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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远离

郭夕从别墅逃出的那一天就住到了市中心的公寓里,她内心也是矛盾重重,或者说是双重打击。曾经那样温和的哥哥,突然间没有了,而变成了另一个角色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其实并不想再接受言家的馈赠,但是过去十五年里那些真真实实的相处,那些快乐的回忆也是真实的,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和怎样去评价。

横亘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异常茫然的将来,她从未想过将来的某一天自己又会回到孤儿的身份。

在言叶囚禁她的时候,她只想到反抗,而现在她真正的自由了,却真正的不知所措了。但是她仍然相信,只要她不再去见言叶,只要互相不再有交集,就让时间来治愈一切的伤痛,纠正一切的错误。

所以她在公寓里安静的生活,回到杂志社将工作要了回来,还好,因着她是言氏养女的身份,这一切并没有费上多大努力。若不是自己特别喜欢这份工作,她也不会再愿意用这个身份。

可是从于宝祯家里回家的那一天,她还是见到了言叶,他就坐在她公寓的门口,倚着墙壁,抱着头,仿佛是睡着了。她几乎是出于本能,远远地看见后便转身走了。她觉得自己笨得可以,先前还觉得不会再有交集,但她忘了这是他买的公寓,他怎么会不熟悉?

那晚她没有回公寓,转身后,她又回到于宝祯的家里。

那一次在于宝祯家里去玩,本意是带着林俊介绍给自己的闺蜜,后来便一起做饭吃。后来林俊因为工作的事情先走了,她也就一个人回的公寓。

当宝祯再次为她开门时,非常的惊讶,但瞬间转惊讶为惊喜:“还是觉得舍不得我吧?”

郭夕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说:“是啊,突然怀念跟你的两人卧谈会了。”

宝祯是个单纯的女孩,听到这里深信不疑,赶紧满脸欢喜地拉着她进门。

进门后,郭夕有些迟疑,她缓缓说:“宝祯,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宝祯看着她笑着说:“从大学以来,你帮我这么多,我从来没跟你客气过,你又何必跟我客气呢。”

她又上前拉着郭夕的手说:“阿夕,你说吧,什么事?”

郭夕也握着宝祯柔软的手,说:“我想租你一间屋子。”

这一次宝祯更加惊讶了,她握着郭夕的手晃了晃说:“为什么呀?你跟你哥哥不是住在山上的别墅里吗,再说你在市区也有公寓呀?”

郭夕抽出自己的手,放下背包,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垂着头有些疲惫和沮丧地说:“宝祯,这件事你可以不问为什么吗?”

宝祯不放心地靠过去一屁股坐下,收起还僵在脸上的笑容问道:“是不是跟哥哥吵架了?前段时间打电话找你,你哥哥说你去国外了,谁知道没过多久你又跟我说要带男朋友给我看,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郭夕深深呼吸一下,抬起头看着前方,平静地说:“算是吧。”

宝祯耸了耸眉,随即又笑道安慰她:“没事,你要来给我做伴我当然高兴了,只是别说租不租的了,多见外啊。”

郭夕扭头看她说:“可是,这不是你租的房子吗?”

宝祯朝她翻了一个白眼:“那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有工作,自己可以挣钱啊,再说你来了又不会增加我的负担。”

郭夕终于扬起嘴角甜甜地笑了,她只得点点头。

宝祯虽然也好奇,但对于这个从来只与她分享快乐而自己默默承受的朋友,她也只能就此打住,她太了解郭夕的性格了,若不是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增加麻烦。

宝祯是四川凉山里出来的,家在偏远的大山里,对于她那样的家境要想从高中毕业再读大学,已经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更别说学习自己喜欢的艺术专业。但是宝祯的父母却是非常的开明通透,四处借债,加倍的劳作,外出打工,为她支付昂贵的学费,也要她坚持自己的梦想,父母只想让宝祯从大山里出去,能到外面生活。

大山里的人们一直向往着外面的生活,那样精彩繁复,便捷生动。

于是,宝祯成了班上最贫穷的同学,即使年年都能拿到一笔可观的助学金,但是却仍然是杯水车薪。

宝祯永远也忘不了郭夕第一次将那样一大笔钱交到自己手里时说过的话,她说:我永远也忘不了小时候的生活,如果不是现在的爸爸妈妈,也许我现在的生活比你更难过,只是我比较幸运,其实,我们都是平等的。

郭夕说完这些话时,眼睛里是平静和淡淡的忧伤。

宝祯早就知道郭夕不是言氏集团董事的亲生女儿,这些她是听班上那些八卦的女生说起过,但是郭夕与自己向来没有交集,虽然总是安静的做自己的事,但不知是因为出身还是与生俱来的气质,郭夕身上透露出的高贵和清新脱俗在宝祯眼里那是作为穷人的自己永远不可能拥有的。更是做梦也没想过会和郭夕成为好朋友。

但郭夕那一席交浅言深的话,让宝祯从心底喜爱这个女子。她第一次放下“人穷志不穷”的想法,接受了那笔钱。

从那以后她们便成了朋友,宝祯也是忍受过同学的说她高攀的流言,但是从来我行我素的她又怎么会被这些流言蜚语阻碍呢?

