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妻子到看守所给儿子送去了钱,含着泪向里面的警察打听儿子的消息,回答她的都是不耐烦的眼神,在不就是摇头,简直就没人愿意和她说一句话。仿佛她把儿子事情说出来,人家就象听到卖菜的吆喝声一样,不让人感到意外和关注。即使她把满是泪水的脸冲着人直哀求,可那些人都麻木的,不带着任何表情的工作着。
她想着把自己的脸笑一笑对那些人,或许能博得一些同情,可是带着泪水的笑容终究不会美到哪去。心里的痛楚让她忘记了笑,失去了表达笑容的能力。那双腿脚无力却刚好能撑得住身体,一步步的挪动没有精神。身边的人和事情都好象不能通过眼睛传达到心里,直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卖票员喊她买票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仔细的看了看坐的车,又努力睁开眼睛向车窗外巡视了几遍,才发现自己做错了车。
是啊!人间的母爱是伟大的,正是这种伟大让她的不能承受这么沉重的事实。但是,不承受又能怎么的呢?终究不会因为她的几点泪水,而把眼前这铁一般的事实改变。
宏伟去了姐姐家,和姐夫谈了很长时间,姐夫也帮着想了些办法,最后姐夫决定亲自出马,去找找关系。姐夫认为现在的事情没有不好办的,只要肯拿钱,在找到恰当的人,就准保没事。听了姐夫的言论,宏伟的心里舒坦了不少。假如姐夫真的能找到恰当的人,那么拿多少钱自己都认了,要是借不到,哪怕卖房子呢,都行!想想自己家住的双室房子,怎么的还不卖个十多万,也差不多了。为了孩子豁出去了,自己和妻子的以后也没问题,都还很年轻,靠打工过日子吧!
回到家里,刚进门就见到妻子满是泪水的坐在床上,看样子刚哭完。宏伟轻轻的走过去,他决定自己一定要坚强,不能让妻子看到自己的悲伤,那样她会更加的难过,即使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妻子欢笑起来,但是他也要做她能依靠的臂膀,让她不觉得恐惧。那样她会好过一点,虽然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可日子毕竟还要过下去。眼看着就过春节了,儿子他却弄出来这么个事情。假如这个家庭没了儿子,那么还有什么意义呢,要是从来就没有过也行,但那终究不是事实。过了年,儿子就十九岁了,原来看似挺烦人的举动,现在回忆起来都那么的亲切。
以后的日子里,宏伟担当起来劝说妻子的责任,他不能看着她伤心,要是弄坏了身体,那就更糟糕。看着空落落的家里,宏伟的心里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妻子也似乎觉察到这一点,也不那么哭了,只是不能笑出来。但是明显的话多了,生活在两个人的坚强中恢复正常。
转眼之间到了春节,周围的喜庆气氛影响了他们的悲伤,不自觉的也跟着欢乐起来。可是当饭菜一做好,摆了一桌子的时候,就又让他们思想起孩子。也不知道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在那里边过的好不好。年夜饭,就宏伟自己喝了差不多一瓶酒,然后呼呼的睡觉了。妻子干脆就是没吃什么,不住的抹眼泪,看着给儿子摆在一边的空碗,呆呆的坐在那快到了天亮才睡去。
初四大老黑来了,一进门,宏伟就觉得他黝黑的脸上气色很难看:“老哥过年好啊!”说完话,宏伟伸手把大老黑往屋子里头让。大老黑没说什么,进了屋子坐在椅子上,四处的巡视了一圈:“弟妹呢?”把头抬起来疑惑的看着宏伟。
“噢!她去她妈那了,我昨天去的,不爱凑那热闹,所以昨晚上就回来了。”宏伟说到这,有点伤心的神态溢在脸上。站起身,给大老黑递过来一支烟。
“咳!——你也别太难过,孩子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大老黑很想为宏伟承担点烦恼,可是他无能为力。说完话把烟放到嘴里含着,手扶在上面,好象在思考着事情。脸色很严肃,没有一丝的笑容。
