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玉的功课在上午就做得差不多了,此刻好不容易得了空,在屋里拿了一本琴谱看着。他虽是专攻舞蹈,但也是对乐器略知一二,洛真姑姑讲,会些乐谱知识,也能把舞和曲子调的更融洽些,闲暇时作为消磨亦无不可。她听到门外有人轻轻的敲了几下门,便随意的答道进来吧,再一看来的是谁,她笑了笑,低声说道:“这可比我预计的要早些啊,风宁。”
来的人正是刚刚还在酒窖里和小可做活的姑娘,她伸手从耳边取下自己的面纱,一边答道:“刚刚和我一起做活的人才出去,我便来了。”果然那面纱不是这样一副难得的好面孔,倒也不是那些见惯了的瓜子儿脸,凤眼黛眉,偏偏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若是说醉玉是三月桃花,带着一股妩媚之气,这个姑娘却比那雨中杏树还要多一份脱尘飘逸之感,到死得人顿生怜意。醉玉看着她,笑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求你来做什么?”那姑娘早已施施坐下,正捧着了一杯茶在抿着,听闻此言,低眉说道:“自打姑娘你救我与我妹妹二人于水火之中时,我便立意要报答您。您知道的,今日无论您说出何种要求?我风宁出了这扇门就去办就是了,又何必多嘴多舌问你是什么事情呢?”醉玉看她几眼,说道:“只怕今日这人有些棘手。”风宁抿嘴笑笑:“我在这馆中也不止一日,您自打我来教我的东西,怕就是为了对付那难对付的人吧?”醉玉点点头,将手中的茶杯续上茶,说道:“我懂你心意,也知晓你并非平庸之徒。但这世上,越是非平庸之辈,越是时常会苦于过往尘埃,陷入往事无法自拔……”她站起来踱步到屋子里摆放的那一扇屏风之前,细细凝视那屏风上绘的极为精致、栩栩如生的一只飞鸟,伸手抚摸,是有爱怜可惜之意。风宁随着她的眼光也望着这扇屏风。醉玉开口道:“这屏风,是前朝一位独具匠心的画师所画,想来就算我说出姓名,你们也不一定能够想起他是谁。在我父亲年幼时,那画师在绘制屏风这一行可是无人不知,当年他画得最好的是花卉,太祖曾经赞叹那花上晨露,比美人眼泪还让人怜惜。只可惜,那画师可不是为了学画来取悦这位陛下的。他身怀父亲被太祖毒杀之仇,学画也是为了接近陛下,以行行刺之实……你猜,他最后可怎么着了?”醉玉看着那只风姿绰约、在水边顾影自怜的飞鸟,听到身后那似乎这世间一切难入法眼、将近空灵的声音一字一句答道:“大仇未报,死无葬身之地。”“是。太祖常年征战沙场,一眼就看出他眼含仇恨,提早的就把他胡乱找个罪名杀了,现在,整个朝国还有谁家敢供着这位画师的画作?这扇屏风,也多亏尚未来得及刻上他姓名而留下来了。”
风宁听她说完,也缓缓站起,凝视着醉玉的眼睛,却并无咄咄逼人之意的说道:“我现在已无意报仇。虽说当年的灭门惨案我定不完全忘记,可是如今想起尚且年幼时每日嚷着报仇的我却觉得可笑。这几日来我日日思量,我若站在当时他的立场,也是非杀不可,这世间万事,对于不对的缘由,不能光由我来决断,我若是他,只怕会做得更绝。如此一想,这世界还有什么可以争执的东西,到底不过是一条命,我已经不想让前辈恩怨落在我的身上,更不想……”醉玉看她半晌,惋惜的点了点头:“我这几年也看着你过来,晓得你心性日益淡泊,刚才所言只是试探一下,如有失敬,还希望你谅解。说实话,这回的事情若不是非你不可,我也不愿意来麻烦你,毕竟碗儿还小,得姐姐照顾。但是我们这个醉花楼里我挑出来的姑娘,容貌一等一的不是没有,但是沾染上这俗世风气,再好的容貌也显得俗了。我也是替主效命,知晓你的诚心,也只有一言相告,那个人洞察力非凡,若是你在他的眼前流露出一丝一毫你与他有旧怨的意思,他必然会绝不留情。”“那人是……”
风宁看着醉玉回身过来,用一双妩媚澄澈的丹凤眼看着她轻启薄唇道:“当今皇上。”
夜已经深了,长公主府书房里依然点着一盏油灯,熏儿在书房外边捉着刚刚飞来的一只信鸽,从他的腿下取下一封短笺。这种信鸽白羽,翅下暗处有黑纹,是长公主府和外面通信所用。日常一些不大重要或者是不够紧急、亚或是就是被劫了也被发现不了什么的信息都由它来传递,便也省了不少人力。刘熙打开卷着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字:“成。”她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挥了挥手让熏儿退下了,将那纸条举到灯火之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它燃烧殆尽……
孙艺抱着一捆柴火走进药房里,这是平日茶儿用它炼些药出来的地方,与那厨房隔开来的,一是怕药香扰着旁人,二就是特意在这里练的东西都是极其金贵的东西,不得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扰。茶儿蹲在炉前看着火候,脸上的汗止也止不住。孙艺放下柴火,帮着她往里面添柴,一边小声问道:“姐姐,夜已经深了,要不明日起得早些在来熬制它?”孙茶一面小心看着火,一面答道:“也不是什么熬制的药汤,只是一份云峰茶罢了。这茶得着不容易,等着它晾到合适做茶的时候更不容易,关键时候,差那么一刻半钟,炒出来的茶就是另一种味道了,更不论说这可是一份长公主自去年就命人小心留意,精心挑选出来的茶,所谓极品,自然是一丝一毫不能松懈。况且公主不催,咱们也得知道赶紧做好才是。你去把我今天上午晾在外面的那个西竹筐拿来······”孙艺答应了一声,赶紧的跑出去拿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