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发现新世界
回忆是件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当回忆变成无法抛却的累赘时更是如此。我知道马永乾此刻的心情,我知道他一定是经过很多次内心挣扎才向我道出自己刚刚经历的苦难的,这种煎熬犹如在轮回隧道中反反复复经历十多次。
在他对我认真述说的中途,我确实想试图打断他,我想给他喘口气的机会,然而我觉得我的内心世界是最小的,以至于连别人的故事都装不下,我突然我发现我才是那个应该被人可怜的对象,从出生,到成长,到现在,一直都是,我也突然意识到我的存在似乎一直都是在打发时间,尽管我知道时间的流转不会因为我而停止。
我没有经历过僵尸在我周围索命的心跳,我也不喜这一类刺激的心跳,小春的变异已经够让我喝一壶了。但是在永乾简单的讲完后,我觉得经历这一切的人应该是我,槐山村的人没有必要为我牺牲,他们的牺牲真的很不值,我想这也是我萌生回去复仇的一个重要原因。
永坤的问题打断了我自以为是的思考,对于他那个“我们三个人难道就这样赤手空拳回去和那些鬼东西搏斗厮杀”的问题让我再次陷入两难。一边是在纠结应不应该回去,一边又在考虑怎么回去。这一次我无语了。三个人中间论智慧永坤绝对是第一,论稳重,他们兄弟两个都比我强,我只不过是个还沉浸在忧伤中的懦夫。明明是我自己提出来要回去复仇,现在反而唯唯诺诺拿不出主意。我狠狠地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我想这大概是我解决问题的极限行为和惯有动作了吧。
永坤看出了我的紧张和没有头绪,他站起来向小河的下游走去,正当我和永乾一头雾水的时候,他回过头大声地喊了句:“咱们应该动起来,首先得解决肚子饿的问题。”我们两个这才清醒过来,原来大家的胃已经有将近一天的时间没有进过食物了。的确,吃饭是最基本的问题,人是铁饭是钢这理论简直永远不能被推翻。我和永乾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我们都是槐山村的一份子,从小在那个世外桃源长大,形影不离,谁也都没有离开过那里,对于前方是什么,没有人有答案。这种盲目的前行突然变得很有激情,我想这才是探索未知的魅力。
我们顺着河岸一直向下游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发现河面变得很宽阔起来,眼前的景色也让大家目瞪口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比槐山村还漂亮的地方,这里的平坦开阔有些人工雕琢的味道,却更像是鬼斧神工的大自然杰作,嫩绿的草地上长满了鲜艳的小花,红的,紫的,黄的,白的,虽然叫不上名字,但那种眼前一亮的陌生感带给我们的兴奋是在槐山村永远找不到的。
隔着这片花海,我们看见天地交接的地方有一排亮丽的紫色,在这片紫色中有一堵白色的屋墙,那低矮的墙壁近乎被树木和花丛吞没。看到这番景象,三个人不禁眼前一亮,这一瞬间,大家的默契达到顶峰,几乎在同一时间冲向地平线。
这段路程很是漫长,我们歇了好几次,每次都看见快到了,又觉得还差好远,那种期待的心情配合着花花绿绿的风景的确有种难以言表的幸福。我看着永乾那双干枯之后又突然像被雨露滋润过的眼睛,心里为他高兴,我知道这短暂的期待的幸福虽然弥补不了心灵上永久的伤痕,但至少也十分消炎止痛的膏药。
正当我们沉浸在气喘吁吁的兴奋中时,天空突然乌云来袭,接着狂风卷着叶片和花瓣在我们眼前掠过,一时间光线变得异常暗淡。三个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直接奔向那座近在眼前的房子。跑到房子二十米远的地方,那股憋了很久的乌云终于放开闸门,雨水像礼花一样,在半空中炸开,然后倾盆而下。生硬的雨点打在脸上和背上,有一点疼痛,可是我却很享受这样的浇灌。
房子的大门敞开着,门外放着一把摇摇椅,从房檐上滴下来的雨水安静地拍打着椅子,因为风的缘故,那椅子竟自己要起来,方才滴在上面的水滴又不听使唤地掉在地上。屋内出来一个老汉,打眼一看年龄和我那个奔六十的铁匠房东很接近,但他比老铁匠要硬朗许多,至少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只在鬓角处有一些斑白,整个头顶又呈现出另一种黑白相间的样子。浓密的眉毛看着很显眼,高耸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铜色眼镜,白色衬衫的袖子挽到胳膊肘的地方,粗壮的小臂表明他一定干平常有过不少工作,而且大多是在田地里的。牛仔裤有些褪色,下面是一双黑色的雨靴。
“很少看见有人从这里经过了。”他远远站在门廊下对我们说,言语中透露出的淡定和悠然绽放在舒缓的表情中。当我们三个还在回味他刚才的话时,他又说:“怎么,还想继续待在雨里当落汤鸡啊?”随即又做了一个招手的姿势让我们进去。
这次我们像接受指令一样,排着队走上门廊。大雨还在继续,空气也变得潮湿,我的印象中这种现象在槐山村是没有过的。“一到这个季节就这样,说真的,年青时候烦下雨,尤其是没有丝毫预兆的大雨,后来习惯了,很难想象以后到这个季节不下雨该怎么过。”他又一次率先打破沉默,这让我多少有些感激,同时因为这番比刚才前两句加起来还长,而且没有雨声和距离的影响,我才得以判断出他的口音跟我们相差很大。
