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对茅福升模棱两可的回答很是不爽,一边吃着菜一边叽叽咕咕地说着不满。茅福升心里却另有猜测。
这时,只听酒馆里的另一桌客人在互相攀谈。一人说:“听说了么,王婶家又死了一头猪。”另一人说:“这么说,这个月第九只了?”那人说:“是啊,多少年了,每个月都要这么奇怪地死够十只牲畜,就看哪家不幸被挑中了。”另一人问:“你说这是什么怪物干的呀?”那人说:“这我哪知道!当年陈大帅统治兹岚县的时候,也做过好几场法事的,可就是没用。陈大帅也编排过一支除害中队,可连个鸟都没捉到。”那人又叹道:“唉,如今连陈大帅也搬走了。那个只会吃喝的县长啥事也不管。”另一人连忙捂住那人的嘴,怪罪道:“小声点,这话你也敢说,这可是在酒馆里。就庆幸吧,那不知是什么怪物也就吃牲畜,不吃人。何况一个月就十只,不妨事的。”
那桌食客怕被人听到在说县长的不是,转头朝四处看了看。茅福升举杯喝酒,九命埋头吃菜,都是一副自管自,没理他们言语的样子。那桌食客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来放下了心。一人夹了几口菜吃,又继续谈论道:“这也不一定。指不定哪天那怪物吃厌了牛和猪,就来打人的主意了。”另一人不说话,但似乎也在担忧。那人便接着说道:“刚开始,仓齐镇不都只是死些田鼠,家兔之类的,每个月数量不多,就算死状奇怪,也没多少人注意。可后来,那怪物渐渐开始吃羊,吃狗。到如今,是吃猪,吃牛。我看,离吃人也不远了。”两人齐叹一声,不再说话。
茅福升听了那两人的对话后,心里的猜测仿佛又清晰了些。每个月死一定数量的牲畜,而且持续了好多年,从小型动物吃到大型动物,但不吃人。这一定不会是低智慧的畜生干的,不是鬼也不是妖,就只剩人类了。是什么人连魂魄也能吸走?难道是入了歪魔邪道的修炼者!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个人还不算泯灭人性,他至今还没有伤过人类,就是还有得救。
茅福升又喝了一小杯酒,火辣辣的感觉滚下喉咙,烧烫胸腹。他心里豪情顿生,若是能把一个走了邪路的同道中人拉回正途,倒也不失为一件功德。
“掌柜!结账。”酒馆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声音清冽,让人一听就不想忘记。
九命抬起头,想看看有这么一副吸引人的好嗓音的男人是谁,是不是同样长着一副好相貌。可当他视线找到那个人,那人已一只脚踏出了门槛。那人穿着一身紫黑色劲装,从背影看去,是个很精神的年轻人。
“咳、咳。”茅福升假咳引回了九命的注意力。笑道:“怎么,见识了吧,在外面的世界比你帅的人大把地是。”
九命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道:“切!没看到。鬼鬼祟祟,一定不是好人。”
酒馆外,斜阳照下来暖洋洋的。柔柔地暖意抚慰着疲惫的人心,忙碌的仓齐镇人又将结束一天的劳累。穿着一身紫黑的柳靖轩伸个懒腰,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正坐在酒馆对街搓衣服的刘阿花看得春心一荡,搓衣服的手捏得一重,“兹——”地一股水流冲到脸上,溅得旁边正嗑瓜子的阿花她婆婆也一身湿。她婆婆“呸!”地一声吐掉瓜子壳,细起嗓子朝对街喊道:“哎哟,柳家小哥又出来逛悠了。你那张小白脸呀~下次出来记得要用碳抹黑点,不然啊,小心镇上那吃牲畜的怪物跳出来把你当小羊羔吃了。”
柳靖轩笑了笑,随口调侃道:“我一个臭男人有什么好吃的!”
这话一说出口,街上的妇女闺女都偷笑了起来。有几个胆小的躲在门缝背后偷偷看他,一边看一边幻想柳靖轩突然走过来牵起自己的手,于是自己马上变成全仓齐镇女人嫉妒仇恨的对象。阿花婆婆四十几岁的人了,一见着柳靖轩,那声音又变得柔柔细细的,像是刚发情的小少女一般。她又笑道:“哎哟,柳家小哥说得什么话。你臭?你可是比咱们女人都香呐。你是香饽饽,谁见了都喜欢。”
柳靖轩没有回话,像是没听到,一张祸害妇女儿童的漂亮脸蛋上没再露出一丝表情。他顾自疾走而去。
街上的女人又悻悻地回屋了。阿花婆婆重新磕起瓜子,嘴里嘀咕着:“唉,又是这样,每次都聊不过两句天就变脸。脾气真大,像个少爷!”
