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丁鱼罐头被从散乱的货架上碰落下来,滚动着,趟过地上深色的血迹,滚出了超市的门,在众多涣散的瞳孔的注视下,继续滚动着,最终停在一只腐败的脚掌旁边,吓得不敢动了。
李印证也是一样。从那晚以后的遭遇,让他学会了何时保持安静,要不是因为饥饿和低血糖,他也不会让自己命悬一线。此刻他蜷缩在货架后的狭小空间内,警惕着外面的被响动吸引过来的行尸走肉,手中紧握着一把手枪,那是他三天以来赖以生存的唯一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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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
锈迹斑斑的铁制衣叉立于地上,穿透了女尸的头部,红色和乳白色的液体缓缓的流淌在地,但是还是有一些溅射到了李印证的裤子上,可惊魂未定的李却无暇顾及。
“这是噩梦吗?”李印证使劲的掴了自己两掌,疼痛感没有把他唤醒,反而使他更加清醒。
半晌,他爬了起来。
房间里的日光灯闪烁了几下,终于亮了,开关上留下了带血的指纹。李印证赶忙检查身上,幸好不是自己的血,不难想象,被这些家伙咬上一口或是破损的皮肤沾到它们浑浊的血液会有什么下场。李的脑袋飞快的运转着,思考着这一切,楼下传来了野狗的凄凉的嚎叫,看来先前那位离开房间的家伙又要饱餐一顿了。
李印政回忆起先前在某国发生的一起“食人脸”事件,以及某国的领导人在某次电视访谈节目里大肆谈论关于如何抵御僵尸的话题,虽然最后被媒体证实是一个玩笑,可这下却真的要派上用场了,人类的幻想与玩笑最终都会成真,这真是可怕。
他用力的将衣叉拔了出来,这玩意儿救了他一命,李觉得以后还会派上用场的。他摸索着裤袋,那里装着他的手机,李犹豫着是否要报警,却觉着自己一定会被当做神经病的,僵尸、吸血鬼之类的事情会有正常人相信吗?没准还会被当做扰乱治安而上纲上线。即便是警局来人了,凭他现在混乱的大脑恐怕也解释不清楚眼前的这一切,只会徒增麻烦。
李印证觉得自己要清洗一下,把这一切都理清。闻着这血腥的气味,他的胃翻江倒海,而地上的残骸又似乎在动,他揉了揉眼睛,原来是错觉。他赶忙关掉灯,把”鸡头“的房门合上,有些不放心,又将电视机柜推了过来抵着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天快来吧!希望都是噩梦。”卫生间里,滚烫的热水浇灌着李印证的身体,却温暖不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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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李的房间,睡眼惺忪的他睁开双眼,8点10分。
“完了,上班要迟到了!”他把脑袋塞进衣服里,却猛的回想起凌晨发生的那一幕幕。他推开房门,凌乱的客厅,带血的脚印。李印政爬到了电视机柜上,旋开了“鸡头”的房门,却被一样东西抵着,门后四散的苍蝇们用嗡嗡声抗议李的行为严重干扰到它们进食和繁育后代。李印证有些后悔昨晚脑袋发热没有及时报案,这下恐怕会更说不清楚了,终于,他拿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您好,额。。。我这发生了一起命案,在xxx这,5号楼B座501室。。。对,什么?警力不够?先、先做个备案,之后会派人来处理?等等,这是命案啊,这、这样好吗?什么?都出警了?哦,好吧。。。。。。”。
李印证难以想象,在他25岁的生命里第一次拨通这个号码竟然得到这样不知所谓的答复,也许漫长的午夜不止惊扰了他一人。当他下楼之后,看见不远处有一些人围在一起,边上还有几个大盖帽。
“有这么快?”李印证凑了过去,发现警察同志并不是为他而来。稍微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大概。
“疯子,绝对的疯子!”说话的人高举着用纱布包扎好的手掌,仿佛在炫耀一件战利品。“大清早起来就听到一声惨叫,起来一看就看到那个年轻人把卖豆腐的王叔压在身下,跑过去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精神有问题,你说打就打吧,还用牙?哎哟,王叔的肩膀上掉了这么大一块肉来,那血跟喷泉似的,过去拉他结果那厮转头就是一口,你们看,我的手!”
李印证偷偷瞥了一眼正在做笔录的年轻民警,发现他面露疲态,另一位也好不了哪去,眼里布满了血丝,穿老虎皮的日子有这么难过?眼前数人滔滔不绝民警同志埋头苦记,恐怕一时半伙完不了,李心想还不如先去签个到待会儿再来理会,也好把昨晚的事理清头绪,便向单位的办公楼走去。
大老远就听见尖锐的女高音,这只能是张姐的声音。李印政推开办公室的门,又见着烫着一头栗色卷发的半老徐娘在口若悬河,幸好他已经有了些许免疫力,能够做到让听觉有所选择。李印证伏在办公桌上,又开始感到有些疲惫,办公室里咖啡的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孔,那味道勾引得没有吃早饭的李更加饥肠辘辘。
张姐瞥了一眼李印证,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的继续聒噪:“哎哟,侬晓得哇?我那个死鬼老公一早回来就告诉我的呀,听说昨晚上派出所接到十几起报警,都是关于被人袭击的事情,那些袭击他们的人跟疯狗一样啊,还用牙咬人,哎哟,听着就好怕,而且还有人被咬死的哦,难怪昨晚上救护车满城窜,吵得我都没办法睡哦,现在伤员都给送进市二院了,听说这个事都惊动到上面咯!”