“孩子没什么消息,也看不到面,只是头年又给送去了点钱,咳——爱咋咋的吧!姐夫说找到人给问问,看事情能怎么样,不行花钱办事呗!”点了点烟头上的烟灰,宏伟抬起脸:“老哥,我家里的事情让你也跟着费心,本来合计等明天初五,去你那看你呢,你却上我这来了,真不好意思。你家嫂子,孩子不都挺好吗?”带着满脸的歉意,宏伟看着大老黑的脸。
“我那都挺好,孩子办事要是用钱,你就知声,多了拿不出,三万五万的还不成问题。”大手把烟卷送到嘴里抽了一口烟:“是啊!现在这年头没有钱办不了的事情,”大老黑把头扬了一下,似乎在制止住悲伤,吐出一口烟后把头低下来:“你这还算好的呢,老孙他——咳!——”后面的话很轻,象是和自己说的那样,眼睛眨巴了几下,看出来心里装了件难受的事情。
即使是很轻,可是在大老黑的嘴里没有人听不到的话,他的声音老是那么的粗犷,在说屋子里也没别人,宏伟听的很清楚,于是探过头来,惊疑的问了一声:“老孙?老孙他怎么了?”眼睛急切的等待大老黑的回答。
大老黑把脸转过来直对着宏伟的脸,显露出许多的无奈:“咳!老孙在三十晚上跳楼自杀了。没办法,谁也救不了他。自己不想活了,谁能救得了。”
“什么?老孙跳楼了?为什么?”宏伟赶到非常的惊讶,也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的回想起大老黑儿子婚礼的时候,老孙就和自己说过活着没意思。可是当时只是认为他喝多了酒,也从他话语里听出来,他老婆跑了,但那也不至于自杀呀!装满疑惑,象是清楚,又象是糊涂。宏伟想问个明白:“老孙是生意赔了?还是老婆的事情?”
大老黑扔掉了手里的烟头,听到宏伟问他这一句感到些惊讶:“怎么你知道他老婆的事情?”
“不是很清楚,就是上回在你儿子婚礼上,他喝多了自己和我说的,说,老婆跑了什么的,我当时也没太在意,难道真的是这件事情?那有很久了,他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自杀?”宏伟直勾勾的盯住大老黑的脸,想在那上面看出些内容。
“哦!是这样,也不全是为了老婆,他那个老婆简直不是人。长得埋汰扒拉的,看到他做生意挣钱了就出去使劲花,赔钱了,就和一个原先相好的跑了。但是主要的还是头年的一批买卖,让老孙赔的精光。他管我借钱,我没给他拿,我不太得意他鬼头哈目眼的,心里全是道道。在说了做生意那玩意也不保险,所以我没借他,我还劝他差不多少得了,别想着挣多大多大的钱,如果挣不到别在赔了。”大老黑说的有点渴了似的,舌头添了下嘴唇。
宏伟赶忙去给倒了杯热水端过来,大老黑接过水杯,用嘴在上面吹了吹,然后拿舌头添了添,咂了两口,仿佛觉得热,但是添了两下嘴唇就变得湿润了,于是放下杯子转过头:“你说他就是不满足,挣点够生活就行了呗!偏要挣大钱,头年把自己的单室给卖了,然后跑外地拉来几车什么货,东西不好,在赶上市场行情低,这个年月都下岗,谁过年还买那么多东西啊,一下子给他赔得够呛。所以三十晚上可能是多喝了点酒,在有老婆也跟别人跑了,心里不顺畅就跳了楼。他在他母亲那过的年,等弟弟发现他的时候,在楼底下早就凉了。”大老黑说完话摇了摇脑袋,嘴里跟着长叹了一声。
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宏伟能体会到老孙那股子伤心的感觉,通过最近的一些事情,在他的心里对人生都已经厌倦了,何况老孙呢。只是自己不能那么做,还有妻子谁来照顾,自己唯一能够觉得安慰的现在只有妻子了。她是他心灵的支柱,而他呢,却是她依靠的墙。只有他们两个人都存在这个世界上,才能抵挡那难以承受的悲伤。
把思绪转回来,宏伟觉得应该让大老黑在这好好的吃顿饭来谢谢他,人家是那么的真诚对自己。想到这,宏伟站起来说:“老哥咱们也别合计老孙了,每个人生都有一段历程,这也许就是他的命!今儿个在这喝点,咱哥俩好好的唠唠。”没等大老黑说话,就向厨房走去。
大老黑没说什么,那低下的头抬起来看着屋顶,好象还为老孙的事情难过,时而的闪现出点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