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子东、西、北三面环山,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从村子南侧通过,山清水秀。沿着河的北岸,是一条双车道的水泥公路,路两边是高大的杨树,公路从村子里一直通到镇上和城里,是子宸的叔叔当年出资修建的。村里疏落地住着二十来户人家,有的人家住着两层新盖的楼房,里面空荡荡的,有的人家住的还是子宸叔叔当年帮村里的人家整体翻修过的老房子,住户都住在路北的山坳向外的开阔地里,家家门前院子边绿树成荫,有桃树、李子树、苹果树、梨树、石榴树、杏树,还有护着要当做建筑或木器用材的香椿树。
子宸家就在村子北面靠西近河的一个斜坡上面,占地近三百平方米。两层砖木结构的中式楼房被一圈两米高的院墙围在中间,白墙黛瓦,古朴典雅。院子外面的侧面和后面有一大片竹林,一条山间小溪顺着院子西侧流入河里,小溪边满是各色花草,大都是野生的,也有一些梓绯种的和移栽的好看植物。那条公路,一直通到了院门口。离子宸家最近的是季大婶家,那也隔着差不多百米来远的距离。远远看去,榴香居像是一幅隽永悠远的水墨山水画,有几分山间禅寺的清净感觉。
子宸他们并不在这里常住,不来的时候,是托百米开外的季大婶家来帮着照顾一下院子,收拾收拾环境的,海盗也一直寄养在季大婶家。季大婶一家多年来对院子照看的很是周到,也从不动里面不该动的东西。季家是子宸爷爷辈延续下来的远亲,子宸的爷爷奶奶去世的早,子宸的爸爸和叔叔小时候多承季家照顾,后来在外边发达了,对这一家人也颇有照应,让他们的生活在当地过得很是滋润,就是子宸长大后,每次回来也对这一家人礼敬有加,所以相互间是托底的老关系。
前些年,子宸的叔叔对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有恩惠,所以大家日常对他们家很是敬畏和照应,这些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安全的事情。
村子里有小路弯弯曲曲,通到各家门前,从村头走到村尾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子宸他们在村子里一般都是不开车的,喜欢走乡间小路。这些年,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挣钱去了,留在村子里的,基本都是一些老人,以及一些没有被父母带出去上学的孩子。
时近中午,几乎家家院子里都有炊烟升起,村间小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子宸这次到这里后基本没出过门,很少有人知道他回来。几个在院子里干活的老人看到子宸他们,很热情地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甚至招呼他们去家里吃饭,还问子宸和梓绯这几年干啥去了,好久都不回来了。子宸和梓绯礼貌地和乡亲们客气着,心里有事,基本脚下不停,一会儿就到了村头的王大夫家。
村头是村子里比较重要的一个场所,有一个较大的广场,边上有村里的小学,理发店,诊所,几家小卖店,还有一个稍大点的超市,每月的初一十五这里有小集市,平时也有零星在这里卖鸡蛋之类的土特产的村民,不过大都是卖给一些从城里回乡看看,已经不在这里生活居住的人——家家都有的东西是不需要交换的,城里人喜欢乡下的土特产,急于摆脱乡村住到城里的乡下人,也喜欢家乡的味道——那是从小培养的味蕾,是记忆里最美妙的味道。
梓绯和子宸无暇四顾,急冲冲进了王大夫的小诊所。梓绯他们进屋就示意海盗不要乱动,在旁边静静等着。小诊所也就三十来平的样子,一排木格子的药柜里是中草药,还有一个玻璃门的大柜子里,放着西药和医疗器械,一张老式木头桌子的后面,王大夫弯着腰正在给一位腿上长了脓包的大婶处理伤口,王大夫的儿子在旁边帮忙。王大夫用医用剪刀剪破大婶腿上的脓包,挤出脓血,再把剪刀伸进去剪伤口里的腐肉,大婶疼的大呼小叫,王大夫絮絮叨叨说着怎么不早点来看之类的话,三个人都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梓绯他们的到来。
直到腐肉处理完了,王大夫让儿子扶着还呲牙裂嘴哼哼着的大婶的腿,让她不要乱动,自己一头大汗地直起腰,伸手在旁边的西药柜里取了消炎药和纱布,一转身正要再弯腰下去,顺带抬了抬眼皮,才发现了梓绯他们。
“哎呀,真是子宸回来了啊,还有梓绯也来了啊,前两天还有人说听到你们家院子里有动静,说隐约看到子宸了,我还说是不是看花了眼,好几年都没见到你们了呢。来来来,坐下坐下。”王大夫把手里的药和纱布顺手放到桌子上,就过来给子宸他们搬凳子坐。
王大夫的儿子也抬头看着子宸他们笑,大婶也停止了哼哼,嚯地转过头来,原来是季大婶家隔壁的李大婶。
“哎呀,真的是子宸和梓绯啊,有五年没见你们了吧,前天他爸去后山,说好像远远看见子宸了,瘦瘦高高的,我还想是不是看错了呢,特意上季婶家去看了,果然海盗没在那里了,可不是回来了呢,看看这俩孩子,怎么都瘦成这样了呢。那啥,他爸昨天在山里套了一只野鸡,一会儿回去我收拾干净了让给送你家去,你们好好补补身子。”李大婶瞬间忘了腿疼,笑逐颜开地和子宸他们热情寒暄起来。
