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棵有成人怀抱般粗的桑树,有两层小楼那样高,树叶茂密,华华如盖,其间点缀着点点紫色。
此时那粗大的树干上,离树叉两尺的地方,正爬着一个小女孩,女孩大约只有五六岁,此时正在那嗷嗷大哭。
“呜呜呜……十二哥哥……呜呜呜……我怕……我要下去……”
不知道她是怎么上去的,小小的身躯悬在那里,显得格外的可怜和孤单。
树下跑来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焦急的大叫:“小不点,你怎么爬到树上去了,危险……快下来……”
小女孩哭的更大声了:“幕寒哥哥……我下不来……呜呜呜……我害怕……”
“你别怕……你抓紧了千万别放手啊……我马上就来救你……”
树下的小男孩还在焦急的抓耳挠腮时,树上的小女孩却突然放开了手,就那么从两丈多高的树干上直坠而下。
小男孩想都没想就张开了双手去接她……
痛,那种从骨头里痛出来的感觉把他从睡梦中痛醒,他低吼一声,两只手臂颤抖着痉挛,额头上大颗的冷汗滚下,他急忙从床上爬起,扑到一排柜子前,那是一架紫色的看起来很像是药柜的柜子,柜子上有很多个小抽屉,他正一排一排的抽出,似是在寻找什么。
一声极轻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面前,只见一个穿着红衣,面容绝美的男子伸出手抽出一个小抽屉,取出里面一个有紫色花纹的小瓷瓶,递给他。
“我看外面下雪了,就知道你又要犯病了。”一声带着叹息的声音出现。
他一双手颤抖着极其艰难的从小瓷瓶中倒出一棵深紫色的丹药,那丹药一出现便弥漫出一股奇特的异香,闻之却有一种直令人直欲眩晕而沉迷的感觉。
冷面一口吞下了药丸,过了一会儿,他那因痛苦而苍白青筋突显的脸,突然间就松缓了下来,甚至露出一种极其舒服的感觉,那一双本来冷漠而显锐利的眼却是渐渐迷离起来,整个人显得慵懒而颓废。
他发出一声舒服到极点的低哼声,仰面躺倒在自己的床上。
“这种药,吃多了对你身体不好。”柳御轻声告诫他。
“我知道,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玉面,你不知道,那有多疼啊,多疼……”他轻声低喃,声音却是越来越低。
“你后悔过吗?如果当初你没有救她,你就不会留下这样的病根了……”
“后悔吗?她那么小……我不接住她……她就死了……”冷面的声音越来越低,轻的几近乎无,似乎他的意识陷入了沉迷。
“你知不知道现在你这个样子很危险,你就这么放心我?”不过他的话已经没人会回答,他回头看着床上那此时正一脸诡异的笑容的冷面,眉头皱了皱,低叹了一声。
柳御扫去在身边一张桌上的茶具,翻身斜坐了上去,抬头仰视着屋顶,眸光闪动了一会儿,却突然又沉寂了,他又叹息了一声,转目看了冷面一眼,然后坐直身体盘起双腿,闭上了双目。
“姐姐,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有趣的,或者忘不了的事情啊?”