“大爷?”还没等我说出后半句他就笑呵呵地打断了我,“我有那么老吗,小伙子,我觉得我很年青,当然不是你们这种年青。”他一边说一边带我们进到里面。我的脸瞬间红到脖子,我不知道怎样掩饰自己的尴尬,但是从他头发花白的因素很容易确定他是个老头,况且在槐山村,只要符合头发花白这一个相貌特征的,一般我都会叫大爷。但我也很吃惊,眼前这个人似乎对自己的年龄很在乎,他想让它成为迷,或许又仅仅是开个玩笑这也说不定。
我没有再纠结刚才的事,只是跟着他向里面的客厅走去。我印象中除了槐山村最大的知事家里有个和我小屋一般大的他们称之为客厅的空间外,再没见过比眼前这个更大的了。黑暗的光线给这里的一切镀上一层神秘莫测的色彩,待他点上灯后,我才看清这里真的是个富饶的可以让我这样的平凡人钟爱一生的地方。不光我这么认为,永乾永坤的眼睛也瞪到最大,嘴巴像被弹弓架子撑起来似的,怎一个吃惊了得都不见得能形容的透彻。
蜡烛总共有六颗,围成一圈,被固定在一个精美的闪闪发光的烛台上,烛台底部的雕花细致到可以看清上面的叶片纹路。六颗蜡烛的能量不知道比我那可怜的煤油灯亮多少倍,总之整个客厅就像洒上金光,无比耀眼。
他让我们坐在那个称之为沙发的东西上,整个客厅有三个这种东西。软软的像掉进去的错觉让我差点跳起,后来看他坐在上面十分享受,我才和永乾永坤坐下,几秒钟后,一股从屁股蔓延到全身的放松让我永生难忘,我看着永乾永坤,他们此刻和我一样眼睛里尽是数不清的惬意,这是一种在槐山村坐小木凳子永远也体会不到的惬意。
沙发中间有个黑色的玻璃茶几,这个我认识,只是它比我见过的漂亮,一盆花摆在中间,别有一番情趣。墙壁上贴着暖暖的墙纸,房粱上垂下的帐缦把房子分成不同的小空间,最里面有楼梯,盘旋着到二层,靠窗子那边摆满了花花草草,沙发后面有一个一米多高的大桌子,几把椅子懒散地放在桌子跟前,桌子后面又有一块帏帐,由于只露了一个小缝隙,因此我没法看到里面的样子。
正当我还在聚精会神地欣赏这迷宫一样的布置时,那人又开口了。
“你们是哪里来的啊?”
我们三个一起用手指向门外河流的上游,方向是对的,但毕竟只是做了个动作,没有实际意义。那人顺着我们的手看了看那个方位,然后摇摇头继续说:“真是奇怪,连话都不敢说。那好吧,我也不问你们去哪里了,但是你们这个样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知道他嘴里说的“这个样子”是什么,的确,我这种衣服少袖子,头发蓬乱,永乾永坤那种手上胳膊上还有没洗干才的话是个陈述句我可能还会理解一点,但恰恰又是个问句,我想我迷惑,永乾永坤也肯定不知所以。我们挪动了一下身子,看了一下对方,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很是难看。
“既然你们不说,那算了吧。看这天气一时也好不起来,刚好我女儿不在,你们今晚就住这里,我现在去准备吃的,估计你们饿傻了,要不然怎么不说话。”说完后,他立即起身,向大桌子后面走去,一路上嘀咕着什么我也听不清楚,只是突然觉得很踏实。
没过一会,就听见从那帏帐后面传来叮叮咣咣的切菜声音,我们不知道主人在做什么,但我们确实很饿,饥不择食的本能带来的是焦急的盼望。我们互相打赌,我猜是土豆,永乾说应该是水果,他还说他猜的一定最准确,因为刚才在屋外看不到任何蔬菜田园,只有十来棵苹果树,樱桃树和桃树混杂在一起杵在房子西侧。在我对永乾的认真仔细刮目相看的时候,永坤也说出他的猜测,他很肯定主人做的是排骨,他说他能从声音中断定这是在剁排骨。他这种异想天开的痴人说梦被我和永乾臭骂一顿,我们笑话他想肉想疯了。
我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进入到梦乡,梦里面我被无数的僵尸追赶干着,我逃到槐树林,槐树林的每棵树后都有一个僵尸,他们张着嘴巴对我傻笑,但他们又像是在刻意跟我保持距离。我胆怯地退到树林边上的湖水岸边,突然他们一拥而上,我便掉进水里。
我吓得坐起来,满脸汗水,睁开眼后发现所有人都在注视我,老头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目光呆滞得让我有些害怕,再看永乾和永坤,弟弟永坤低着头注视着冒着热气的饭菜,看样子眼睛几乎能掉到碗里面,我很习惯,也很无奈,哥哥永乾则坐在我身边,斜着头看着我的姿势让我误以为他对我有意思,我赶紧把他推向一边,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家。
“做恶梦的感觉是不是很刺激?”永坤低着头问我,声音有些嘲笑的味道。
“要不咱们换一下,你也试试?”我反问道。
“能换吗?我看你不仅爱做梦,连人也特别梦幻。”
我知道他是在说我不靠谱,我没有再狡辩,我也没有力气再争论了,首先这种争论毫无意义,其次我真的很饿,看着那碟子里满得快溢出来的饭菜,我更加急不可耐地想吃一口。
饭菜没有我们之前想象的复杂,不过也不简单,至少是有肉的。一条炸过的鲫鱼睁着圆圆的眼睛,它像在观察,又像是在休息,不过很确定的是它确实已经死了。鲜绿的葱花和青椒红椒剁成的末洒在鱼的脊背上,这颜色搭配的不俗不雅,却很迷人。几个大一点的罐子里盛满了土豆烧成的汤,烛光的映衬下让我眼馋。
“开动吧,别嫌弃太糙。”老头拿着勺子停在半空,目光从我们三个身上一一转过。我们实在装不住客气了,说实话这些能彰显素质的礼节在我看来一直都是假惺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