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虽然已经离开繁华的京城多年，然而大家气象还是有的，作为曾经全国首屈一指的儒士，也得拿出大
家的气候来，因此这次的宴席定然要摆的十分丰盛才是。
一穿过郁郁葱葱的古树，便是卫家的大花园。园子里有着奇花异草数不胜数，雕刻精良的石桌石凳比比皆
是，桌上各摆着许多玲珑透彻的玉盘，上面或是绘着栩栩如生的鸟兽虫鱼，或是镌刻着秀气的楷体小字。盘中盛
放着冰块，冒着寒气，使冰上搁置的水果上陇上一层白雾。有面容清秀的侍女随时准备着更换新鲜的冰。紧邻着
桌凳的是一片荷花池，池中荷叶圆润可爱，探出的几朵嫩荷也是独具韵味。这荷塘中，最引人瞩目的是一种从江
南特地引进的荷花，能开四色，分别为红、粉、白、黄四色，叫做四色莲。这莲花可谓而不可求，最高明的育荷
人也难以保证这荷花能成活。而这池塘中心的一株四色莲，风姿错约，确实是莲花中的上品了。水中的鱼儿来来
往往，窸窸窣窣，大多的锦鲤！，也有京城常见的两三寸的小鱼，不时有鱼儿吐出的水泡在水面上破裂，发图微
微的噗呲之声。池边的，各类繁茂的树木上，有几只画眉的巢穴，间或有画眉动听的声音唱着，这一片美景，倘
若在月色掩映中必定会更加迷人了。
程楠随父亲到的时候，这园子中已经有不少人了。他随父亲一路走过去，无非是哪里的官僚与他有意亲
近一番，哪里的姑娘又被母亲带来向他们问个好罢了，这种事倒是常有，也不足为奇，都是你知我明的。程楠随
父亲应付了一圈，待父亲和一位老将军坐下聊起来，才在荷花池边一个没有人的亭子里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桌
上摆的是冰镇好的青提，外皮上还戴著一层雾水，看起来倒是真的玲珑剔透，到像与底下的玉盘融为一体，也像
是用玉石雕刻出来的，也像是用玉石雕刻出来的。程楠捏了一个提子放入口中，吃起来果然鲜嫩可口，自带一种
凉凉的清香，当做饭前的消遣倒真是不错的选择。
今天为了这场宴会，程楠特意穿了一件月牙白、绣着青竹的外裳。外裳上有着若隐若现的浮云纹，更是显
得人俊秀挺拔，程楠自己也算是京城小哥们中容貌出众的翘楚，再加上他出身显赫，，学识据说也算渊博，在场
的人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他虽然从小并未受到什么困苦之类，但是由于他棱角分明的脸，和周身那坚毅果断的
气质，常常会有人以为程侯曾经送他的这位爱子去过军营，夸赞他就是与许多京城少爷不同。知道他是从小在这
里长大的人就说他这是继承了他将军爷爷的遗风，自带一种凛然的气度，绝对不是庸人一个。此时月色渐浓，子
的桌上点了灯盏，光线影影绰绰，更是显得他有仙人之姿，越发俊俏出尘。婢女们开始端上各种美食上来，各色
的糕点琳琅满目，人们也渐渐起身入席。突然间，人群停滞了一下，刚刚起身的程楠有些心不在焉的往那边瞟了
一眼，就看到一位一身红衣的女子随着众人走了进来，他微微眯了一下眼，这女子容貌并看不清楚，然而身姿绰
约，只是她随着一起走进来的或许是他父亲的人，并不是特别眼熟，看起来倒也是一个经城禁卫军里的官员。
突然，他的左肩被一只手狠狠拍了一下，他皱了一下眉，却没有转过头去看看是谁。一个戏谑的声音从耳
边传来：“呦，程大人连我都不理了……”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从他身后蹦出来，一手熟练地勾在他的肩上，脑
袋往他那边凑过去，也瞧他在看什么。“咦？那不是徐芊芊吗？今儿个她家也来了？”程南憋了他一眼，“你认
识她？“嗨！”笑容爽朗的青年豪气地拍了拍胸部，“这京城里的美人哪里有逃过我的眼珠子的！”估计是看见