李印证冷哼一声,心里有些厌恶像张姐这样的人,都已经“流落”到外地了,还要操这一口方言来显示自己高贵的出身,不过她那在政府里任职的老公说的话肯定不假。李有些同情张姐的丈夫,这种本该保密的信息却被多嘴的枕边人给传得街知巷闻,早晚乌纱不保。
时钟的指针在“8”处重叠了,张姐的嘴依旧在喷射着唾沫星子,无聊的上班一族就指望着这点花边新闻刺激一下早已麻木的神经,张姐被环绕着,宛如女王。李印证颇为不屑,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办公室里还少了一人。
“老王呢?”李印证随口丢了一句话。
“谁晓得,肯定昨晚又喝多了呀!”张姐和边上几人抿嘴偷笑,这时办公室门口窜进来一人,李定睛一看,原来是隔壁搞后勤的燕子。
“不好啦,老王出事了!”燕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接过旁人递来的水杯,咕嘟了几口,“早上听办公室的几位大姐议论,老王今天早上出车祸了,听说很严重,已经被送去市二院了!”
李印证心里一沉,昨天还在谈笑风生的老王,今天就发生了这么不幸的事,让人唏嘘。老王是这间办公室里唯一让李存有好感的同事,因为功夫熊猫般憨厚的外表,更是因其年近不惑却依旧坦荡的为人,唯独贪杯成了某些好事者诟病他的理由,使得老王成了单位上层应酬的常客却在仕途上备受冷落。
门口又进来一人,办公室内的温度仿佛随着此人脚上皮鞋叩击地板的响声缓缓降低,牙尖嘴利的张姐立马换了口气:“哎呀,陈科长,请坐,小李,快去泡杯茶!”李觉着又好气又好笑,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赶忙沏了一杯茶端给了张姐口中的这个“陈科”。陈科长接过杯子,点点头,傲慢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移动,他抿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李印证看这阵势就知道领导要委派任务了。
“嗯,大家也都知道老王出了点事儿,刚才党委开会紧急研究了此事并作出决定,鉴于老王的情况比较特殊,考虑到影响,不宜以单位的名义捐助,而是动员全体同志以个人名义进行捐款,并委托我代为处理此事,大家都是同事,希望大家配合我的工作,钱不在多,心意到了就行,”陈科长顿了下,接着说道:“那么,谁来代表大家去探望老王同志呢?”
一句话,仿佛从哪里滚出来一只臭鼬,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众人的脑袋就像受到干扰的指南针,东、南、西、北的乱转,唯独就是不敢面对陈科长仿佛带有磁场的凌厉目光。陈科长脸上终于起了变化,沉默,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深谙世故的张姐倒是率先打破僵局:“哎呀,今天我老公很忙呀,家里煮饭接送孩子上下课的事都要偶来做,我也是很想探望下老王,就是没什么时间哪。。。”。
张姐的一席话点醒了众人,众人纷纷祭出五花八门的理由,陈科长望着天花板默不作声,眉头却是越拧越紧,李印证暗自发笑,领导的智商岂容汝等玷污?
良久,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那人便是李印证。“还是我去吧,我和老王比较熟,他家的情况我还算了解,而且大家都有家室,比较忙,我一单身汉下了班又没地儿去,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陈科长点了点头,总算是正眼打量了眼前这个给自己台阶下的无名小卒。李印证暗爽,与其互相推脱,还不如自己主动些,反正这事最后肯定要轮到办公室里辈分最小的自己身上。这么做一来让自己好歹是在领导面前露了次脸,二来看到张姐吃瘪的样子算是出了口气,不过就算是单位没有委派他去探望,李印证觉着凭着他和老王的交情,怎么的也要去看看。
送走了领导,张姐终于恢复了一姐的身份,但李印证却觉着很轻松并继续无视着他人的白眼。这时,李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喂,您好。。。。。。”。五分钟后,李印证挂掉了电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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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印证有些不明白,离开宿舍的时候门明明锁得好好的,而他那该死的“舍友”也确实不知死到哪去了,可自家大门就这样敞开着,更重要的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血迹和痕迹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干净整洁。
李走了进来,愣了神,半晌,发现客厅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两个黑衣人。
李印证有一种置身骇客帝国的错觉,怀疑自己是否是睡醒了,看来屋内的保洁工作是被这两个家伙给完成了。只见其中一个黑衣朝他点了点头:“你好。”本能对未知的恐惧让他想做一个向后转的动作,可黑衣人一招手,李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的走到了黑衣人的身边,坐了下来。
“别怕,年轻人。”黑衣人发话了,言语之间蕴藏着一种魔力,竟能让李发抖的身躯平复下来。李与黑衣人对视良久,注意到他们黑色的瞳孔里,隐约透露出金色的光泽,那种神圣的感觉让李不由自主的产生想要膜拜的冲动。
“电话是你们打给我的?”李印证忍不住了。
黑衣人又点了点头。
“但是,你们似乎不是便衣。”
两名黑衣人相视一笑,却没有说话。
“好吧,我受不了了,你们他娘的到底是谁?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你们来这目的是什么?如果是要我的命的话,请便,就像对我那不知是人是鬼的舍友一样!反正我就一**丝,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恳请你们杀我的时候别让我感到痛苦好吗!”