更让宝祯喜悦的是,郭夕看似波澜不惊的外表下,也会因为悲剧电影泪流满面,也会因为偷看学校里最帅的男生打球而跟自己一样小鹿乱撞,也会因为宝祯不小心弄脏了她的画而勃然大怒,也会因为看见宝祯略显臃肿的腰身将及踝的薄纱长裙穿得像围裙而笑得蹲在地上……

想到这里,宝祯心里涌起一阵温暖,她为郭夕准备好热水和睡衣,将愣在沙发上发呆的郭夕推进了浴室。

那一晚,她们窝在宝祯宽大的床上聊天。

宝祯说:“阿夕,你还记得一件事吗?”

“什么?”郭夕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轻声地问。

“那是我们都刚刚进大学,我第一次来到C城,一切都陌生得让我害怕。”

“嗯。”郭夕静静地听着。

“学校刚刚开完新生接待会,我拖着轮子坏掉的箱子,一个人吃力地往新生宿舍走。”

“嗯。”

“那时候,班上的同学几乎都是父母开着车,把行李手续都安排好的。”

“嗯。”郭夕跟随着宝祯的描述,进入到回忆里,她记得那次是言叶亲自送她去的学校,直到将一切都安顿好。

“我那时就特别感谢你了。”

“为什么?”郭夕问。

“因为你哥哥看见我自己吃力拖着那么重的箱子,主动帮我把箱子扛上了宿舍楼的。”

郭夕记得那一幕,她记得当时言叶让她看一个人拖着行李的宝祯,随即就去帮宝祯搬行李。

“那时我特别感动,直到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仍然记得,想想你和你哥哥都是一样,从来没有嫌贫爱富的看法,偏偏你们都是家境那么好的。”宝祯慢慢地陈述着当年的事,心里的感激早已溢于言表。

“别去想了,都过去的事了,再说看着一个美女独自对付那个巨大的行李,稍稍有点怜香惜玉的男的都会去帮你的吧。”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她还是被宝祯说的‘你和你哥哥都一样’吸引,言叶这个名字,如今只要提起,她都会感觉胸口憋闷。

宝祯自顾自地‘哈哈’大笑,完全没有感觉到郭夕陷入沉思的异样。

那一夜,郭夕伴随着宝祯浅浅的呼吸声迷迷糊糊地入睡,她不知道言叶是否会在公寓门口一直等下去,只是,她目前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见到他,所以才会搬到宝祯这里,不愿意让言叶再找到她。

心里的矛盾快要将她生生撕裂成两个人,一个人带着巨大的悲痛,失去父母失去哥哥的痛苦;另一个人却是完完全全的混乱,有惧怕,有伤痛,也有茫然……

很快她便搬到了宝祯家里。

宝祯租的是一个大约七十平米的套二,房间很小,客厅很大。其中一间作为卧室,另一间是工作室。她将自己堆满各种画作的画室腾出来,让郭夕住进那一间,而把客厅里面窗的一边作为了二人共同的工作室。

郭夕对这个安排很是满意,从小住久了大房子,对于这种拥挤的安排,郭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帮着宝祯将画室的东西一一收拾妥当,又将自己的东西挪进房间,待二人将一切收拾妥帖以后,她将满头大汗的宝祯抱在怀里说:“亲爱的,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吧。”

“诶诶,郭同学,别做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哈,我可不是拉拉。”说完故意装出一副嫌恶的表情。

郭夕一把抓在她腰上,然后自己跑到老远的地方哈哈地笑着。

宝祯尖叫一声,立即追上去,将郭夕按在沙发里,搔得郭夕直呼认输才罢休。

郭夕很高兴在C城还能找到这样一个能收留狼狈的自己的人。

却不知道,宝祯带着怎样的使命与她在一起。

宝祯回想那个突然打进来的电话,那些非同寻常的嘱咐,她隐隐地感觉到郭夕跟言叶之间出现了一些严重的问题。

郭夕虽然总是面带笑容地面对她,但她却明显感觉到郭夕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的时间很多,还有那些即使笑容流露出来的悲伤。

宝祯不禁摇摇头,叹了口气,穷人家总是为了钱苦恼,而有钱人家的苦恼却比单单为着钱的苦恼要复杂得多,不然为何总有那么多人说‘豪门多弃妇’,想到这里她使劲将头甩了两下,心里暗暗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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