子宸他们对人热情尊重,却也喜静,很少招呼村里的大爷大妈们去家里做客,这些乡亲也是识趣,每次听他们回来,都会当个热门话题议论一番,但是也不会主动上门打扰。周家可是这村里的传奇人物,两兄弟一个做到了市公安局局长,一个经商发了大财,造福百姓,还全家移了民,这在这个村子里,可都是神话一般的人物呢。
李大婶四十来岁,人很喜兴,是个热心人,一个儿子考上了大学,在省城读书。李大爷身体不怎么好,两个人就在村子里呆着,靠上山采集些农产品野味拿到镇上去卖,供儿子读书,日子很是清苦。每次子宸他们回来,李大婶只要看见了,就要给些野味野果什么的让他们吃,让梓绯他们很是感动。后来每次从这里走的时候,子宸和梓绯都是早早告诉李大婶,让她把家里屯的土特产都准备好卖给他们,然后回城送给朋友领导,也省得李大婶他们到镇上去卖,每次子宸他们都要多给李大婶钱,可李大婶多一分都不收,无奈,梓绯后来每次来的时候,就给李大婶家带些从城里买的礼物,双方相处的甚是愉快。
“李大婶好。谢谢您的心意,您先赶紧把腿上的伤处理好,别的咱先不忙。”子宸拉梓绯一起坐到凳子上,笑着礼貌地和李大婶打着招呼。
“哎呀,看你这一说,我这腿又疼起来了呢。”李大婶回过头看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腿,低声呻吟着说,“真是倒霉啊,就被毒蚊子咬了一口,肿了个包,没成想最后烂了这么大。”
“你们来找我,是要买点药吗?”王大夫不大确定地来回看看子宸梓绯,不像是病了的样子,可一般到他这里都是来看病或是买药的。
“哦,海盗从山上救了这只兔子回来,兔子的腿受了伤,家里没有药了,来找你看看处理一下。”梓绯指了指怀里的兔子。
“哎吆,你们可真是心善啦,这山里山村的,就是人病了,能挺着都挺着不来看病,何况是山上野跑着的动物了,要在我们,抓住了,早弄来剥皮吃肉了。”李大婶又嚯地转过头来,扫视着梓绯怀里的兔子,快言快语地说,说完了又笑了笑道,“我们山里人,没那么多讲究,你们别笑话。我听我儿子说,城里还有把兔子养着当宠物的呢,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城里人真会玩。”
梓绯有些哭笑不得。她知道农村大都这样,有些地方人都吃不好,哪还有养宠物的心思,在他们眼里,山上跑的,地里长的,都是他们屈指可数的经济来源,顾不了那么多。
“王大夫,我们不急,您先给李大婶处理伤口吧。”子宸赶紧岔开了李大婶的话对王大夫说。
“好好,你们稍等,这里一会儿就好。”王大夫看了看梓绯怀里的兔子,愣了愣神,他当赤脚医生三十多年,给人看过病,给猪看过病,给牛看过病,给兔子看病,这是头一遭。
王大夫过去给李大婶的伤口又消了消毒,在李大婶哼哼唧唧的呻吟声中,仔细地往伤口上撒上消炎药,再用纱布一层一层包起来,打结,完活,让儿子把一瘸一拐的李大婶扶到旁边坐下,又给李大婶配了几包回家吃的消炎药。
王大夫的儿子要到门外的广场喊李大爷来扶李大婶回去,李大婶断然阻止,说要等梓绯他们给兔子看完伤再走。
梓绯坐在了诊台旁的凳子上,子宸一只手帮忙把兔子受伤的腿露出来,一只手抚摸着兔子的背安抚着它,王大夫从一个烟色瓶子里拿出大块酒精泡着的棉球,轻轻擦拭兔子的伤处,可能知道大家在给它治伤,兔子乖巧地一动也不动。倒是海盗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在旁边伸着脑袋看得认真。
王大夫摸了摸骨头没有断,给兔子的腿上撒了止血消炎的药,也依李大婶的样子,给兔子包扎妥当,又给子宸他们了些碘酒棉签纱布,说下次可以自己用碘酒擦擦消毒包扎隔尘就可以了,问题不大,小伤,几天就能好了。
子宸付钱给王大夫,王大夫执意不收:“我是给人看病的,兔子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不要钱。再说了,当年我能在村里开这个诊所,还是你叔叔出钱资助的呢,这恩情,我可不敢忘呢。”
“是啊子宸,这个诊所别看小,可真是救了不少咱村的人。咱这里离城远,好多乡亲有病都不去城里看,拖着拖着就重了,不好治了。你看我这腿,要不是这里有诊所,还不看呢,王大夫说要是感染严重了,可能这条腿都保不住了。你叔叔,真是个好人呐。”李大婶在旁边帮着说话。
既然这样,就算了吧,子宸看看梓绯,梓绯抱着兔子站起来向王大夫致谢。
王大夫的儿子在门口喊来了李大爷,李大爷不善言辞,和子宸他们打个招呼,就急忙扶着李大婶要走,李大婶回头看梓绯他们是不是要一起走,子宸赶紧说要在这边要买点东西再回去,李大婶挥挥手,说一会让李大爷给他们送野鸡去,这才在李大爷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离开。
梓绯有些想笑,“你那么着急和他们分开干什么?”
“你还说,我担心一路上你被问来问去的不自在吗。”子宸想想也笑了,这个李大婶也是蛮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