后,我们就一直沉默了下去,我觉得老吴肯定也挺烦我们的,对一个服务多年的老管家而言,和睦就是一生所求,但本来好好的一家人却因为我们的到来给破坏了,能开心吗?
“三位,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先过去老爷那里了。”我们转过了一道弯后,老吴对我们说,意思是我们该去哪儿去哪儿。
我们和老吴简单的告别后,却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尽管每个人都是满身的疲惫,但谁都表示不想回房睡觉。
“都很年轻嘛。”我笑着调侃道。
“这是个好案子,说不定会被载入史册,到时候我就在警史里名垂千古了。”瑞景说。
“是呀,前提是先找到陈晓月再说。”我说。
“我总觉得陈晓月会突然自己蹦出来,满身血的吓大家一跳。”小叨故意压低声音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出来,还为什么会满身血呢?”我说。
“本来就开玩笑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我的预感一向很准,就好像之前我说要出事,于是沈文就死了一样。”小叨笑着说,我猜小叨这句话里的隐晦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们冥冥中都有预感,陈晓月凶多吉少。
“那是巧合啦。”瑞景笑了笑,然后问道,“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是帮着去找陈晓月,还是找个地方我们对一下彼此的笔记整理一下思路?”
“先去打探一下这个女孩的故事,如何?”我拿出了那神秘女孩曾静的照片,在瑞景和小刀面前晃悠,在她们眼里我看到了赞同。
要了解曾静,我们必须找一个至少在清车镇居住过,了解以前事儿的人。不过这样的人并不好找到,听说当年活下来的人大多数搬离了这儿。于是我们顺理成章的想到了才来时,在镇上看到的那个小杂货店里的老太婆。
虽然不知道那老人是不是本来就生活在清车镇,并且经历过之前的灾难,但是我们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来到镇上的那小店外。
来到小店的时候已经是4点40左右,却发现店里闪烁着冉冉灯光。我们小心的敲了敲门,却发现根本没有关,索性不客气的钻了进去。
店里燃着蜡烛,是用来供奉几尊佛像的,木质的储物柜在柔光的烘烤之下,散发着沉香的古木气息,柜子的玻璃窗下零散的随意摆放着一些零食和画册书本,看起来却已经是好久以前的故事。一些有着当地特色的饰品被安静的挂在墙上,不知是久久未出售的商品还是主人过往的回忆载体,如今它们都在昏暗中用朦胧的眼瞅着我们的到来。我冥冥中觉得,这整个店如同是一个被时光封存的碎片,还苦苦挣扎在当年清车镇繁荣的回忆里,那儿有店主人亲切的微笑和孩童欢快的喧嚣,如今却只剩得残烛老人独守着光辉岁月的尘埃罢了。
铺子里并没有人,于是我们绕到店后面的小屋,发现这里同样点着灯,这一切都似乎是在暗示,它等我们的到来已经很久很久了。
小叨不客气的轻推开了房门,探进去了一个脑袋,然后又着急的收了回来。
“有人……”小叨不好意思的转头看着我。
“当然有人了。”我说,然后绕过了小叨,敲门后推门走进了屋里。
进了里面,我们看到了店主人——那个老太太,一声不发的坐在床头。她并没有睡着,而是分外安详的看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
“老人家,这么晚还打搅您老人家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看到您的店还亮着,所以就自作主张的进来了。”我抱歉的说道。
“不早,快5点了吧,”老太太说话了,不过带着几分咳嗽,“我呀,每天早上都这个时候起来开店的。”
“有人这么早起来买东西?再说这镇不是没什么人了吗。”小叨怀疑的说。
“别瞎说,隔壁的王老汉呀,每天都这么早过来买烟抽的,肯定是怕媳妇发现。”说完后,老太太咯吱的笑了,骨架跟随着笑的节奏轻微的抖动了起来。
我们没有跟着笑,因为隔壁并没有人,这里除了这小店以外,周围都早已是荒屋了。我猜这老太太神智可能不大清醒,于是提醒小叨和瑞景别问些奇怪的问题。
“老人家,你是一直都住在这里的吗?”瑞景问老太太说。
“对对,以前嫁过来后就没离开过了,都几十年咯。”老太太想了想说。
“那你还记得曾静吗?”瑞景小心的问道。
“记得……”老太太想了很久后才说话,“多么可爱一女孩,小时候经常来我这里买作业本,她还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中学呢。”
“那后来呢?”瑞景接着问,是想看看这老太太对于曾静的死有没有什么线索。
“后来不就放暑假了嘛,那孩子每年暑假都要去陈老爷的宅子里打工赚点学费,你们是要找她话,就去那里看看吧。”老太太说。
“曾静有没有什么亲人?”瑞景继续问道。
“那孩子打小就可怜,父母都死了。”老太太摇摇头说。
“看来曾静死前是在陈家宅子打过散工的,那陈天傲一家认识曾静也就在情理之中了。”瑞景对我们说到。
“对了,你们是谁呀,这么早就来问我这些奇怪的问题,”老太太突然有点紧张起来,“看你们,都耽误了我去叫我儿子和老伴起床开门。”
看来这老人应该是当年瘟疫横行时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剧烈的伤痛让她的记忆一直停留在了那场灾难之前。
我们一边道着歉,一边退出了小店。我们往陈家宅子返回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拖着一副单薄的身体在瑟瑟寒风中打点着店面,准备开张了。
“真是可怜,不仅失去了亲人,还得一大清早起来收拾一个不再会有人光顾的小店。”瑞景埋头说。
“那老人家不是一清早就起来,而是一夜未睡,”我说,“那床头上的蜡烛周围都是湿的蜡油,说明蜡烛并不是才点的,而是已经燃了好久。而且老人家的发髻是完好的,但在她旁边的梳子却早已被灰尘盖满了,说明老人根本没有睡下去过,而且也没动过梳子。”
“你的意思是她已经好久没睡过了吧?”小叨紧张的问道。
“恩,或许她根本算不得老太太,只是一个身体极度虚弱后,老化加剧的中年妇女。”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