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叶岚真没有想到自己一觉醒来竟撞上如此刺激的一幕,惊讶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尽管心里颤抖的要命他的脚却不自主的向打斗声传来的地方挪动。
轻轻扒开半人高的灌木丛,丈把高的小断崖下是一片无际的桃树林,两帮缠斗在一起的傢伙当落了一地桃花,随风而来的花香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活着的人越发的狠戾。云飘过后露出的几丝月光落在林子里更让他觉得惊秫,满地殷红的桃花刺激着他的双目,冷汗浸湿衣衫,不断发抖的身躯逐渐僵硬,脑海中只有那一片片殷红的桃花和四散的刀光剑芒,丝毫生不出救人的想法。站着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八道人影,借着月光他终于看清场中的人,五名身着夜行衣的人中间围着的是两名身穿劲装的大汉和一名锦衣少年。八人的呼吸沉重,显然体力消耗的都差不多了,没有过多的话语,略微的喘息后又是新一轮的厮杀。锦衣少年大约十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顾盼生辉,透着深深的杀意与不耐,剑气凌厉又不失贵公子的优雅,看着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愤怒由心底升起,他敏捷的闪过一个黑衣人的攻击,侧身一击,将其斩于剑下。
当锦衣少年将剑从最后一名黑衣人身体中抽出,这一场带着浓浓阴谋的战斗伴随着四溅的鲜血落下帷幕,而少年四周再也没有站着的人了,他拄着剑,重重的喘息着,月光下的他面色苍白紧抿双唇,身子不断地颤抖,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而这就不是现在的叶岚能知道的了,他早已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这个俊俏少年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惹不得的恶魔了,但他又很好奇,一个半大的孩子究竟要有什么样的经历才能变成现在这样。他的视线越过灌木丛直视着那少年,少年似乎也发现了什么,锐利的目光直视过来,叶岚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又拢了拢身边的灌木丛,祈祷自己没被看见,然而过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动静,叶岚小心地扒开草垛张望,哪还有那少年的影子呀,叶岚拍怕胸口,安抚着自己躁动的心,庆幸自己保住了小命。月色朦胧,桃花依旧纷飞,乘着风、带着淡淡血腥味飘荡在这凄凉的夜色下,“溚~溚~”滴水声清澈响亮的回荡在夜空之中,偶尔的虫鸣鸟叫似乎都透着一股令人难受的心痛,为什么?难道这些虫鱼鸟兽也懂人的心?叶岚疑惑。
当他出了灌木丛,走近这片桃林时,才真正看清自己所面对的是遍地尸体,他的心猛地一怔,重重的倒吸一口凉气,光他面前能算清的就有不下二十具,那贵公子竟也在其中,这让他着实吃了一惊。举目望去,尸体大致呈一条直线,想来这片桃林中应该有那位贵公子家的别院吧,来此小住,却被仇家找到,寻了机会暗袭,他被护院一路保护逃出桃林,没想到快出林子时却丢了性命,叶岚暗叹了一声。
在现代社会生活了近三十年,尤其是生在一个庞大的富贵家庭的叶岚,见过也经历过许多明争暗斗,那是充斥了阴谋诡计,累人心神的斗争,而眼前的斗争是充斥着浓浓血腥的,然而二者殊途同归,都不过是想挪开自己利益的绊脚石而已,叶岚不否认成王败寇,也不认为失败者就该得到同情,有所求就要有败亡的觉悟。所以对于那位贵公子他并不同情,却感叹这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啊,就他自己而言也是在二十岁以后才真正进入家族内外的斗争中,看他在打斗中冷酷的模样,很难想象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过上这样的生活。最后的那一眼,凌厉中透着绝望,绝望中带着悲伤,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秒,但那样的眼神停在叶岚脑海中,挥之不去。
叶岚正踌躇着要不要去看看那少年时,蓦然想起了一句流传颇广的话“活人都不怕,还怕什么死人”,于是抑制住翻腾的胃走向那少年,浑身是血的少年的手紧握住血迹斑斑的剑,紧绷着那张苍白的脸,胸口竟然还有微弱的起伏,叶岚微微吃惊,伸手探了探鼻息,确定了少年还活着,少年的双唇还微微颤动,发出蚊虫般小的声音。叶岚皱了皱眉,救还是不救?
“娘亲,你在哪,娘亲,灵儿害怕,你快来——”孩子蜷缩在战火毁坏的营帐下哭泣,周围是无尽的尸山火海,哭着哭着就累了、困了,倒在荒凉的土地上睡了,泪痕挂在脸上怎么也干不了。
“灵儿——灵儿——”
远处传来的声音惊醒了疲惫的孩子,“哥哥——哥哥——灵儿在这,你快来”他欣喜的叫道,不一会儿,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来,看到哥哥来了,倍感委屈的孩子一头扎进哥哥的怀抱放声大哭。
“娘亲不见了,灵儿以为你们都不要灵儿了,灵儿害怕,哥哥,灵儿害怕。”
“灵儿”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少年露出复杂的表情,终究还是觉得这不过是个单纯的孩子,见他哭的那么凄惨,即使平时再少交往,在血脉中那个名叫亲情的东西还是促使少年忍不住安慰他“别怕,你娘亲一直在担心你,让我特地来寻你,怎么会不要你呢。”
“真的吗?”
