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青春是一种淡淡的忧愁
除夕的前一天，那该死的黑色铁皮盒子又停在了蝴蝶家的楼下。我从李婶摊位上帮忙回来，胡阿姨正在搬运行李。
胡蝶头发又理短了，短得有些清凉。看着眼前移动的身影，我知道胡蝶要走了。我退在路的一旁，不敢上前同胡蝶讲话告别，也不知道车里的胡蝶看没看到我。
我不能改变什么，是么。我想。
车子发动了，胡阿姨挥挥手，显得有些伤感。
“杨树，以后要过很久才能见到胡蝶，怎么不上去说声再见呢？”胡阿姨看到了站在她身后呆呆的少年。
她的话音未落，我已经在跑。
该死的，一直以为这应该是韩剧里里面才会出现的情节，男人追着一去不回的女主角疯跑，汽车开得很慢，男人却怎么也追不上，然后痛苦地跪在地上鬼哭狼嚎。
黑色轿车开出老远，它自然不会停下来等我。我奢望胡蝶能够在后视镜里看到我，但她好像没有什么反应。我追着风的速度在跑，没有人可以追得上我，可是，我也追不上任何人。
冬风快要刮伤我的脸，我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胡蝶，胡蝶.....我在心里一直呼唤，可是该死的轿车还是消失在前面路口的拐角。
胡蝶，我也想为你背单词。
胡蝶，我也可以把伞举到你的身侧。
胡蝶，我也可以冲到凌兰楼前奔跑，我跑得肯定比那个放烟花的学长快，叫的肯定也比他大声，胡蝶，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可是，我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少年，我又该拿什么来握你的手呢？
晚上回家，李婶做了一锅的水煮鱼，那是杀鱼时留下的残体。我举起筷子，想起胡蝶说过关于鱼肉都保存了它们生前在世所有回忆的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记忆。看着那一锅热气腾腾的鱼汤，顿时难以自制的呕吐起来。
我想，我大概是想胡蝶了。
新年来临之际，会云约我出去。
灯火通明的街道张灯结彩，一派欢喜鼓舞的气象。走在大街上，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没有胡蝶的日子，是不一样的日子。
我拒绝了当那群不良少年的头头，还是喜欢在鱼市穿梭奔跑，尽管天气已经很冷。豆腐西施的豆腐变得难吃得要死，我连捉弄她的兴趣都没有了。每天陪着李叔李婶收摊，也鲜少了恶作剧的兴致。
初一那天的晚上，我鬼使神差地敲开了袁伟大的门，叫他出来走走。
袁伟大已经和刘大美分手了，心情好像不太好。走在热闹的大街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觉得我能体会到他的痛苦。
街口的烟火店人气很旺，大堆大堆的小孩围着买烟花。
我拨开挤在一块的小屁孩，向老板要了几大桶礼炮。
“去学校么？”我看着沉默不语的袁伟大，想起上次他在烟火下看着刘大美的脸，两者截然不同。
“去凌兰楼！”袁伟大终于抬起头看了看我。
“恩。就去那个地方。”我笑笑。
利索地爬过学校的围墙，昔日熙熙嚷嚷的学校竟然没有一个人。
烟花砰的一声炸响升上高空，在夜色中绽开美丽的色彩。那稍纵即逝的美丽瞬间，突然在我心里闪过一丝弥足珍贵，人们都喜欢这完美的瞬息，说明它有它自己的价值。
“烟花真漂亮。”袁伟大在瞬间的光亮中抬起头。
“恩，可惜不长久。”
“胡蝶也走了吧？那天我看到你一直在看着胡蝶。”
“呵呵，你也不是一直在看着刘大美么！”
“要是能来点音乐就好了。”袁大伟对我笑笑。眼神里有些伤感。
我想，这应该就是朋友的味道。
是吗？不是吗？
大概是吧，我想。
回去的路上，发现胡蝶的窗户已经被窗帘盖住。该死的，我再也见不到晃眼的蓝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杨树已经在家等我了。看到我回来两眼射出惊喜的光芒，大概很久没见，有些想我了吧。
“树伢子，怎么都不回来看看我？”杨树把我搂在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可明显已经很吃力了，我的头都快碰到了他的鼻子。
突如其来的怀抱没有让我突兀，呆立，反而我找到一丝童年的温暖，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下来。我想，大概我也想杨树了。
在我还是很小的时候，杨树就经常把我搂在怀里，或是让我骑在他的肩膀上，他喜欢用粗黑的胡须扎我的脸。杨树身上的淡淡烟草味还和以前一样，那是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这种氛围就好比一把钥匙，开启了我童年的全部纯真与虚假。我竟糊里糊涂地想起王大胖和高瘦子，还有舔着冰棍的杨小娟。
他们应该都长大了吧，或许再见面都不会叫我杨小猪了，可为什么突然就会怀念起那些刺耳的话了呢？
胡蝶，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只是一个没有父母要的坏孩子，我偷鱼市上的东西，帮着会云偷自行车工具箱。胡蝶，你的眼里不应该有忧伤，你看，我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我都还在笑呢。
新年的气息与我格格不入。我经常翻过围墙一个人在凌兰楼前疯跑。该死的，原来想念是这种味道。
开学的时间好像来的早了些。没有了胡蝶安详的背影，我发现我竟然在课堂上睡不着了。
班主任看到我上课手里握着钢笔涂涂写写投来赞许的目光。谁也不会相信我会在课上认认真真的做笔记、听课。
但是我却真真实实地做到了。
袁伟大步了我的后尘，在英语、数学课上睡得一塌糊涂。然后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向我借笔记。
显然他也不相信眼前的我会有如此重大的改变。
这一切，都是胡蝶带给我的。
两年时间悄悄过去，胡蝶窗户上的窗帘一直没有拉开。胡阿姨每天上班后李婶会亲自把衣服晾到她家阳台。以前一直是我的活计现在被李婶取代。李婶的改变有些牵强，我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记得她每次看到我的月考试卷的时候都会露出欣慰的笑脸。
偶尔李婶也会被休假的胡阿姨当场逮住，但胡阿姨只是笑笑。她已经默许了李婶的无赖行为。
在某些时候，我经常想起胡蝶的话，她说，鱼头保存了它生前所有的回忆，鱼肉保存了它生前所有的触觉。
我们都在长大，我们都在变化。没有谁可以停留，就像两年前刘大美没能继续和袁伟大在一起一样。
