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走!”初寒失控的吼出。
疯狂的洛衣突然安静了下来,目光呆滞的看着门口,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眼睛迷茫而无助。“他来了…他要来了。”她念叨。
“杀了我…初寒…杀了我。再过一会,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自己也控制不住……求你……我不要这样活着……”洛衣紧紧抓住初寒的衣角,苦苦的哀求着。
“你在说什么!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离开赦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初寒牢牢把她拥在怀中,好像只要一松手,怀中的人就会化作烟尘飘散出去。
珞衣苦笑的摇摇头“谁要跟你一起走。”
下一刻,她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咬牙推开他。爆发出了自己的最后的力量,重重的气流打在初寒本就十分衰弱的身体上,将他推出了屛幽塔。珞衣的嘴角,终于爬上了一丝丝笑容。她用力收手,巨大的风将屛幽塔陈旧而沉重的铜门重重的合起。
“咚——”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整个屛幽塔再次陷入了无涯的黑暗中。她的身体无声的倾颓下去。
再见了,初寒。这一次,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可是看够了?”珞衣对着空气挑衅的问道。
“呵呵。”一个黑暗的角落里飘出高挑的男子,只是他的身体是透明的,淡淡的一抹光影让人难以察觉。
“生死离别,甚是美妙。”魇戏谑的说道。
“你,有趣。就让我送你最后一次吧。”魇伸出手,巨大的黑色光束缠绕在了珞衣的身体上,她的脸庞渐渐变得透明,似乎有什么从她身体中慢慢流失,若有若无的幻影从她身体中向四周发散出去。
那是她的魂魄,已经渐渐开始消弭。
初寒被突然而来无穷的力道重重摔在屛幽塔塔口,这是……魔的力量……吗?
那一扇铜门重重的关起,在那一条慢慢消失的细缝中,他看到珞衣温柔而欣慰的眼睛,和逐渐凋零下去的身体……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向那座白塔奔去。在靠近屛幽塔的地界,初寒重重的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的身体重重弹了回去。
“无用。”身后一个淡泊的女声悠然的响起。
初寒回头,发现龙后木越姬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落在此处,纯白如雪的衣衫,还有如锦云一般银色的秀发在空中飞舞着,仿佛仙人无意中进入了一个不属于她的破落的环境。
“她已经将整座塔封死,你进不去。你还未破五百大限,灵力还尚被封印。”
木越姬的眼睛慢慢的沉了下去。
初寒单膝跪地“初寒拜见龙后。”
“龙后……?自从踏出青海的那一刻,我已经不再是什么龙后了。”她轻轻的捋了捋耳边的碎发。
“现在,我以赦里现任司空祭司的身份命令你助我诛魔!”她的话语冷漠而坚定,强大的气场掀起了一股无名的风,将她纯白的衣袍吹起。
初寒震惊的望着她“司空祭司大人,珞衣还在里面,她是无辜的!”
“我又何尝不知那个女子是无辜的…只是,在赦里和苍生面前,个人的爱与恨,无辜与否,皆不值得一提。”
“不值一提……?以牺牲小部分的人来换取和平,这就是所谓道义?”初寒大声质问道。
木越姬轻笑“我成全不了道义,却可以一命抵一命。”
“什么?”初寒不解其意。
木越姬的目光渐渐移到屛幽塔的最顶层,茫然的苍穹下,有幻影向天际飞去……
不好!她的眼睛突然凌厉起来。
“来不及了,珞衣的三魂已经出窍。绝对不能让魇有时间得到身体。”
木越姬伸手抓住身后背着的多兰之剑的剑柄,用力的拨出,随着多兰的剑芒渐渐显露,一道巨大的金光覆盖了整个赦里。大地都似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量,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一时之间,飞沙走石,风卷残云,让人根本无法张开眼睛。
金色的多兰跃跃欲试的挣开了剑鞘的束缚,这一把旷世之剑,再一次出现在了世人的眼中。木越姬高举多兰之剑“赦里现任司空在此,以天地为炼炉,以生命为献祭,托天神光,三梵七变,化劫之舞。施以多兰,永世黑暗!”