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压抑着的李印证犹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就连黑衣人都感受到了愤怒的灼热温度。
一位黑衣人似乎在发笑,这让李印证大为光火,而另一位则表情复杂的盯着李印证。李突然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就像刀插进了大脑,剧痛之后,有一种声音回荡在他的思想里。那是黑衣人的声音。
“别激动,年轻人,我们不会危及到你生命。你只需要知道,你的报警电话已经被我们截取了,而这里的事情我们也解决了,你只需要安静的睡上一觉,我们离开之后这次谈话的内容和发生的一切都会从你的记忆力被抹去,等你醒来之后,一切就又都恢复正常。”
李印证才不管这些牛鬼蛇神,他想要挣扎,身体却还是无法动弹。黑衣人摇了摇头,把手缓缓的放在李的脑袋上。两眼一黑的李印政随机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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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凯,这个人类刚才发怒的时候,他的灵魂似乎穿透了我们的精神壁垒,直接与我们沟通!太不可思议了,人类怎会拥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
被称作“凯”的黑衣人用指尖划过面颊,仿佛变脸一般,一张平凡的脸被另一张修长而俊美的面庞取而代之。“凯”抚弄眉宇,若有所思。
“我看。。。还是把他处理掉!以免后患。”
“不可!古来,这不是我们的世界,在我们进入人类的生活之前,他们拥有一段漫长的历史,我想他们有很多能力是不为人知的,我们无需庸人自扰,我想这不会对我们造成太多负面影响,而且,你还记得先人们和这个世界原本的力量定下的协议吗?”
“古来”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我已经将这个年轻人的记忆消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黑暗之血’的那些家伙才是我们此刻最大的敌人。咳,平衡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古来”走过去抓起了昏迷了的李印政的手腕。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还有好几户人类需要清理记忆呢,我恨这苦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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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暮夹杂着点点雨珠,缓缓降临。
李印证艰难的睁开眼,脑袋却是一阵剧痛。
他挣扎着起身,努力使自己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一点点的凝结起来。
“混蛋,这两天到底是怎么了,‘盗梦空间’吗?僵尸、黑衣人,我穿越了吗?对了,那两家伙不是说要消除我的记忆吗?为什么还这么清楚?”一连串的问号浮现在眼前,百思不得其解的李印证将自己蜷成一团倚着沙发,和这蒙上一层暮色的空间一起默不作声。
“原来真他娘的是梦!”李得出了他的结论。
裤袋里震动了一下,李印证知道这不是自己身体的某个器官作祟,他掏出手机一看,12个未接来电,名字显示“陈科长”。
“坏事了!”他赶忙拨了回去,一顿臭骂之后,李才想起上午离开单位之前收的二十几个红包袋以及晚上的任务,所幸李印证从电话里得知老王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总算是松了口气。
雨天的士不好等,15分钟之后,李终于拦住了一辆,一开门,车上除了司机之外还有一男一女,李印证看他们搂的那么紧估摸着是一对情侣,便坐到了前面的位置。
“去市二院。”
“嗯,正巧,和他们同路。”司机朝后排努了努下巴。
李印证朝后排两人示意,男乘客点点了头,女的却不做声,李仔细端详,才发觉这女人脸色有些异样。
“生病了?”
“对,昨晚上被一只野猫咬了一口,本以为没大碍,没想到早上躺了一天都不见好,这不才带她去瞧瞧。”
“哦。”
李印证带上了他的耳塞,闭上眼,把音乐声调到最大。
一路无话。
“到了。”好心的司机提醒了李,他摘下了耳机,这才听到城里隐隐约约的警笛声。
“这是什么情况?”李印证掏出钞票递给了司机。“哦?你不知道?从昨晚就没个消停了,听说是得了什么狂犬病之类的,见人就咬,好像统一要求送到市二院了,都隔离了。”司机点了点钱,“我就开到这,你们转个弯就到了,小心点,我要收工了,这年头,真不太平,回去搂婆娘咯。额,给你个建议。”
“啥?”
“步行。”
李印证不明其意,笑了笑,随即撑开伞帮着后座的男士将他的女友扶下了车。
他没有想到,转角90度以后,竟然是这样一幅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