他鄙视的眼神，少年立刻就改了语气，“嘿！其实是啊，这姑娘估计就你不知道了。徐芊芊，现在可是咱们京城
的顶顶顶漂亮的美人！他父亲管着京城的一小片地方的禁卫军，是刚刚从战场上调回来的，据说是因为之前对阵
北番国立了大功，但是谁知道是怎么个回事，我哥不是也去了吗，他说这小子怂的很，也不知道这功是怎么立的
……”
这眉目疏朗的少年是程楠的至交好友，也是现任赵国大将军陆年的二儿子，名唤陆傲之，这可是真正上过
战场的，陆家的家风就是豪气，因为他家一直是官兵世家，尚武风气十分浓郁，他家的儿郎从小就要习武打拳，
也是自小就要上战场磨练的。陆傲之有一个哥哥叫陆骄之，比他又大几岁，已经可以独自带兵打仗，现在就被他
的父亲安插在北方边境上锻炼，陆傲之则是由于年龄还小，所以被留在身边教授一些战术之类，去战场也是随父
亲一起，不过几年，也是要被派到前方锻炼几年，独到一面的，也算是京中的青年才俊了，虽然生于富贵之家，
然而将门后人，又多了一份爽朗，平常最是嫉恶如仇，直言不讳的。这性子要不是因为家世显赫，早就被人暗算
了去，然而也正是由于这直爽的性格，他成为程楠少有的一位至交好友。
“哦？你倒是挺知道那姑娘的啊。”程楠的问傲之，“莫不是对人家有意思？”陆傲之毫不在意的一撇嘴
，“切。漂亮是漂亮，但小爷我还就不喜欢这类型的………你不知道，那姑娘常到我们到跑马场去，骑马功夫什
么的，完全不在话下，那脾气，也是傲的跟什么来着，我没事娶一个祖宗在家供着啊！”
“你想供，可有人不乐意呢。”这倒不是假话，徐芊芊的身边虽然碍于她摆着的一张冷脸，并没有人去搭
讪，然而时不时从各处投来的灼热的视线清楚明白的流露出大家对她有兴趣。她从一进这园子就开始不爽，无论
她怎么表情冰冷，总是有各种男子不死心的看她，她摸了摸腰侧，因为要参加宴席，并没有带腰刀出来，她咬牙
切齿地想，“哼，要是老娘带着刀，非的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才好！”
这世上的女子有的因为气质出众，有的依靠才艺取胜，还有的就靠一张容貌出众的脸。她就是这样一种女
子，然而这世上好看的女子也有不少，然而几乎少有人有着她这样张扬妩媚一张脸。她并非是标准美女的柳叶眉
，上挑眼，但是那五官组合起来，真的是与世无双，柔媚非常。她从小习武，身姿又不是很多大家闺秀或是小家
碧玉那样的柔软多姿，走起来挺直的腰板却另有一番风味儿。一双大眼也就炯炯有神，看人的时候几乎从不闪躲
，这样的女子，那些在京城青楼中厮混，在温柔女儿乡里过惯了的哪能不动心？
宾客们渐渐地寒暄着就座了。这里的宴会，算是准备极为精致奢华，然而不拘束，尤其是文官的宴席，更
是自由自在的最好。卫古对这风俗一向嗤之以鼻，却不得不效法。陆傲之拉着程楠随意找了湖边一张石桌坐下，
桌上已经撤下了一部分果盘，端上来一些宴席正式开始前开胃的吃食，各式各样的花茶，甜酒也摆了上来。一律
用雪白的浙南瓷盛了。那湖边较高的树木将树影投到碗壁、杯壁上，影影绰绰，犹如暗色的花纹，随着烛火和月
光的流转在流淌着。程楠手中捧着一杯甜酒，慢慢啜了一口，酒的味道很好，凉意中甜的恰到好处。今儿个他已
经随着父亲在皇宫中拜访了一周，就是为了几日后的朝文帝生辰的庆典宴。哎，一想到这个，就真的不得不抱怨
这宴习真是一年吃不到头……如此奔走了一天，就容得他在这里偷闲，那些官吏就让他父亲去应付好了。
丝竹声响起来了，荷花池中央的楼台上，在柔和的灯光中显露出乐妓的身姿，灯光下，身着各色衣装的
女子舞动出来。程楠看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似乎在美的舞，看一百遍也就淡了，更何况他第一次看这姬妃舞
