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朝山各院执事的决定传给风四的,自然是与其最为熟悉的戚鸣了。当风四得到此信息时,虽然心中发紧,但面上却颇为镇定——早有预料的事情罢了。
唯一的问题是,要在静室当中待多久?
只要风四自己不说,这件事永远也不会有第二个活人知道。可风四会说么?不会!
所以,古月河所说的查明真相之日,简直是遥遥无期的事情。
还好,风四向来都是个慢性子,而且不习惯对未来做太多的计划。所以,囚于静室就囚于静室吧,先待着再说。
戒律院的静室是一间空空的房子,除了最中央的一张床、桌前一套桌椅、桌面上的纸墨笔砚和一盏油灯以外,再无它物。要说有甚特别之处,就是房子很大,足有十几丈方圆,而且房间里光线很暗。还有,静室建在地下,略微有些潮湿的感觉。
风四才一进入静室,竟仿佛回到久违的家中一样!有一种舒适非常的感觉!
封闭、安静。
亲近。
深深地吸了几口静室的空气之后,风四微微激动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一些。但目光却渐渐明亮起来。
戚鸣送风四到静室之前,原本以为风四会对静室的环境有所不满,当送到门口时还颇有些不好意思,但当他看到风四的反应后,立即怔在那里,想不明白,这风四原来是老鼠变的?暗中总算松了口气,眉头微皱,鼻子抽了抽,随便与风四交谈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而戚鸣走后,风四很快做起了进入静室之后的第二件事,美美地睡一觉!
这一觉足睡了大半日光景,其间戒律院的大弟子沈盘曾来过一次,但见到风四舒舒服服睡觉的样子后,怔了一下,便即离去了,心道:“果然好心性,这时候竟然睡得着!”
在风四睡觉的这大半日里,朝山上下很快沸腾起来,原因是,掌门柳西风在朝山正院被人暗算身亡的消息再也掩饰不住,立即飞快地从各处传递开来。先前各院执事有意无意间都在隐瞒的这一如同天塌般的消息很快传遍朝山上下。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扩散出去。
在朝山门东南方向,约百里距离,有一市镇,镇界东南边上,有一小村,此处散布着几户人家,其中有一家人,主人姓牛,此时家中除一位年迈老妇外,另有三个半大小孩,两男一女,两男约七八岁,女孩则只有三五岁的样子。
这一日,老人将女孩打发出去后,在桌前摆开一幅图画,然后将两个男孩叫到跟前。两个男孩一看到奶奶的严肃神情,忙不迭跪下磕头。待磕完了头,再拿眼偷瞄老人时,发现其竟面色不改,立即重又磕了两个头。再看向老人时,奶奶才终于恢复了一些平常的那种慈祥表情。
两个男孩心中一松,面上立即嘻嘻笑起来,正要相互拉一把站起来时,谁想奶奶又开口拦住了:“蜫儿、鹏儿,先不要起来,听奶奶说话。”
两个男孩刚起到一半,重又扑通一声跪将下去,向奶奶磕了一个头后,才又睁着眼睛向奶奶看过去。意思就像在说:“奶奶有话请吩咐。”
看到一双孙儿的目光后,老人随即开口:“蜫儿,鹏儿,可知道你们的父亲是谁?”
“不知,爷爷不讲,奶奶不讲,孙儿也不敢问。”两个男孩乖巧懂事之极,闻言略微有些委屈地回答道。
“你们的父亲名叫牛成,很早就离开牛家村去找一个人,一直没有回来。”老人看着面前一双孙儿,心思却飘回到了数年前儿子牛成离家的场景,以及近几年儿子托人带回三个孩子的往事当中。
“父亲去找谁?”稍大点的男孩立即问道。
“一个很重要的人,奶奶的父亲当年也是去找这个人,最后没有找到。奶奶的父亲说他的父亲、爷爷以前也都出去找同一个人,但都没有找到。”老人神色木然地说道,目光渐渐从两个孙儿的身上移开,慢慢上移到屋顶,再透过屋顶飘向不知多么遥远的过去。
“奶奶的爷爷也在找?这个人一定很重要,可为什么找不到?”另一个稍小一点的男孩接着问道。
老人神色庄重地重新看向一双孙儿,命令似地说道:“这个人对我们家很重要,以后你们也要去找。就像你们的父亲、祖宗一样,知道吗?”