终于在天黑前,三人进了安南城,因为天已黑,王虎便先带着他们找了一家小客栈投宿,一共要了三间,本来是想要两间的,便因为柳蛮说什么都不会与君临一间,而君临也不想与王虎一间,所以只能一人一间。
本来王虎想尽早把狼皮脱手,不过眼看天色已晚,便决定明日再说,吃过了晚饭,君临依旧兴致勃勃,完全不顾柳蛮已经快颠散架的身体,强行把她拉了出去。
王虎作为向导自然也要带领他们,安南城虽没有实行宵禁,但这般天气下大晚上还在街上跑的并不多,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很快,君临就没兴致了,于是便拉着柳蛮说话。
“小时候的事情?阿临,你问我这些干嘛?”柳蛮疑惑的问他。
“嗯,我们现在不是朋友了吗?朋友不是要相互交流,相互了解的嘛!我也会告诉你我小时候的事情,可是我小时候却一点都不好玩……”说到这里,君临脸上满是失落的表情:“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了,是叔叔把我带大的,叔叔自小就不准我玩,又要我读书,又要我习武,还要我骑马射箭……唉,一点趣味都没有,还每天在我耳边唠唠叨叨……”君临撇撇嘴,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般。
柳蛮听着他的话,忽然觉得他很像自己的十二哥哥,十二哥哥小时候就是这样被父亲督促着学这学那,那时候因为他课业很多,虽然对自己很好,但很多时候都不能赔着她。
小时候她过的其实并不太好,她虽是小姐的身份,但因自幼母亲去世,父亲对她漠不关心,导致全府上下所有的人几乎都不待见她,在府里她地位也就和一般下人差不多。
初进府的幕寒就把她当成了府里下人的孩子,每次见面都叫她小不点,她曾因为这个称呼反抗了很多次,就连柳御哥哥最怕的哭闹都没有用,她曾一度很不喜欢幕寒。
“姐姐,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精彩的、难忘的经历啊?”君临两眼发光,满脸好奇。
难忘的经历?五六岁的孩子能记住什么呢?但若深刻到了骨子里,那么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
记忆中最小时候,最深刻的事情,是六岁的那一年,她还清楚的记得的那一天,她看见八哥柳望在园里吃着桑椹,她也很非常喜欢吃桑椹,那一天,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并不熟悉的八哥乞求时,被八哥好一顿奚落。
“你想吃啊?有本事,你自己上树摘去!”
八哥的最后一句话落在耳里,她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一种冲动,她气呼呼的跑到后园里那一棵生长了十数年的大桑树下,然后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去,竟然真的爬到的树干中央,由此可见,冲动是发展人潜力的一种方法,不过一个人冲动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当她的那股冲动劲没了的时候,她清醒了过来,回头向下看去,却是吓得差点掉了下去。
她从来就没在那么高过,那时刚好是午饭时间,园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她紧紧抓住树皮,她已没有力气和胆子往上爬,更不知道怎么爬下去,她的心里只剩下害怕。
她就那么悬在树干中央,不上不下,当时的她心里非常的害怕和无助,只想有人来帮她,那时候她脑子里只记得一个十二哥哥,她大声哭喊,喊了很久都没有人来。
直到幕寒来了,也许是终于有人来了,有人可以救她了,她的心神出现了松懈,她的手没有抓紧,就那么从树下掉了下来,掉到了幕寒的怀里,那时的幕寒只有十一岁。
她只是受了些小伤,可幕寒却断掉一根肋骨和两条手臂。幕寒的手臂虽然接好了,却留下了后遗症,每到刮风下雨,天气变化时,都会剧痛无比。
从那以后,幕寒哥哥在她心里的地位就已经越过了十二哥哥。
“下雪了……”耳边传来君临的声音,柳蛮一怔,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转过来,看着天上慢慢飘落下来的雪,她低声喃喃:“幕寒哥哥如果还在的,他现在一定很疼吧。”
每次幕寒哥哥疼的受不了时,她仿佛觉得自己也在疼,她虽小,却明白,幕寒哥哥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的,所以,她要报答,她要对他好。
“幕寒哥哥,他们说你手废了,长大了就娶不到媳妇儿?”
“谁说的?我的手好好的哪里有问题?”
“幕寒哥哥,如果长大了,你娶不到媳妇儿,我就做你媳妇儿好不好?”
“小不点儿,你知道什么是媳妇儿吗?”
“不知道,但大人能知道的事儿,我总会知道的。”
“姐姐,你怎么哭了?”身边君临诧异的问道。
“没事儿,我累了,想休息了。”柳蛮落寞回道。
“哦,那我们回去吧。”
一行三人回到住宿的客栈,外面雪落的越发的大了,那些舞动的精灵在空中翩然而下,落下了一地的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