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珏倒是对东宫再添一位新人没有异议,出身高贵的女子与她更能相处得宜,况且又分了温雪殊的恩宠,何乐而不为呢。然而她也知道太子与天后不过是面上和睦,实则暗潮涌动,天后挑选的女子未必只是服侍太子这么简单,她自然不能随意应承,“此事也非小事,总要殿下喜欢才好,儿媳不敢自己做主。”
婉儿却觉得武后此举的理由实在是太过牵强了,这为太子选娉高门贵女,从挑选到正式入宫,还要择定吉日,总要一两个月才成,远水哪里救得了近渴。况且武后已向东宫送了两位承徽,三位才人,再送人进来,也实在太过扎眼了。
武后似乎也看出了慧珏的心思,她笑道:“本宫知道你的顾虑,为着两个承徽不得太子的喜欢,本宫早已不做这样的事了,回头把京中的名门闺秀列个单子送来,你们两个挑就是了。”
慧珏见武后已说到这个份上,只得道:“那儿媳就应承下来,劳烦母后费心了。”
“别的都由着太子,只一样你得给他把着关,就是这女孩儿必得是出身显贵。家训严谨的侧室才能让这东宫和睦,更要紧的是能为太子的储位助力,这一点你不会不懂吧,”武后正色道。
慧珏自然知道其中关窍,忙点头应了。
温雪殊听了却似遭晴天霹雳一般,这高门贵女一入宫,光论出身便压得她不得喘气,东宫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武后细细看了合欢几眼,抿了一口葡萄浆道:“训导之事你们筹备的如何了?”
合欢垂了头条理答道:“每日自晨起向太子妃娘娘问安后,三位承徽、昭训便于妾身所居的宜秋宫诵习文德皇后的《女则》至正午,午觉后由妾身们教习些书画音律,以娱闲情,旬末还可歇息一日。”
武后道:“少则三两个月,多则半年,本宫要见成效。”说罢她微合双眼,闲闲地道:“诵习《女则》虽是大事,却也费不了多少人力,太子妃有孕不宜过于操劳,且留上官才人与凌才人在宜秋宫,你上午便在光天殿帮着太子妃协理东宫事务吧。”
此事非同小可,饶是机敏如合欢,一时之间也有点吃惊,却听慧珏笑道:“母后这般体谅儿媳,只是唐才人到底是太过年轻了,我瞧着纪承徽也还稳重,不如……”慧珏深知合欢虽年轻,却不是个寻常人物,只是武后的话不能硬着反对,只有想办法权宜才可,而纪叩林久入东宫又年岁最长,实在是个好幌子。
武后眉心一跳,摇了摇头道:“不可,本宫挑的人本宫清楚,若说温柔和顺,唐才人也许比不上纪承徽,但若说协理东宫,只怕东宫里找不出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慧珏知道此事很难转圜,心中想着:许多事此后倒是可以借唐合欢的手来做,况且东宫到底还是以她为尊,唐合欢未必能阻碍,更别说翻出东宫去给太子作梗了。慧珏颔首道:“母后识人分明,那就有劳唐才人了。”
武后见今日来的目的都已达成,扶着苏端月的手起身道:“本宫也坐了好一会儿了,该回寝宫歇中觉了,你们也各自散了吧。”
众人闻言把武后送到殿门口,各自散了不提。
才进宜秋宫宫门,散了随侍,婉儿便大松了一口气,向合欢道:“姐姐不知道我在光天殿外头遇见天后娘娘有多险呢,今天温昭训也怪可怜的,被天后娘娘说成那样。”
合欢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还说呢,不过今日又有谁没有被天后娘娘算计呢,太子妃娘娘昨天算计了温昭训,今儿就被天后娘娘算计了,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婉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疑道:“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这天后娘娘怀太子是多大的喜事,宫中有多少赤金珠宝赏赐不够,怎么陛下只赏了件鎏金钗子?”
合欢与凌霜此前未曾想到这里,听了都神色凝重起来,合欢斟酌着道:“天后娘娘没有必要撒谎,但此事确是有些蹊跷。幸亏如今我们不用与天后娘娘作对,不然还不知道要如何棘手呢。”
慧珏回了寝殿,倚了张矮榻歇着,红绫于下首轻轻帮她捶着腿,慧珏道:“今日倒是解气,难得母后居然肯给我这个面子。”
红绫笑着附和道:“那都是温昭训自找的,今天早上奴婢还听见承恩殿传些闲话,说娘娘是算准了时候故意把殿下叫走的,看来温昭训的心里更要不是滋味了呢。”
“本宫也不算故意算计她,早晨诊出的喜脉,还来不及告诉殿下,殿下便传了她侍寝,本宫少不得要给她添些堵了。”
“是,娘娘哪有功夫算计她这些微末小事。”
慧珏怅然道:“你说这人啊,多少总有些健忘。从前官姐姐刚去的时候,本宫恨不得把温雪殊千刀万剐,如今有了孩子本宫却想,若是这个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降临在这个世上,我便饶温雪殊一命,就当是为我的孩子积德了。”
红绫笑道:“娘娘哪里是健忘呢,这是因为您有孕,所以生了慈母心肠。这倒也是好的,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还是谨慎为妙。”
慧珏点头道:“我不过是不想杀她罢了,这日子哪能叫她过得舒坦呢,不然官姐姐在天上看着也不会饶我。”
“如今娘娘有了身孕,咱们的坏日子也算到头了。从前官良娣有孕的时候,娘娘不说,但奴婢知道娘娘心里是多渴盼有一个孩子呀。”
慧珏嫌那金步摇的垂珠摩挲得脖颈微痒,便摘了随手放在一旁的小几子上,“若是母亲见到我这样,一定会很失望。我出嫁前,她千叮万嘱我一定要作个贤良淑德的嫡妻,可我如今却斗成了一只乌眼鸡。若是殿下的妾侍能都如官姐姐一般和顺那该有多好,便是像纪、沈两位承徽那样也无妨,可却偏偏来了个温雪殊。母后说的对,这次一定要选一位名门闺秀回来,这商贾出身的女子整日只知道争风吃醋,本宫可再不能重蹈覆辙了。”
红绫宽慰道:“娘娘孕中多思罢了,夫人哪里会对您失望呢。”
慧珏听了低嗯一声,合了双眼不再说话。
承恩殿里已被雪殊砸得一地狼藉,可她却又怕殿外头的宫人听见,因此只敢砸些衾枕瓜果,好不憋屈,直怒得双目通红,手抖得说不出话来。默棠、默梨在一旁不敢多劝,只是道:“昭训保重身子要紧。”
雪殊瘫坐在床上,压着嗓子哑声道:“天后娘娘家中也不过是作木头生意起家,有什么资格来鄙薄我。还有房慧珏,她是认准了是我害死的官良娣,你们都知道的,我并没有想要她死啊,若我有那样的狠心谋略,我也不至于今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默棠听雪殊越说声音越高,忙上前道:“昭训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雪殊恨恨地抓紧了袖角,微眯了眼睛,她眼眸中沉沉如墨,声音中带着古怪的笑意,“与其担了这个虚名,还不如落到实处。她不是与官良娣情同姐妹么,那就把孩子送到官良娣身边去吧,她一定会很放心的。”顿了顿她道:“我也不怕再伤了阴骘,我已想明白了,左右殿下去了,我也独活不成,有没有孩子也都一样,只要房慧珏没有孩子,那么我便无憾了。”
默棠与默梨听了这话,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大气也不敢出,低下身子默默收拾了地上的狼藉便悄没声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