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夏日的咸阳被数天暴雨洗刷后,染上了一层白蒙蒙,蟾蜍在稻田纠鸣,知了在树枝哭诉,烈阳,怎么也赶不走每一位秦国人脸上的沉痛。御川在尾随着披着麻衣的子婴前往秦宫路上竟也能听闻啜泣声回荡街口深巷,在秦国,与秦国人之间?这到底是多么深的羁绊?
御川早早就预料到那君上如今的结果,看那美艳的王后,与那能力出色的相国,就知道无所作为的君上会早早的成为野心家的绊脚石。
然而就算看透一切,也无法多言一句的御川,愈来愈突出的判断局势的能力,令她有着欲言又止得不安。
走在两楼平行而建的中宫门,脚下踩着满设机关的复道,必须跟着这些传令宦官们一步也不能走错,子婴的手不自觉,牵上了御川。
一身乌色的白荺仪紧攥着行走在前头的御川,胆怯的问:“你你你们....干嘛来秦宫啊....谁死了吗?这到处都披麻戴孝的?”
“嘘..”御川轻嘘,停止了身后人的疑问。
白荺仪很识相的闭上了嘴,安静地跟着一群戴孝披麻者前行。
在经过了最后一道“闸门”后,稍作歇息的御川在大开的王城正门前,瞥见了一身重孝白衣的秦国储君,他就跪于荆棘编制的席垫上,那浸透了麻布的血红,刺捅了御川的眸,御川本能的记得,那日稻田里落日的余晖与如今太子双腿下的是一种色调,是御川最爱的颜色,是这莫大咸阳唯一的艳色。
九九台阶下,各自站着数不尽的文武百官,意识到身后的白荺仪不住颤抖的双臂,顺着她的眼神望去,最高一层阶梯上,巍然矗立着寒光铁衣的大将,面容如雕刻般生硬,威武中夹杂着从上而下的威慑力,这种在战场上覆手为雨的人,如神一样保护着秦国的强大,而御川对于这些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和蔼可亲的项伯伯那样的武将身上。
项伯伯是楚国的保护神,也许在战场上,也如台阶上的将军一样,威严可怖。看来,此人便是那秦国大将,白起;也是身后白荺仪的爹。
明显感受到了白起向子婴身后投来危险的目光,白荺仪颤抖得更加厉害,将身子拼命朝里面挤,御川装作没有发觉般朝人群外站了站,将白荺仪挡在身后。
西望楼上的蒲牢在鲸的的撞击下,发出近似悲鸣的声响,所有人齐齐跪下。
王后悲伤的样子我见犹怜,在所有人都让王后节哀注意身体时,御川却发现了王后面容的红妆却倒好处的遮挡住了下颚的红印,这点发现对于御川的震撼一点不亚于一年前燕丹的不辞而别。
御川的猜测,一一对了现,她有些不自觉的将目光瞄向了还在荆棘上的秦国太子,他面无表情,好似双腿从未有过疼痛。突然一股不知名的情愫染上心头,这样一位冷峻的太子,真的是那位妖后的儿子吗?那他从小该是怎样长大的?听子婴说他从小流落在赵国,赵国一直恨秦入骨,那些年,他是怎样过来的?
思绪在右手的剧痛中扯回了现实,撇过头去,是子婴隐忍的表情,右手被紧紧攥着,他的指甲刺入了御川的手心。
渐渐的手不再有知觉,御川终是知道,为何高高在上的那人,没有表情。
感同身受这种东西,比任何同情都要致命。
“先王走好!!!!愿先王保佑我大秦千秋万世!!!”
宦官在正门口朝天呼唤着,接下来是跪拜的人齐声呼喊:“先王!!!!走好!!!!!!”
声响回荡在秦宫上空,随之,是宦官一声“起驾”,秦王的棺木,9个强壮的人从大殿中抬了出来。
台阶中间跪着的群臣纷纷让出了王道。
“父王!!!!!!你死的不明不白啊!!!!!父王!!!!!!”
不知何处传来声声凄惨的哭嚎,定睛一看,不远处,是二公子成蟜长跪在地不住的磕头。
“父王!!!!!有人害了你啊!!!!父王!!!!”成蟜的口中全是致命的言辞,不论他口中讲述的是谁,那人定会被审查到底。
御川看向子婴,又看向台阶最上面的秦国太子,秦国太子终于有了神色,眼睛被重新换回来神色,顺着众人的眼光,一同看向了成蟜。
“何人喧哗?”玄色装束的相国吕不韦终是皱起眉头问了声,御川心声道,这吕不韦,若不是姓吕,而是嬴,这秦国江山,早就是他的了,他比那碌碌无为的秦王,对秦国的贡献更大。
“回禀相国,是二公子成蟜。”
“带上前来。”
“相国!相国!!!父王的死有蹊跷!!父王的死有蹊跷!!国丧现在不能办啊!!!”成蟜拉扯着吕不韦的袍子道。
玄色衣着的人撇开成蟜,严声道:“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君上驾崩是本相与王后在场的,你是在说本相害死了君上?”