的时候就只是觉得不错而已。这舞是从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据说还有一个动人的故事，然而并不中他的意。陆
傲之是早就埋头吃了起来：他向来就不大懂得欣赏这些莺莺燕燕之类，虽然他平常也跟着人们去青楼厮混，然而
他去并不是为了看美人，而是为了喝那里的美酒罢了。他唯一说过话有交情的青楼女子只是一位会酿很好喝的酒
的女子……
程楠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儿无聊。他见父亲那头看过去，一群老头子在那里说着话。他又左右
看了几眼，在一座石桥边是各位官家的家眷，孩子们的笑声不绝于耳，女子的交谈声也模模糊糊地传入耳中，几
乎是第一眼，他就看见了一身红衣的徐芊芊。她正好也在看着这面，大约是正看着舞姬们的表演。他们对视了一
眼，他只觉得那漂亮的眼神神采奕奕的看着他。每个女人都有着不同的性格，说起他来，他觉得她像一棵树，内
心充满了活力，无端的使人好奇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芊芊却先别回了眼神，落下目光在面前布好的菜上，看见程楠看过来有几个女孩子边笑着边假装低头夹
菜，时不时窃窃私语。金叉玉带的叮铃声在酒席上一片嘈杂中传来。程楠突然觉得很无趣，又将目光投射到面前
的桌上，已经又布好了几道菜，看起来的确赏心悦目，然而他却并没有胃口。陆傲之还在大口吃着，程楠无聊的
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出去一会儿……”
在这个园子后面还有一大片小花园，程楠在花园中的青石小径上走着，夜色的树影娑婆中，足音清晰
可闻。在如水的月光中，还有若有若无的花香弥漫。程楠惬意的走着，看见眼前有一只六角亭子，就停下来上了
布满青苔的台阶。亭中有些潮湿，然而湿漉漉的空气中使鼻翼很是舒服。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背倚靠在栏
杆上。
正当他眯着眼惬意的靠在那里时，亭旁的落叶丛中突然响起了轻微的咔嚓一声，几乎是出于本能，他
立即警惕地绷紧身体，细细听着那个方位的动静。“谁？”他低沉地问了一句，“我……”一个姑娘柔软的声音
响起来。“我叫……卫灵然……”程楠从小混迹官场，知道是有可能有女刺客什么的会装成柔弱女子的样子，骗
得信任后就动手杀人，然而他听着声音却真的觉得似乎认识了好久似的得，有一种使人相信的力量，听到卫灵然
三个字，更是挑了挑眉，放下了许多戒备，然而手还是背在身后，轻轻捏成拳，以防万一。真的是卫灵然吗？他
看着眼前树影掩映下的柔弱女子，想起了那个少时聪慧的伙伴，这是她长大后的样子么？
有一个磕磕绊绊的脚步声传来，是一位侍女，“小姐啊，小姐……”影子转了一下头，又回头迟疑地看
了他一眼，答应了一声。婢女的脚步声朝这个方向走来，轻声叫着“小姐啊，你怎么走到这个方向来了……”她
绕过这棵树，看到了亭子中的男人，不由惊呼出声。“打扰二位了，我是程家的公子程男。”程楠先站了起来，
朗生介绍自己，“这位，就是卫然姑娘了是吧？多有冒犯，请恕罪了。”程楠这话说得客气，可他其实是希望她
能一下子想起他的。自幼程楠的记性就几好，几乎是从小到大的事情都记得清楚的，所以他当然记得曾经与卫灵
然共度的快活童年，虽然说那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事，但是童年的玩伴总是印象深刻的，他与其说是希望，倒不
如说是肯定她会记得他，这是他自小为数不多的几位朋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