随着咒语一泻千里,多兰的金光变得越来越盛,仿佛真的汲取了天地的力量。
“多兰之印,封——”木越姬以全部真气推动多兰快速插进屛幽塔身中。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初寒毫不犹豫,挡在了塔口,对着迎面压来的巨大的金光无畏的张开了手臂……
那便让我随你一起去了吧。
那是他陷入无尽的昏迷前,最后的想法。
如果拼尽全力,赌上一切,事事便可以如愿,世间又何来如此多的离别和伤感。又何须这么多的如果。
这是……哪里……?
初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身体连动都不能动,自己的腰部以下,完全没有任何知觉,犹如被什么恐怖的力量将身体拦腰砍断一样。
华丽的雕刻,柔软的蝉丝被……
这是……青海龙宫?
自己为何会在此处?罢了…罢了…或许先前种种,只是梦境一场……他疲惫的想。
“醒了?”身边传来一声稳重而冷漠的声音。
初寒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去,却发现此刻坐在床边正正的盯着自己,表情严肃的正是龙皇轩轾。
“呃。”他慌忙的想要起身行礼,却发现只是稍稍起身,伤口就撕裂般的痛楚,连额头都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轩轾摆了摆手“你且躺着罢。”
“罪臣初寒拜见龙皇。”
他咬牙说出。“罪臣……?呵呵,当真……本座此刻真恨不得亲手捏碎你。”轩轾轻蔑的看了看他。
“臣甘愿受罚。”他闭上眼睛,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罚你?本座怎敢?如今你已然成为多兰的新任主人……而且……还有越儿的魂魄……”讲到这里,轩轾愤怒的气焰才渐渐平息了下去,转而为一种让人心疼的语调。
初寒一惊“龙皇何意?”
轩轾轻轻摇了摇头,起身走向外室“泱,你来说。本座乏了,要休息。”
“是,属下遵命”在内室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冰冷的声音毕恭毕敬的回答。
他的身影渐渐从阴影中走出,一袭黑色衣衫,深蓝色神秘的发色,苍白棱角的脸庞……以及,和初寒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瞳……
初寒冷冷的扫过一眼,便冷笑出声。
“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境况下相见。”
那个叫泱的龙人沉默的站着,面无表情。
“我还活着,你应该很失望吧?”初寒直直的盯着他,强忍着腰部传来的剧痛。
“如今你已然是多兰的主人,也便是,我的主人。”泱的声音平淡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哼,我可不稀罕什么多兰之剑,倒是你,那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真真一点也没变。”初寒不留情面的嘲讽道。看着眼前的泱,犹如照镜子一般。
“司空祭司已死,她亲赐你为多兰新任主人,不论你愿意与否,一切已成定局。”
“什么?!”初寒失控的大吼。
“珞衣她……?”
泱颔首“司空祭司,魇魔,魔女岫烟。永葬屛幽塔,请,节哀。”他一字一句的吐出如此惊天动地的话,毫无半分感情。
永,葬,屛,幽,塔。终究是……终究是什么也没有守住吗?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原来…不是梦,她最后诀别的眼神,散去的灵魂,都不是梦吗?
他好恨,可他又能怪什么?又能怪谁?如果当初自己不意气离开蛟寒龙宫,不与她相见,不与她相守。她又怎会,落得如此万劫不复的收场?
“我明明…挡了那一剑……”他喃喃道,不知所云。
“血肉之躯怎么抵住多兰?而且……”泱的眼睛闪现出微弱的光芒“司空祭司定是料到你会以身体挡剑,才会在施行封印之前开启了多兰的血灵柩。”
“血灵柩?那是何物?”
“上古神剑多兰之所以能在赦里代代相传的根本就在血灵柩,是多兰灵气凝聚之地,历任剑主若感自身力量即将衰竭,在锁定下一任剑主后,便会开启血灵柩,开启后,若有人立刻以血液浇灌它,它会与血液的主人血肉相连,完成易主,易主完毕后,血灵柩即刻关闭,若无新任剑主的召唤,即使饮遍天下人的血也只会尽忠一主,多兰正是以这种方式,由上任剑主选拔,易主,传承。”
“换句话说,你正是司空祭司选中的下一任多兰剑主。所以她开启血灵柩后,将多兰贯穿了你的身体,如今,它以饱饮了你的血。”
初寒冷哼一声“为何是我?”
