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德最近有点恼火,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看见超市里玛丽大妈摆弄着血腥腥的猪肉,或闻到租房的卫生间马桶里传来骚臭味时,都有种恶心呕吐的感觉,甚至连餐盘里多出的一两块油腻腻的肥肉,都让他胃里一阵翻涌,这种感觉令他痛不欲生。
“上帝!这都什么菜!”捞了捞青花瓷盘边木碗里的汤,看着不断向上鼓的白花花肥肉和零星几点青菜叶,眉头紧皱的布拉德腾得站了起来,努力压制住自己愤怒的情绪,不满的说道。
这是一家装修古朴的中式餐厅,里面的一桌一椅都是用杉木做成,深色的方木桌台上披着暗红色的台布,而每个桌台上都整齐地摆放了插满褐色木筷的绿色竹筒,黯淡的黄色灯光与深褐色的木质地板交相辉映,看起来极为惬意又舒适。可布拉德不满的叫声却清晰的传进了附近人的耳里。
布拉德右边是一位正低头看报纸戴着眼镜眉头紧锁的中年人,左边是一对是带着宝贝女儿来品尝中式菜肴的夫妻……周围是一些也在此用餐的陌生人,当听到布拉德的声音后都齐刷刷的转头看来。
意识到自己失态,布拉德面色一红,连忙咳嗽了两声继续假装埋头用餐,可当目光再次聚焦在肉汤里的漂浮物时,他还是忍住想吐的欲望,连忙叫服务员买单结账了。
等拽着灰色公文包的布拉德走出餐厅,周围众人才松了口气,继续扒拉着餐盘里的食物,刚刚的一点小尴尬也就随之抛到脑后了。
“唉……”看着外面昏沉沉的天空,布拉德叹了口气,双手朝衣服口袋摸去,却发现最后一根烟早就被自己在公司厕所里消灭了,无奈的笑了笑,布拉德拖着颓唐的身体朝家走去。
布拉德,二十二岁,普林斯顿平面设计公司职员,身体单薄的脸色苍白,好像营养不良一样,两只深邃的眼睛深深陷入眼眶中,使得颧骨更加突出,就他这样的人走在人群中,不会有人再看第二眼,因为类似他这种面容的人在这个城市里多如牛毛。
此刻正是下班时间,街道上人潮涌动,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起来是如此匆忙,有人边走边看明天的天气预报,有人一手提个公文包一手揣着电话,好像所有人都迫不及待消失在这繁杂的道路上。而布拉德行尸走肉般的身体终于来到了家中。
所谓的家其实就是一间不到三十平米的小租房,说好听一点是公寓,说难听一点是个窝,总之,面对着斑驳的墙壁,锈迹斑斑却又不肯撒手人寰的青铜挂式钟,微微一愣的布拉德突然有种时光交错的感觉,好像自己不是生活在这灯红酒绿的二十一世纪,而是还徘徊在昔日落寞的十九世纪。
“布拉德,难道这就是你的全部吗!”走到不到两平米的破败小阳台,布拉德仰天大喊,对着浑浑噩噩的天空发泄怒气。每当心情压抑时,他都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抒发自己对无聊之极的整个社会的深刻不满。
就像现在一样,这个两平米的小阳台成了他最好的发泄之地。每次吼完之后,他会给自己窗台上一颗萎靡不振的植物浇点水,以表达自己对这颗一直陪伴他不离不弃的植物的寥寥谢意。
看着这颗弯着腰,精神不振像吸食了鸦片的植物,布拉德摸着下巴沉思起来,因为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不过也挺奇怪,这颗不知名的植物看起来枯萎了大片,黄黄的叶片蜷缩起来,像日渐迟暮的老人,随时有可能死掉,但过了那么多天,它却还是这个样子,一点也没有化为尘土的意思,苍老颓败的根茎依旧深扎土囊,要不是每次发泄时这颗小植物都陪伴着布拉德,他甚至都想直接了结它如夕阳般的薄弱生命,给它一个痛快。
撇撇嘴,自嘲地笑了笑,布拉德把手里用剪刀戳出一个孔的半塑料瓶水放下,凝眉发呆起来,他在想,自己继续这样生活里会不会像这棵萎靡的植物一样,日渐迟暮。
无奈地躺在泛白的床单上,用皱皱巴巴的枕头蒙住脑袋,精神萎靡的布拉德陷入沉睡,墙壁上铜钟滴答滴答的走,时间像淘气的孩子越走越远。
躺在床上的布拉德一动不动,安静的好像没有呼吸,只能从微微起伏的胸膛上分辨出他依旧活着,颓废的他好像一个待死之人,死神似一直在他头上盘旋,一不注意就会轻易收割他苟延残喘般的生命。
天空一道闷雷作响,本是安静的窗外变得嘈杂起来,有些还在大街的行人马上加快步伐,更加急匆匆朝家中赶去。
也许这就是这个繁杂城市的缩影吧,所有人都忙忙碌碌,所有人都珍惜时间,吝啬的人们挤不出一丝时间观看天空,难以停下步伐欢声笑谈。
像机械一样活着。这是布拉德的话。
事实上,布拉德也像这样活了二十二年,这四分之一的生命里,布拉德一直重复的为一件事忙碌,那就是生活,生活在这个千篇一律的世界里,然后成为当中的一员,到了风烛残年的年岁,就可以死去。
难以想象生活会这样持续下去,就算布拉德精神能够承受,他的身体一定也不会答应,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厌倦并抵触一些东西了。
比如,油腻腻的食品,那些浓的黏稠的,只要布拉德一看到就没有食欲,因此,最近的他瘦了好多,本就身体单薄的他更显得皮包骨了。要不是上大学那会他有坚持锻炼身体,他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一定会在某个时间点轰然倒下。或是在公司辛苦的敲着键盘时,或是在面对着上司的辱骂时,总之,他相信那天一定会到来,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天色愈加昏暗,闷雷再次响起,虽然布拉德还没深深睡去,但神志模糊的他却被惊醒,外面雷声一下下敲击着布拉德的心灵,令他松弛的神经绷得紧紧的。
“还是医院检查看看吧。”布拉德缓缓坐起,单薄的床因他的动作变得凹陷下去,睁着惺忪的双眼,布拉德来到门口,打开灰白色的铁门,僵尸般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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