“不!不是的!!!相国请看!!”成蟜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块被撕扯下来的玄色布料。
眼见着成蟜拿出了一块撕扯下来的衣料,御川盯着吕不韦的眼睛更加不敢闪烁,她感受到,在看到布料的瞬间,吕不韦是颤动着的。
“你这是从何而来?”吕不韦面无表情道。
成蟜暗笑:“这是在父王寝宫发现的,若我猜得没错,父王手上应该还会有这种布料的残存。请相国允许,打开父王的棺木一探究竟”
正在吕不韦为难之时,成蟜朝着人群中的谁点了点头。
嬴政突然从荆棘起身:“那就打开看看吧。”
被沾满鲜血的麻布包裹着紧贴着秦国太子的双腿,显露出渗人的光景。
“来人,打开棺木。”
贰
随着笨重的巨形棺木被打开,宦官们果然在秦王的指甲缝隙中找到了这种布料的残留。
刚想回禀的宦官,被嬴政拦了下来。宦官被他的眼神吓得双腿颤抖。
“父王的尸体上,并没有这种布料的残留。”
顿时,朝野上下议论声不断。
成蟜不服,立马起身奔向棺木,却被嬴政绊倒。
“我不信,我要看!!!你给我滚开!!”成蟜脸色煞黄。
“秦国并无先例王子可以打开先帝的棺木,成蟜,今日你已获重罪。”
“滚开,父王的死有蹊跷,我定要探个究竟!!!”
“为何众人在这,都无疑惑,却只有成蟜王弟你又异议?还是?你对于我这个秦国太子,有异议?”
“嬴政,你胡说八道!!你给我滚开!!我要问那小宦!!”
“狗东西,快说,父王尸首上有没有这种布料?”成蟜怒极。
小宦有些迟疑的看向嬴政,又看向相国,他在他们脸上,看到的是同一种表情。
“禀..禀...二王子,先帝身上并没有这种..布料。”小宦官胆怯道。
“我不信!!!!!!”成蟜不顾众人阻拦,跑向了先帝的尸首,多次勘察后没有发先他手上的布料,他不禁开始胆颤。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王弟,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的,还有,你手中的布料是哪里来的?你又是如何出现在父王寝宫?你不知道在没有父王允许的情况下随意出入父王寝宫是死罪吗?在大秦律例上,你这个王子是要发配边塞的。丞相,你说是吗?”嬴政话锋一转,落在了吕不韦的头上。
吕不韦应不暇接,有些迟疑着道:“咳咳,太子说的对。”
御川无意探到嬴政塞入腰带中的丝线。转而她又听到了兵器的声音,撇头,是子婴拔出了匕首,架在了白荺仪的喉咙间。
“子婴你这是做甚?”御川大惊。
“别动,不要看我,你快让开,必须要让白起看到。”子婴眼神阴暗。
“救...救救我....救命...御川...救命....”白荺仪不住的颤抖着,紧盯着眼下的匕首,手在拼命摇晃着理不清头绪的御川。
“子婴,快放下匕首,你要干什么?”御川被白荺仪摇昏了头脑,一直扯着子婴的袖子。
“御川,白起和成蟜是一起的!!!成蟜要造反的!!!!你平日那么聪明,为何连这都看不出来?”子婴吼道。
御川呆滞,在子婴的吼声中她终是反应了过来。
“白荺仪,帮帮我们,不然今天我们都得死。”御川转而祈求白荺仪。
“你们...知道我?”白荺仪疑惑。
“我曾经在王族宴会中看到过你,你是先帝与白起将军为太子选的妃子。如今你爹要造反,他为了秦国立下悍马功劳,如果受到了成蟜的妖言惑众,这一刻可是死罪,快装作被我劫持的样子!你这是在帮我们,也是在帮你的爹!!”子婴道。
‘妃子’一词,一直在御川脑海中回荡。
御川怎么摇头,也甩不掉这个词对于自己无形的影响。
白起这时神色纠结,不知如何是好的他,选择了按兵不动。
成蟜对白起拼命使眼神,却不到回应。
急躁的他竟然回身将将士的刀拔了出来,架在了表情淡然的秦国太子身上....
“成蟜!!!!!”
“政儿!!!!”
所有人的呼吸在一瞬间凝注。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你是害死父王的罪魁祸首,你在背后操纵着秦国的一切,一切都是你,嬴政!!!!!”成蟜面红耳赤的吼道。他想看到嬴政措手不及的表情,可这个人,从来都是一副掌控在手永远一副不在乎无所谓的样子。这不是他成蟜想要的,他想要嬴政俯首称臣,他要王位,而如今,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败了,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成蟜,这可是死罪啊。”
“我不管!!!!我死你也得死!!!!!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上前的士兵们被成蟜的恐吓吓了回去。
“是你把布料藏起来了是不是?那是你的布料!!!是你的天蚕衣料是不是?就是你!!!!是你!!!!”
“王弟,你在说什么啊?”
“闭嘴!!!!是你在父王重病之时进去气死了父王!!!父王是被你气死的!!!!!”
“呵呵,这里的人都能作证,父王驾崩的时候我不在秦宫里面!!!”
“我不管!!!一定是....”
“噗”一声,在成蟜倒下去的一刻,是背后的白起无奈的神情。
“太子受惊了。”白起下跪。
“白将军有功。”嬴政扶起白起,话里有话。
“政儿你没事吧!!!!”王后从殿上跑了下来。
“回母后,孩儿没事。”在回答王后的话的同事,嬴政看向了王后身后的吕不韦。
这下,子婴才虚脱般放开了白荺仪。
御川一把扶住了子婴。
“子婴.....”
“我没事,咳咳.....”
叁
一切波澜在未起来之时便被平息,然而这些事情以及先帝的死因,知情的人,不超过三个。
然而这三个人都打算把真相埋藏。
对任何人都有好处的事情,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