柳靖轩腿长,走起路来像风一样,没多久就来到了旧陈府。旧陈府是昔日陈大帅的府邸,而今军阀时期已过,陈大帅已不是大帅,他在十年前就举家搬去了上海。这举家自然不算柳靖轩在内,他只是柳生的儿子,一个看家守门的下人的儿子。现在,旧陈府里只住着四个人,柳生,柳靖轩,柳生的义子柳拐杖……还有一个是个疯女人。柳靖轩从来没见过那个疯女人,也不知道她是陈府的什么人,当然也没有兴趣去管她是谁。
柳生虽是柳靖轩的爹,可柳生从来不去管他,就如同放养一般,柳靖轩每天在做什么,柳生从不过问。柳靖轩从来不从旧陈府大门进出,也不从后院小门进出。和柳拐杖钻狗洞不同,柳靖轩是直接跳围墙!
“咚!”地一声,柳靖轩跳进旧陈府大院,就听有一声重响,却不见有什么东西在附近。他的轻功早就出神入化,跳围墙从来不会发出声响,这是怎么回事?
“哎呦,靖轩哥!你踩到我了……”
柳靖轩脚下的柳拐杖如杀猪般嘶喊起来,柳靖轩这才知道踩到了人。没急着挪开脚,柳靖轩嘴角一翘,反而是脚用力拧了拧。嗯,脚感不错,肌肉硬得像石板一样,平时的饭总算没白吃。也难怪自己踩上了人还不自知,这臭拐杖果然壮地如牛,硬朗非凡。
趴在地上的柳拐杖撕心裂肺地痛喊起来,连连求饶:“靖轩哥啊,饶了我吧。我知错了,我只是想看看你是怎么飞的,没别的意思啊。”柳拐杖身板越来越大,如今已经十分强壮,再钻狗洞实在不像话。更何况,他从小就钻的那个狗洞恐怕连牛也钻得进来了,用柴火堵要堵半天。哪有柳靖轩直接跳围墙飞进飞出得潇洒自如啊!
“想学吗?”柳靖轩笑了笑问道。看见柳拐杖从地上爬起来后头点得如捣葱,柳靖轩又说道:“可惜你这么胖,怎么飞得起来!你见过猪会飞么?”
柳拐杖不满地抗议道:“我又不胖,我那是壮!”
“那好。”柳靖轩随手一指柴房门口的一堆木头,说,“日落前把它们砍完就教你。”
柳拐杖摸摸头,不解地道:“可那是爹交给你的任务呀!”
柳靖轩说:“现在是你的了。”
“可是现在都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日落前怎么砍完啊?”柳拐杖苦着一张脸。
“你看着办!不想学怎么飞围墙就什么也别做。”你就装吧,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还不知道你精明?柳靖轩这样想着,回了自己的房。
柳拐杖傻模傻样地站在一堆木头前面,等柳靖轩走远了,才重重叹一口气,像是终于想通了似的,抡起斧头对准一截木头砍下。“哗!”地一声,木头裂成两半。又“哗!哗!”两声,裂成四半。柳拐杖砍柴的速度越来越快,简直就像西方的收割机,不知疲倦。
柳靖轩回了房,一跳上床就开始打坐。这打坐的方法是模仿寺庙的和尚,再加上自己摸索而来。吸取活物魂魄,再吸收转化为自身魔力,柳靖轩已这样练了十多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吸走活物的精华和魂魄,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怎么能把吸取来的魂魄炼化为魔力。只知道这么做就是了,不然浑身都会不舒服,像是没吃饱饭疲累没力气。
打坐打了十个小时,柳靖轩才睁开了眼睛,这时已是凌晨两三点的样子了。柳靖轩没去吃晚饭,柳生和柳拐杖也不去叫他,因为习惯如此,柳靖轩想吃就吃,不想吃叫了也不理。柳生只当他是怪脾气,只要饿不死,就不去管他。柳拐杖呢,柳靖轩不来吃他更高兴,那他就可以多吃一个人的份量了。
柳靖轩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但他不急着去找吃的。今天他的食物可不是米饭,有一顿大餐还等着他去吃呢。柳靖轩跃出墙头。黑夜里,月光下,紫黑色的影子如鬼魅般跳闪腾挪,翻过无数个静寂的屋檐。
仓齐旅店二楼,茅九命睡得正香。茅福升在窗口摆下法阵,打开木窗让屋外灵力波动无阻隔地飘进房里。法阵无恙,再过三个小时的样子天就亮了,看来今天那位走了邪路的道友不会再有所行动。
但茅福升还不敢就睡,他又拿出一个铜铃,沾了点黑狗血,放在法阵阵眼。这样,只要空气中灵力波动一乱,铜铃就会响,他也就会醒来。
做好一切,茅福升这才安然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