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夜风吹来秋的寒意。天狼在喝酒,这是他第二次喝酒,以前他是从不喝酒的,因为他觉得喝酒会使人脑袋迟缓,手脚变得无力而不协调,这是很危险的事情。然而,现在他却开始喝酒。
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女孩,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很少会关注别人,对于那个女孩也不例外,也许是因为摇光的那一句关于妹妹的问话,使他多关注她一下而留下些印象外,也许他根本就不会记住她吧。刚进楼里的新人是需要老人带着的,星主便叫他带着她。
那一天,他站在那个小女孩面对面对她说:“从今天开始你要跟着我,我会教你一些东西,你要好好学。”她睁着大眼问:“那我要叫你师父吗?”他顿了顿,说:“不用。”然后便见她拍着小胸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他想,做我徒弟很可怕吗?他本就冷漠,那一刻,他更冷漠。
他教她读书习字、剑技和术法,然而他却没有想到,那个小女孩却是那样的拼命。她为了学会一个招式竟然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练了两天三夜,手心磨破了不管,膝盖摔出了血也不管,自己的胳膊被自己的剑割伤了也不管,他就那样看着她浑身是血虚弱的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终于还是不忍,那时,她还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他抓住她的剑,制住她的身子,说:“你不必这么拼命,你这样只会伤害你自己,对你没好处。”她说:“那不行啊,你们一个个都那么厉害,我不拼命些,怎么能赶的上你们,我可不想被你们瞧不起。”他看着她,想了想,说:“没有人会瞧不起你。”她咬了咬嘴唇,说:“可我会看不起自己。”他却是一把抱住她,说:“你这样下去不死也要脱成皮,你要好好休息了。”她却在死命的挣扎,说:“你又不是我师傅,你干嘛管我?”他想,原来她不想他做她师傅,是怕他管她,真是奇怪的想法。不过,她终究还是被他抱进了屋里,她在死命坚持的时候也许还不觉得怎样,然而,一停下来,却是全身都在疼,疼得她直龇牙咧嘴,大呼疼死了。他有些印象她似乎曾经说过她怕疼来着,原来,她是怕疼的么?
他说:“你这次流了不少血,需好好将养着才行。”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你这样下去是永远也别想赶上别人,你还小,你还有很多时间,用不着着急。”她最后还是疼得晕了过去,他不得不照顾了她几天。
他看她长大,看着她的剑技越来越熟练,看着她故意在他面前炫耀一般把一柄长剑舞得像鲜花怒放一样漂亮,他说:“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玩杂耍的。”她便生气的一努嘴,几天都不理他。刚教她术法时,她学会一式控物,便控制着一朵桃花飞到他面前,然后一脸得意的表情,他便说:“学了一点皮毛就想来炫耀,你不觉得丢人么?”然后,他便看到她的脸色一下子暗到了底。
那段时间是他说话说的最多的时候,也许以往几十年都没有那几年说的话多。那时,他对她似乎并不太满意,也许他自己也意识不到,那时候的他总是要惹她生气。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看着她认真学习的样子,还有她那句:“你真讨厌,讨厌死了”,他就觉得自己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从未对一个人这么用心过,她的身子弱,他便四处寻找一些药材来给她补身子,增强体质。她喜欢桃花,他便屋前屋后种上桃树。
她终于还是长大了,也不需要他再教她什么了。她说:“我终于脱离苦海了。”他觉得不是滋味,说:“你就这么讨厌我。”她很认真的点头,然后看着他暗沉沉的脸色,她笑了说:“好了,我说着玩了,虽然你一直死板的脸,好像别人都欠你钱一样,不过,你总是对我很好,摇光姐姐不是说我像你妹妹,那我就勉为其难的认你做哥哥吧!”