“是的”
“哥哥也不会丢下灵儿吗?”
“······嗯,我会一直陪着灵儿的。”
孩子一脸幸福的猫在少年怀里悄然睡去······
“哥哥——”少年梦中呓语,痴痴的叫着,带着一脸满足,这少年便是打斗中的幸存者——那个贵公子。叶岚终究是狠不下心离去的,哪怕他知道可能为此惹下可怕的敌人,谁让他一向不是个合格的商人呢。
叶岚现在所在的是一间布置简单的木屋,清新优雅,屋前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偶尔还有小鱼游过,周围环绕着的是桃树,树下还残留着一些打斗的痕迹。是了,这就是桃林的中心,那少年的别院,他抱着少年顺着尸体往里走就来到了这里,好一处清静幽雅的地方,他将少年放在床上,替他包扎了伤口,又在柜里寻到一些衣物替他换上,衣物正合身,看来他是猜对了。
站在溪边,嗅着这花与水的香气,叶岚心情格外舒畅,自从确定了自己穿越了以后,还不曾这般放过心。他清洗了自己的身体,换上了一套在厢房找到的黑色劲装,他自己穿来的西裤衬衫在背回那少年时已被血染红,而少年的衣物对他来说还是小了不少。他坐在门前的石桌边,看着这望不到边的桃林,只有迷惘。他不是个拥有着伟大理想的人,20岁以前的他只是个喜爱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与叔伯兄长的兢兢业业比起来,他就是个混蛋。20岁以后,他被逼着远离红灯绿酒的生活,被立志要守护这个家族,他也为这个奋斗过,但是那毕竟不是自己想要的。叶岚想要什么?谁知道呢,反正他是不曾想过这个问题的。但是,不管怎样,在现代社会,他的人生、目标甚至是死后葬在哪都有人帮他想好了,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做就行,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只有他自己,不会有人替他设定一切,所以他自由了,也迷惘了。他的心就像四周飘落的花瓣,随着风不知去哪,沉沉浮浮,也许会到一个宁静的港湾,朝看潮涨潮落,暮恋水天一线;也许就此沉寂,化作一掊土,寄望于来年花开花落。
“你醒啦,”叶岚一进房间就看见少年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屋顶。
“我没死······吗?”少年眼神依旧空洞。
“你想死吗?”叶岚没好气的说道。
“······”少年沉默,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一直在草堆里的那个人吧。”
“嗯,”他点点头,“你早知道了呀?!”转念一想,这不是废话吗,他孩子气的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笑。
“是他派你来的吗?”少年冷漠的语气有了丝丝波澜,眼神也不如刚才空洞了。
“啊?”
“他真的那么绝情吗?”少年痛苦的神情爬满了脸庞,攥紧了拳头像在极力克制什么,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悲伤的光芒。这光芒他是见过的,也是忘不了的,叶岚像是一下子明白过来,身子微微轻颤。
“不,”他怜惜这个孩子,这个与他相似的孩子,“我不知道你说的‘他’是谁,我也不是谁派来的,我只是个路人而已,你,误会了吧。”他想解释,却发现这解释竟如此苍白无力。
那少年听了此话,突然从床上跃起,抽出桌上的佩剑,一剑抵在叶岚喉前,说道:“你说什么?”眼神一如昨夜,看得叶岚心底直冒冷气,冷汗不住地淌,想反抗,手脚却不听使唤。“看你这怕死的模样······”少年轻蔑的说道,只是一句话未完,便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瘫软了下去,叶岚不自主的伸手接过少年的身体,并将他抱回了床上,又拿出药箱替他将刚才崩裂的伤口重新包扎。
“我要杀你,你为什么救我?”少年不解。叶岚也不搭理他,自顾自的包扎伤口,少年就那么一直看着他,倔强的看着,仿佛不找到答案就不罢休。叶岚替他包扎好后才悠悠的回答道:“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我虽不是什么有大抱负的人,却也不喜欢做半途而废的事。”
“那你有什么要求呢,你既救了我,必不会让你吃亏,尽管提吧。”
“你,”叶岚生气了,气得有些莫名其妙,也许这就是今世命运的开端吧,“你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个路人甲乙丙,我有什么要求也轮不到你来帮我实现。”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少年。
叶岚不知道去哪,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不辨方向,随意的穿梭在桃林中,当他担心起少年的安危想回去时才发现,他果然迷路了,在林子中转悠,当他饿的头晕眼花的时候,太阳也快下山了,他终于找到了那条救命的小溪,他顺着溪水跑,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间小屋,可当他进去时却发现少年不见了,只在桌上留了字条和一张模样怪异的纸,字条上写着:我留下一万两银票,够你生活所需,权当我答谢你救命之恩,从此如你所说,不过是路人甲乙丙。看了字条,叶岚松了口气又略有失望,他拿起那张被称为银票的纸细细端详,除了题头的四海钱庄与中间大大的一万两外,他竟认不出一个字了,一股怪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有预感,今后的生活绝不会那么顺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