“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永远死在屛幽塔中了。”
“……”
“你们想要多兰的大可带走,我可以再次开启那劳什子血灵柩,让他再易主一次!”
泱苦笑了一下,脸上仍是没有任何波澜“由理论上讲,也未尝不可。”他的眼睛突然变得锋利起来“但你能为多兰易主,你能移走自己身体中司空祭司的一脉魂魄吗?”
“一脉……魂魄?”
“祭司必是早已察觉,在她施行多兰之印前,岫烟的三魂已经出窍,带着魔气的魂魄,若得轮回,世上便会有第二个珞衣,第二个岫烟出世。”
初寒麻木的听着,不敢相信自己昏迷之际,一切早已翻天覆地?
“而且,你当真以为,以肉体阻挡多兰之剑,得到的只是一个剑伤而已?多兰的力量足以扯裂你的灵魂,垂死之际,是大祭司以自身魂魄填补与你,方能护得你性命,但她其余二魂,无人知晓散布何处,不过我想,他们会很快得到命运的召唤,前来与你汇合的。”泱淡淡的说。
“司空祭司两次护你性命,第一次,便是封印之际。第二次,就是回到龙宫,若是你身体里没有她的魂魄,龙皇必定杀之而平愤。”
“我但求一死。”初寒讽刺的笑笑。
“死?我想,那必然是你最好的解脱。”泱唇边露出一丝凄苦的笑意“因为接下来,你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和司空祭司其余二魂继承者一起,除去所有岫烟转世,维护整个赦里的和平。”
“十年一次,一次三人。”泱一字一顿的说。
初寒震惊的看着泱,眼睛里似乎有冰蓝色的火焰腾空灼起,强大的怒意让初寒周身的气流都变得冰冷起来“你说什么?!要我去杀珞衣的转世?”
"是。"对于初寒的愤怒,泱选择视而不见。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三言两语就决定别人的命运!生死在你们眼里,当真如此轻贱吗!所谓龙人的蜕变,就是要变成一个个泯灭人性的怪物吗?!”
初寒剧烈的挣扎着,以至于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被撕开,鲜血再一次染红了纱布。
“我……不服!死……也……不从!龙皇,呵呵,当真是修炼的无上境界!就连龙后的死,也能如此沉默?”初寒的嗓子已经开始嘶哑。
听到龙皇二字,泱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变化。“沉默?有一种沉默,就是心如死灰。”
“只有强者的愤怒才值得人思考,命运,全是用来束缚懦弱之辈,眼下我并不认为你有挣脱的能力。”泱侧身站起,从窗口向外眺望。
“不论岫烟情愿与否,蛟寒一族的这一笔血债,她难辞其咎!这是你可以为她做的唯一的救赎!你可以一走了之,走之前别忘记去诛仙台祭奠你五万族人!每日入睡前,且听听你床头哭泣的五万冤魂!”讲到这里,泱的声音才有了起伏。
“多兰之戒我已搁置在你床头,由龙皇亲赐,可助你完成使命。”泱的声影渐渐移向门口。
初寒一直静默不语,身体仿佛被人抽空了一般,就在泱即将离开房间的一霎,他低低的开口
“哥……”
仿佛是被这个称呼震惊了一下,泱僵直的停顿在那里,苍白的脸上透露出一丝复杂的容色,带着几分惊讶,又带着几分欣慰。
“哥…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你会不会,去杀害自己至亲的人……”初寒眼神迷茫,呓语着。
“……”
“若岫烟还在,你觉得她会怎么做?”泱反问了一句,便走出了房间。
“珞衣……会怎么做?”初寒恍惚着。
“杀了我…初寒…杀了我。再过一会,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自己也控制不住……求你……我不要这样活着……”珞衣临终前苦苦的求饶犹如一道寒光在他脑海里劈过,初寒重重的倾颓在床上,再也没有丝毫力气。
救赎?这是你的救赎吗?珞衣……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珞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