哥哥?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实际年纪恐怕做她的爷爷都显老了吧,想到这,他便觉得有些郁闷。而她看他还阴沉的脸色,说:“难道你不高兴,不喜欢我这个妹妹?”他连忙说:“不,我喜欢。”她笑了,说:“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可是我哥哥了,听说你是楼里最厉害的人,你可不能让人欺负了我。”他说:“没人能欺负了你。”
还记得,那一次她第一次出任务,他也跟去了。她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大哥,你真的要看着我一个人去对付那几个坏蛋。”他说:“那是你的任务,我不能帮你。”她说:“可他们一个个膀大腰圆的,万一我被他杀了怎么办,你可是说过不能让别人歁负我的。”他看着她说:“他们不过几个莽夫而已,你跟我学了这么久,难道几个强盗还对付不了,将来你又怎么能对付了精怪?我不能时时护着你的。”她便撇着嘴,一步一回头的进了强盗寨子。
他本以为,她至少要受些伤,费一些工夫才能完成这个任务。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她是一个少女,一个很美的少女,也很聪明。所谓红颜祸水大抵就是如此,她甫一进寨子,还没动作,寨子里就先乱了一半,待她动起手时,寨子里能动的就没几个了。
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她就又站在他身前,衣衫半解,身上带着血迹,雪白的脖颈上有着明显的咬痕。他皱紧了眉头,说:“你怎么弄成这样?”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咬痕,说:“你说这个嘛,没关系啦,我杀了他们,被他们咬几口算不了什么。”停了一会儿,又说:“杀人比杀猪难受多了,我有点想吐。”他说:“想吐就吐吧。”又伸手把她的衣衫拉好,说:“以后不准这样了,我不喜欢。”又说:“不要吐我身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喝酒。第一次喝醉的那次,她走错了路走进了他的院里,吐的一塌糊涂,他从不喝酒,对酒味也很反感,于是他皱着眉说:“你怎么喝的怎么多酒?”她却好像才发现他,醉眼朦胧的,说:“大哥,你怎么在这里?”他说:“我是我家。”她诧异的问:“我怎么在你家?”他阴着脸,皱着眉,说:“你说呢?”她又哇哇的吐了一遭,他远远的站着,然后进了屋去拿出一块手巾给她。
她说:“原来喝酒是这么难受,为什么那些男人都喜欢喝酒呢?”他说:“知道喝酒难受,为什么还要喝酒?”她说:“可是他要喝啊,我想陪着他。”他问:“他是谁?”“破军……”他眉头皱了皱,想了想,说:“你不该找他的……”他并不想她却找那个人,然而,她却是经常云找他,经常喝的醉醺醺。他常跟她说:“你不要总是喝酒,这对你的身子不好。”她却笑着说:“没事,喝着喝着就习惯了。”
他还记得那一次,她穿着一身红衣,仔细打扮的脸上布满了灿烂笑意。她说:“大哥,你看我今天漂不漂亮?我今天要去桃花,就不带你了。”他说:“我院子里就有桃花,你还要到哪里去看?”她说:“就你这院里的这几棵桃花有什么看头,我要去西山的那一片大桃花林,那里才美呢。”他问:“为什么不要我去?”她的脸颊上微染了些红晕,说:“因为我已经有人陪了。”那一刻她的神色是他不曾见过美丽,他想,那大概是他以往百年都不曾感觉过的美丽,然而,却与他无关。
她回来时脸上却没了笑容,她来到他的院里说:“大哥,我想喝酒,你陪我喝酒。”他从不曾喝酒,那是他第一次破戒,第一次喝酒,他被酒水呛的连连咳嗽,他转头看向她时,她却只是一口口的喝酒,没有看他一眼。他想,如果是平时,看他被酒水呛着,她一定会取笑几句,然而,那一次她却是安静,安静的让他不安。
第一次喝酒,他却没有醉,而她却醉的迷糊不清,迷糊间她问:“情是什么?爱是什么?”也许就算是这个世上最伟大的圣人也无法回答了这个问题吧,他沉吟了半天,却是没有半点头绪。
当他把这个问题问向那个被称之星主的男人时,那个男人却是一脸古怪的将他盯着,说:“天狼,你该不会是发情了吧?”第一次,他感觉到了尴尬,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心情,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更古怪了:说:“看来你真的是发情了。”那个男人深深的看着他,看的他都有些心底发毛,然后说:“自古以来,唯情之一字,最是磨人,天狼,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是跟着我最久的人,我不想你受伤。”
没有等他想清楚,或许说,他还弄懂他要弄清楚什么。那个穿着一身红衣的女子却已经永远的消失了。她死的那一天,他并不在她身边,他没有看到她最后一眼,只听摇光说她最后死的很凄凉。
突然觉得嘴里的酒是那么的苦,他想,为什么他不会醉,手里的酒杯化为了粉末。就那么一瞬间,深沉的夜色间就没有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