“知道了。”两个男孩异口同声地答道。
看到一双孙儿的表现,老人面露安慰之色地点了点头,指着桌上的那幅画说道:“这幅画中的人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仔细看一看,记清楚他的面目。明日起,奶奶教你们一些强身健体的办法,你们要强加练习,懂吗?”
“懂,奶奶!”两个男孩依旧异口同声地答道。
“很好,现在好好看这幅画,记住,只能看,不许模仿,以后也不许画出来!”说这一句时,老人慈祥的表情中突又流露出了一丝严厉,惊得两个男孩正在伸出去的小手赶紧缩了回去。
看着两个孙儿爬在桌子上仔细看那幅图,老人静静地退到屋外,看着远外的小山,又入起神来。
这时,西北方向有一个穿灰色袍子的人影快速地朝老人这边走来,还未走到,就先向老人招手,同时喊着什么,但似乎由于距离太远,听不太清楚。而实际上,在灰衣人影喊话的同时,老人的脸上突然变得悲哀起来!
老人稍微向后退了一两步,表情重又恢复平静,静静等待灰衣人影的靠近。
片刻之后,灰衣人影终于气喘吁吁地走到老人身前,在距离老人还有三四步时,突然双膝一曲跪了下来,并一头磕到底,口称:“母亲。”
“胜儿,你太袓爷爷究竟怎么去的?”老人不答话,直接对灰衣人影问道,虽然尽量控制着声音,但灰衣人影还是感受到了浓浓的悲伤。
“朝山门传来的消息,太祖爷爷在朝山门内遇刺,与刺客同归于尽了!”灰衣人影亦是沉痛地回道。
沉默了一会,老人重又开口:“他是朝山掌门,谁有能力在朝山门内刺杀他?”越说声音竟然越小,直到后来只有她自己听得清楚。
原来,朝山掌门柳西风的本名叫做牛西风,这位灰衣人影竟然是柳西风的第五代玄孙,唤牛胜。而此时与牛胜说话的老人正是其母亲!
沉痛了半晌,沉默了半晌。
老人就这么站着,脸庞微微朝上,却又不像看天看云的样子。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牛胜自然是跪在原地不敢有丝毫动作。
许久以后,老人突然开口说道:“你怪我吗?”自然问的是牛胜。
牛胜犹豫了一下,并且咬了咬牙恭敬地回答:“怪!怪您不让我练体,怪您不给我看老祖的画像。”
老人向前走了几步,伸手轻轻拍着儿子的肩膀,依旧语带哀伤地说道:“你要怪就怪命吧!谁让我们是玄武大人家奴的后代?既是家奴的后代,世世代代都是家奴,只有找到老祖,或者找到玄武大人,解开血契,我们牛家才有可能获得自由,不然永远都要受到血契的约束!”
“寻找老祖是我们牛家历代最大的事情,也是唯一的事情。老祖只要出现,必定会走上练体一途,要找到老祖,就一定要练体,这样才有机会寻得老祖。”
“可是,练体之后,虽然身体进化得相当强大,但生儿育女的机会却会下降,所以,我们牛家每一代都要有一名男丁不练体,专侍延续牛家香火。”
老人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但牛胜却不耐烦地摇着头:“母亲,这些话孩儿已经听了无数次,道理都懂。可孩儿……”
“母亲知道,你是怪母亲剥夺了你练体的机会,血契同样给你上好的练体天赋,但从没有机会激发出来,是吗?”老人深深叹了口气,语带怜爱地说道。
“我……”牛胜一时语塞,竟接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